裴冕嘴张了张,只得无力低下头,“微臣告退!”
裴冕垂头丧气走了,李亨还在心烦意乱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他仿佛看见太上皇和李邺达成协议,李邺正在点兵,数十万大军准备向长安杀来,他的双股忍不住一阵阵战栗。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韦大学士来了,说有事情禀报。”
“谁?”李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韦老相国!”
“哦!他有什么事?”
“他说有陇右之事向陛下汇报。”
李亨心中一颤,就仿佛一支锥子一下子戳破了他内心的隐秘,他连忙道:“速宣他觐见!”
不多时,韦见素快步走进御书房,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韦爱卿,好久不见了,请坐!”
“谢陛下!”
韦见素在软榻上坐下,他看出了李亨眼中的急切,韦见素这个老官场何尝不明白天子所思所想,他便微微一笑,“刚才刘晏派人给微臣送了一封短信,说高力士去了陇右。”
李亨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居然是高力士去了陇右,太上皇不是一般地重视李邺。
“然后呢?”李亨呼吸有点急促问道。
韦见素把短信呈给了李亨,“这就是刘晏给臣的短信!”
李亨打开短信,只见上面写道:‘学生刘晏给先生请安,因高力士出使陇右,学生奉齐王殿下之令赴京城斡旋,欲面见天子,望先生引荐,事关机密,还望先生给予保密。’
这就是刘晏的聪明之处,他知道天子非常忌讳韦见素和齐王有瓜葛,便索性以自己的名义和韦见素搭上关系。
李亨笑道:“朕记得刘晏可是神童啊!怎么是爱卿的门生?”
韦见素笑道:“他虽然是神童,但真正入仕为官还是微臣推荐的,后来他参加制科考试,也是微臣主考,他算得上是微臣的门生吧!”
“原来如此,刘晏想什么时候见朕?”
“现在有点晚了,要不明天上午,陛下宣召他觐见!”
虽然李亨恨不得现在就召见刘晏,但他毕竟是天子,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他便点了点头。
“陛下不用担心,应该是好事!”韦见素微微笑道。
“何以见得?”
“陛下想一想,如果齐王殿下真的和太上皇达成协议,他肯定不会派刘晏来拜见殿下,以微臣的理解,应该是齐王婉拒了太上皇。”
“啊!”李亨精神一振,确实如此,本身李邺派使者来见自己,就不应该是坏事啊!
李亨是当局者迷,一下子被韦见素点醒了。
他点点头,姜还是老的辣,相比之下,裴冕比韦见素差远了,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不应该将韦见素罢相。
不过这个后悔也只在一瞬间,裴冕虽然远不如韦见素老辣,但他同样也没有能力用相权牵制自己的君权,没有了韦见素的牵制,李亨这几个月的权力膨胀,他尝到了甜头,怎么可能真的让韦见素回来,让他做大学士其实也一样。
入夜,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现李辅国的府门前,他取出一块银牌晃了晃,守卫立刻带他进去了。
这个瘦小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进奏院副管事王甘,几个月前他收了李辅国送给他的一千贯钱,便彻底背叛了河陇节度府。
其实王甘并不是河陇节度府的人,他是河陇节度府在长安聘用的一名副管事,因为颜泉明和手下们不是很熟悉长安的情报,需要一名本地人参与管理,王甘曾经在陇右进奏院做事,进奏院经验丰富,又是本地人,很容易得到了河陇节度府的聘用,成为副管事。
他的职责是管理进奏院的正常运作,但接触不到政务,就像一个办公室主任,什么打杂的事情都是他做,但就是和业务无关。
王甘倒也没有什么想法,做得也如鱼得水,尤其进奏院展开客栈业务后,他更是做得卖力,只可恨颜泉明太正直,客栈收入丰厚,几乎全部被他上交,若不是客人私下给点打赏,他真的是一文钱都捞不到。
就在他怨念不止时,李辅国派人找到他,一千贯钱就把他拖下水了。
王甘趁自己夜间当值的机会,把陇右送来的很多文书和指令都偷偷抄录一份,交给李辅国,虽然这些文书并没有什么机密可言,但李辅国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耐心等待有价值的情报出现。
书房内,王甘躬身禀报道:“今天一早独孤明来见刘晏,卑职从墙头偷偷看见,刘晏将一只木盒子交给独孤明,独孤明就匆匆走了,紧接着裴相国来见刘晏,我听见他们提到了吐蕃、军报什么的,裴相国也拿了一封报告走了。”
“什么样的木盒子?”
李辅国对裴冕不感兴趣,他更关心独孤明拿到的东西。
“应该是紫檀木,上面还雕了一条龙。”
“玉玺!”
李辅国脱口而出,天子的信宝就是他负责保管,他太熟悉了,对方一说他便反应过来。
应该是玉玺,但李邺从哪里得到的玉玺,他又把玉玺给独孤明做什么?
李辅国百思不得其解,他又问道:“还有什么?”
王甘摇摇头,“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至于刘晏写短信让手下去给韦见素送信,是在书房里写的,王甘就看不到了。
“不错!不错!今天的情报很有价值,不亏我看重你。”
王甘连忙献媚道:“小人愿为阿翁效犬马之劳!”
李辅国心中一阵冷笑,什么阿狗阿猫都要向自己效劳了,他干笑两声,“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去吧!以后我会赏你做个县官。”
李辅国只是随口一说,王甘顿时激动万分,连连道谢走了,回去做他的县官美梦去了。
李辅国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量着玉玺之事,李邺从哪里搞到了玉玺?
他猛然反应过来,“一定是太上皇给李邺送去的玉玺,作为拉拢他的手段。”
李辅国立刻意识到,这是收拾独孤家族难得的机会啊!
擅藏玉玺是大罪,不抓住这个机会太可惜了,他急急忙忙向皇宫里赶去。
第917章 单独召见
天子李亨因为李邺之事而难以入眠,他很清楚太上皇和李邺的互补性,一个有名份而无实力,一个是有实力而无名份,如果两人合作,自己的帝位恐怕很难保住。
李亨负手站在窗前,心中焦虑难平。
这时,宦官禀报道:“陛下,大总管有急事求见!”
大总管就是李辅国,他身兼多职,同时也是大内总管。
李亨点点头,“让他进来!”
片刻,李辅国匆匆进来行礼,“打扰陛下休息了!”
“这么晚,大将军有什么急事?”
“陛下,微臣得到密报,这次刘晏进京,可能带来一方玉玺。”
“什么玉玺?”
“卑职也不清楚,但有人看见刘晏将一只和天子行宝一样的盒子交给了独孤驸马。”
李亨摇摇头,“如果大将军没有亲眼看见,就暂时不要妄下结论,天子七宝都在太上皇手中,和李邺无关,应该只是一件精致的玉器而已,或许是李邺给独孤老太太的寿礼。”
“陛下,如果太上皇把其中一宝送给李邺,作为双方合作的诚意,会不会有这个可能呢?”
李亨浑身一震,还真有这个可能,但是
“就算是七宝之一,李邺把它拿进京交给独孤家族又是什么意思呢?”
李辅国缓缓道:“很可能是李邺不知真假,交给独孤家族鉴定,微臣觉得这個可能性最大。”
李亨点点头,“那依你之见呢?”
李辅国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躬身道:“恳请陛下给微臣一道旨意,微臣去搜查独孤明的府宅,把天子玉玺搜出来,独孤家族何德何能,竟敢私藏天子八宝!”
李辅国很了解天子李亨,他对天子八宝已经有一种魔念了,如果天子知道独孤家族手中有一方玉玺,他一定会千方百计把它挖出来。
自己便可以利用这次机会狠狠收拾独孤明。
李亨确实有点动心了,如果是别的家族,他或许就会同意李辅国的请求,但这是独孤家族,背后站着整个关陇贵族,不是那么好惹的,况且独孤家族和李邺关系密切,这件事处理不好,惹恼了李邺,那不是把李邺推向太上皇吗?
李亨心中的念头转了几下,摇摇头道:“你所有的想法都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让朕怎么批准你?”
“陛下.”
李辅国不甘心,还想再争取,李亨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独孤家可不是好惹的,朕很庆幸他们没有支持太上皇,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李辅国无奈,只能告退,他心中暗暗恼火,他忽然发现天子不是那么好操纵了,以前这种事情,只要自己一说,他肯定会同意,今天他居然拒绝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拒绝自己。
李辅国心中也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废除天子的念头,废除天子的种子就在今晚在他心中生根了。
次日上午,天子李亨单独召见了陇右特使刘晏。
李辅国来到御书房,见一群宦官站在门口,连韩奉恩也被赶出来了,他顿时恼火道:“只有天子在里面吗?”
韩奉恩无奈点点头,“他们谈得很机密,对方要求所有人员清退,天子就把小人赶出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天子所谈国事,有什么见不得人?”
李辅国十分恼火,一转头,又看见右相裴冕匆匆赶来,李辅国迎上去问道:“是天子召见相国吗?”
裴冕连忙摇头,“天子没有宣召我,我只是听说天子在接见陇右特使,特地过来看看。”
李辅国压低声音问道:“今天天子很诡异,竟然单独召见陇右特使,连应侍宦官都赶出来了,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右相知道吗?”
裴冕还是摇头,“我也一无所知!”
裴冕脸上也挂不住,他这才知道,自己昨天被刘晏耍了,刘晏明明还有别的事情,却不肯告诉自己,今天居然天子单独接见,着实让他很难堪。
这时,御书房的门开了,天子李亨亲自把刘晏送出来,他满脸笑容,精神振奋,笑道:“请刘司马替朕转告齐王殿下,他能识大体,顾大局,维护大唐社稷稳定,朕非常感激!”
刘晏躬身行礼,“陛下不必远送,微臣告辞了!”
刘晏转身走了,李亨随即对裴冕令道:“裴爱卿正好在,立刻召集政事堂议事!”
他没有理睬李辅国,转身回御书房了,李辅国着实尴尬,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亨心情很好,一方面是李邺明确拒绝了太上皇要求合作的建议,其次是李邺告诉他一个重要消息,太上皇熬不过明年了。
李亨简直喜出望外,只有太上皇真正去了,他才能成为名至实归的天子,那时,他也不会承认什么皇太弟了。
而且李邺愿意用天子信宝交换延州,还同意赋税依旧归朝廷,李亨一口答应了,他知道李邺看中的是延州的火油,他对火油没有兴趣,但他更看重天子信宝,赋税归朝廷只是给政事堂一个交代。
原来河陇进奏院一部分改造成了客栈,刘晏是担心闲人太多,信宝不安全,才把它交给独孤明保管,幸亏自己没有听李辅国的建议,才没有犯下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