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沈郎中!”
沈樵告辞走了,李邺把亲兵统领薛永和副统领张云二人找来,对二人道:“张云率五百人随我进城,薛永守军营,除了我的手令,朝廷的任何安排都不能接受。”
薛永躬身道:“卑职遵令!”
安排好了驻军,李邺这才率领五百骑兵跟随独孤平阳进城了。
年初李邺来洛阳谈判是驻扎在西内苑,他大部分时间去了汝州,并没有进洛阳,而上一次进洛阳,还是两三年前收复洛阳的时候了。
这才短短几年,洛阳的衰败没落景象已经看不见了,只看到商业繁盛,人潮如流。
五百亲兵手执大盾和战刀将李邺团团围住,一边走,一边警惕地注视四周的情况。
这次因为朝廷局势动荡,所以李邺安保格外严密,不仅亲兵护卫都是高手,甚至公孙大娘也带着几个徒弟来了,她们保护王妃先一步去了独孤府。
不多时,队伍来到了安业坊,一进坊就看见了扎满了纸人纸马的独孤府,府门前用帐篷搭建了巨大灵棚,供朝官和朋友前来拜祭。
听说李邺到了,独孤烈带着几名儿子在灵棚前等候李邺。
李邺连忙下马拉住独孤烈道:“岳父大人不必如此,都是自己家人,给我戴上孝吧!我要拜祭祖母。”
独孤烈亲自给女婿戴上孝,对李邺道:“祖母的灵柩在万安寺,这里的灵棚是给朝官官员拜祭的,我们去万安寺,新月也在万安寺。”
李邺点点头,和独孤烈上了车,掉头前往隔壁淳化坊的万安寺。
马车上,李邺指了指外面跟随的五百亲兵道:“有没有五百骑兵的驻兵之地,如果不方便话,我让他们晚上回军营。”
独孤烈歉然道:“这次老太太升仙,各地独孤家族的人都来了,两座府都要挤爆,坊内的客栈也全部住满,五百人我还真安排不了,如果在长安就没有问题,毕竟洛阳不是我们的地盘,很抱歉!”
李邺笑道:“岳父不用和我客气,更不用歉疚!”
独孤烈点点头,“你晚上还是回军营,也不要去你父母府上,你在城内的安全我实在不放心,现在洛阳城杀机四伏,形势诡异,很多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很多势力?”
李邺微微一怔,“岳父是指藩镇?”
“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势力,比如宇文家族,你肯定想不到?”
李邺愣住了,“宇文家族,他们不是都流放岭南了吗?”
“早就回来了,只是他们很低调,你不知道罢了,我听你三叔说,他们和幽州的契丹人交往密集,契丹人占领了大唐的营州和安东都护府,他们和奚人联手,对大唐野心勃勃,这个时候他们不会缺席。
还有回纥势力,甚至还有高句丽的复国势力,还有来自渤海国的武士突然在洛阳增多,据说很多顶级杀手刺客都从各地来到洛阳寻找捞金的机会,更不用说藩镇势力,所以我说局势比较诡异。”
李邺刚要问朝廷情况,马车缓缓停下了。
独孤烈有点奇怪,还没有到万安寺,马车怎么停下了?
“怎么回事?”
外面家丁首领道:“老爷,张国丈在府门前行礼。”
“张国丈莫非是张皇后的父亲?”李邺笑问道。
“正是,晋陵郡王张立,张皇后和张昭仪的父亲,现任光禄寺卿,有小道消息说,他很快要入相,替代元载,万安寺就是张皇后出钱替她父亲重建的,这次欠他一个人情,贤婿,见一见吧!”
李邺点点头,跟随独孤烈下了马车。
道路旁边是一座雄伟的府宅,至少占地五十亩以上,这就是国丈府,国丈张立原本就是洛阳一名小吏,他女儿参加皇宫选秀,进了东宫,被太子宠幸,封为良娣,太子李亨登基后,晋升为皇后,小女儿也被立为昭仪。
张立是小吏出身,颇懂人情世故,为人圆滑,这次独孤老太太寄灵万安寺,他还特地嘱咐关闭寺院,一众僧人专门服侍独孤家族,独孤烈对他颇为感激。
此时国丈张立迎上来,满脸堆笑行礼道:“听说独孤家族从各地赶来,人比较多,贵府可能住不下,正好万安寺旁边我有座空宅子,可以借给独孤家主。”
独孤烈大喜,他正发愁陇右房的独孤家族三十几人过来没地方安置,张国丈雪中送炭啊!
“太感谢张国丈了!”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这时,张立看见了李邺,脸色一变,慌忙上前行礼,“卑职不知道齐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李邺见张国丈长得身材矮胖,小眼睛小鼻子圆脸,活像一只土拨鼠,便微微笑道:“国丈免礼,这次听说国丈出力帮忙,多谢了!”
张立大喜,独孤烈说一百個感谢,也不如齐王殿下说一句多谢。
“哎!谁家都有老人,将心比心,应该的,而且能为独孤老太太升天尽一点绵薄之力,也是我的荣幸!”
这人很会说话,姿态放得很低,李邺对他倒有了几分好感。
“以后有机会我请国丈喝酒!”
“太荣幸了,殿下请!家主请!”
李邺和独孤烈又重新上车,马车启动,张立站在路旁躬身送马车远去。
李邺点点头,“这个人很会处事,他平时口碑如何?”
独孤烈笑道:“张家在洛阳倒没有什么恶名声,不过此人在洛阳是出了名的吝啬,不光对外人吝啬,对自己也吝啬,是个不折不扣的铁公鸡。
家仆的衣服都买粗布缝制,春夏秋冬就一身,他的家仆不得不自己掏钱购置冬衣,光禄寺酿酒剩下的酒糟一般都扔掉,他却全部运回家继续榨酒,送到各酒楼去卖,最后剩下的渣子也用来养猪,传为洛阳笑谈。”
李邺哑然失笑,“倒是勤家持家,不过这样吝啬的人,似乎和人情达练有点矛盾。”
“他是看人下菜!”
独孤烈淡淡道:“我们给了寺院上千贯的香油钱,给了他至少价值两千贯的谢礼,他肯把房子借给我,我会让他吃亏?他算得精着呢!”
这时,马车再次停下,万安寺到了。
第1073章 老奸巨猾
万安寺占地约三十亩,在洛阳上百座寺院中属于中等寺院,曾被安禄山的乱军一把火烧毁,由于万安寺所在土地属于张氏祖地,最终由张氏家族重建了寺院。
当然,以吝啬出名国丈是不会出一文钱,还是张皇后掏的钱。
独孤家族之所以选择万安寺停放灵柩,离府宅近倒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独孤老太太是万安寺的居士,她的佛籍就挂在万安寺。
一间很大的佛堂内,一群僧人坐在灵前念诵经文超度亡者,因为是冬天,比较方便停放,这次独孤老太太要超度七七四十九天后下葬。
两边坐满了独孤家族的守灵族人,独孤新月和一群女眷坐在一起,大家都披麻戴孝,不容易分辨出来。
李邺恭恭敬敬给灵位磕了三个头,上了三炷香,又到灵堂外烧纸钱。
独孤府那边也搭了灵棚,安放牌位,由老二独孤峻在灵棚那边主持,朝官都去那边吊孝祭祀,而寺院这边只给家人祭祀。
李邺烧了纸,被请到后堂休息,独孤明匆匆赶来。
这些天独孤明也瘦了很多,两人坐下,独孤明问道:“殿下是不是把函谷关占领了?”
“准确说是函谷关守将郝廷玉转而投效我,不过函谷关现在确实控制在我手中,怎么?引发朝廷震荡了?”李邺笑问道。
独孤明摇摇头“恰恰相反,朝廷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是被鱼朝恩他们压制住了。”
“那三叔怎么知道这个消息?”
“是你父亲告诉我,张皇后已经同意让你过关,这件事交给裴遵庆处理,但阉党给裴遵庆穿小鞋,根本就拿不到过关军令,没有放行军令,你却抵达渑池了,这里面是什么缘故,我当然能猜到。”
李邺轻轻叹息道:“看来天子病倒,文官集团和宦官集团的斗争开始激化了。”
独孤明正要开口,这时,独孤太微进来给他们上了茶,李邺向她点点头,独孤太微俏脸一红,转身下去了。
独孤明对李邺笑道:“聘礼和财礼都下了,最后只剩下亲迎这一环,等下葬后,殿下就把她迎进门吧!”
“现在这个时候,方便吗?”李邺犹豫一下道。
独孤明点点头,“这其实是老太太的遗愿,大家也希望用这门亲事冲喜,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们就能明正言顺留在长安。”
李邺想想也对,他又问道:“老祖母在哪里下葬?”
“当然是长安,我们家族的墓园在长安,母亲肯定要葬在父亲的墓旁。”
“所以大家便利用这次机会回长安?”
独孤明点点头,“我们已经开始收拾了。”
沉吟一下,李邺又问道:“听说张皇后父亲要入相,是什么意思?”
“是我大哥说的吧!”
李邺点点头,“正是!”
独孤明叹息道:“确有此事,天子非常信任张皇后,甚至不惜扶植她的娘家,因为是把元载踢出去,张皇后在和李辅国谈判,一旦李辅国同意,元载就出局,张立出任相国。”
“那政事堂其他三相什么态度,我父亲又是什么态度?”
独孤明笑了笑道:“殿下可能想不到,其他三相居然一致支持张立入相,当然也包括你父亲!”
“为什么?”
“因为张立不是李辅国的人,是张皇后的代表,张皇后目前能力虽然不足,但看得出她并不依附阉党,有自己的政治主张,虽然细节上有出入,但大方向和天子保持一致,这一点相国们认可,只要张立很多时候保持中立,李辅国就被孤立了,当然要比元载要好得多。”
独孤明这样一说,李邺也能理解了,这就是矮子里面拔高子,虽然张立并不让人满意,但总比元载依附李辅国要好一些。
“张立这個人如何?据说他为人很吝啬?”
独孤明笑道:“吝啬只是表象,张立这个人看似平庸,实际上老奸巨猾,他为了让天子相信张家,他便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吝啬鬼的形象,我从一个熟悉他的人口中打听过他从前的所做所为,他可不吝啬,祖宅的五亩宅地就是他捐给了万安寺。”
李邺顿时明悟,“这样说我就理解了,本来嘛!他人情练达,还主动把空宅子提供给独孤家,根本就不是吝啬鬼的心态,他是在学杨国忠,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平庸无能的外戚形象,天子就会用他了。”
“殿下,这个张立可是一颗很重要棋子。”
李邺自然心知肚明,他点点头又问道:“他儿子情况怎么样?”
“他有两个儿子,长子张上元很老实,没有入仕,负责经营张家的产业,大概三十余岁,娶妻刘氏,次子张清明则和他父亲一样精明,也是三十岁左右,出任太府寺太仓署署令,他父亲入相后,他估计要进刑部。”
可以理解,刑部原本是元载的地盘,张立接任元载的相位,自然也会接管刑部,把儿子安插进刑部,方便他对刑部的控制。
李邺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三叔和张上元有往来吗?”
“我和他认识,但接触不多,不过我手下一个管事和他们很熟,几十年的邻居,张立的情况就是这个管事告诉我。”
李邺笑道:“明天中午我想这个张上元用餐,三叔能安排一下吗?”
独孤明想了想道:“殿下的身份特殊,最好暂时不要见他,不如我来请他。”
“三叔在服孝,可以吗?”
“我请他喝茶没关系。”
独孤明肯定替自己出面当然最好,以他身份请张上元确实不太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