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想自己的男人没本事,而是这种太有本事的,忙起来就没完没了。
偏偏,方重勇还是在干正经事,为了身家性命和前程而奋斗。
王韫秀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方重勇和她爹王忠嗣是一个德行的。
“阿郎,李归仁要水淹汴州么?”
王韫秀突然开口问道。
方重勇一愣,随即摇摇头道:“他或许是这样想的,但他挖掘的河段在汴州下游,淹不到汴州。最多祸害祸害滑州、濮州、宋州什么的。”
“今日听闻百姓们皆在说此事,还有人要去衙门鼓噪抓捕李归仁。群情激奋之下,阿郎只怕也要出兵河北了。”
王韫秀再次叹息说道。
汴州的百姓可不管李归仁是想淹哪里,他们只知道对方是在黄河南岸挖掘河堤,那就是在干断子绝孙的事情!
方重勇在宣传此事的时候,实际上也是把他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倘若出兵河北,战而胜之,把李归仁抓捕回汴州公审。那么汴州朝廷的威望会到达一个全新的高度,方重勇距离改朝换代,估计也就一步之遥了。
然而,如果方重勇装乌龟不知道此事,或者出兵河北,但是被李归仁打败了。汴州朝廷则会声誉扫地。
百姓们就会说:汴州朝廷哪里都好,就是武德不行不敢亮剑,或者是打不过别人。
这可就完犊子了。
“很多事情,没有选择。”
方重勇面色肃然,继续说道:“李归仁丧心病狂,必须将其枭首,以正风气。此战是无可避免的,打也要打,不想打也得打。”
“唉,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刀剑无眼,阿郎自己小心。
对了,有个叫韩游瑰的斥候统领,现在正在大堂等你,说是有河北紧急军情!”
王韫秀像是刚刚想起这一茬似的,慢悠悠的说道。
“河北军情?”
方重勇立马就不困了。
他匆匆忙忙换好衣服,来到自家正堂,就看到一身戎装的韩游瑰坐立不安,面色尴尬的跪坐在软垫上。
“前线如何?”
方重勇一进门就问,没有任何客套。
“回大帅,河北军情十分诡异,邺城以北,有大量兵马调度!
以末将十余年的斥候经验来看,应该是李归仁与史思明联手了。
李归仁变不出那么多兵马出来。但是史思明却有足够多的人。”
韩游瑰面色凝重禀告道。
“果然,与本帅所料相同,是史思明给了李归仁豹子胆。”
方重勇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史思明当年受伤,就是拜李归仁所赐。按理说,他是不可能和李归仁联合的。这就好像当年曹操被张绣弄得很惨,按理说,张绣也是不能投降曹操的。
然而,历史已经告诉后来人,这些在重大利益面前,那都不叫事!
如今汴州朝廷蒸蒸日上,实力不是史思明可以比的,起码在经济与民生方面,完爆被史思明霍霍惨了的河北。
越是拖时间,二者差距就会越大。这些,都会让史思明感到绝望,也会让李归仁绝望!
“你回去告诉车光倩,按兵不动,严令他不许渡河。”
方重勇面色平静下令道。
韩游瑰松了口气,他就怕方重勇要来一出“狭路相逢勇者胜”,那就坏菜了。
等汴州军渡过黄河来到河北,李归仁与史思明的联军,已经枕戈待旦。到时候会如何,即便不说也知道,能赢也是惨胜。史思明还极有可能逃回幽州。
输了的话,河北兵马便要渡黄河,汴州就危险了!
汴州这边连水患都没完全处置好,如果禁军再败,后果不堪设想。
总之,贸然出战,风险极大。
“得令,末将这就枢密院办手续,然后再去滑州传达军令。”
韩游瑰对方重勇抱拳行礼,转身便走。
等他走后,方重勇这才坐在大堂的桌案前,用手指敲击桌面,脑子里思索对策。
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也就是说,凡事往往都会朝着自己最担心的方向发展。
此前,方重勇就担心李归仁的胆子,是史思明给的。甚至这个水淹河南的馊主意,都有可能是那位幽州“霸总”出的。
如今从前线的情报看来,可能性非常大。
史思明需要李归仁把汴州军骗过河来杀,而李归仁则乐于见到史思明和方重勇拼个你死我活,他好坐山观虎斗。
这一次,李归仁的部曲,甚至都有可能不出邺城!
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有点伤脑筋了。
一个时辰之后,天依旧是黑的,乌云遮住了星辰,地上除了火光外,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此时此刻,汴州府衙书房内却已经是灯火通明。
方重勇麾下亲信,除了车光倩等人带兵前往滑州待命外,其他的都聚集到了这里。
“韩游瑰送来了河北军情,邺城以北,有大量兵马调度。考虑到史思明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攻打李归仁,那么结果应该是很明显了。”
方重勇将韩游瑰送来的军情,交给大聪明,让大聪明转给其他人传阅。
书信转了一圈,又回到方重勇手里。他环顾众人询问道:“诸位有什么看法?”
“下套的意图真是太明显了。”
严庄长叹一声,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明知道对方是在下套,可又依旧是不方便去解套。汴州军不出兵河北,对内没有交待,很多人都是盯着他们呢!
又是搞什么伤残退役兵的安置,又是什么选拔弓箭手,民间掀起尚武之风。结果别人都在挖河堤,打算把汴州淹了,却不敢打过黄河。
说个鸡儿的尚武!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这一招虽然很烂,但是确实毒辣。我们出兵河北,正中下怀,不仅外线作战粮秣补充困难,而且兵力大概还不如对方。”
李筌摇摇头,他也是感觉不能出兵。
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你就不能去做,这是兵法上的常识!
假如出现最坏的情况,比如说就像是现在表现出来的,李归仁已经跟史思明联手了。
那么直接出兵河北,将战场定在滑州对岸的卫州、相州等地,那就是正中对手下怀了。
“官家,我们可以既出兵,又不出兵!”
元载举起一只手,有些兴奋的说道。
“嗯,不错,你继续说。”
方重勇微微点头道。
“官家,我们可以做出大张旗鼓要渡河的举措。比如说在岸边造船,大量派遣先锋军白天渡河,夜里再回来。在黄河对岸建立浮桥的木桩什么的。
总之,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要进军河北了。
但是,我们的大军主力,却还是在南岸扎营。”
“然后呢?”
方重勇追问道,不得不说,元载这个点子有点意思。
“这……不就行了么?”
元载一脸尴尬的说道。
众人失望摇头,这一招真是虎头无尾。摆那么多虚招又有什么用,虚招是为必杀技作掩护的!
“官家,我们可以在滑州摆出一副要渡河的样子。
然后一路偏师,从登州港出发,直接在幽州登陆,掏史思明的老巢。
待史思明大军回援后,我军主力便可以立刻渡河前往卫州、相州,跟李归仁死磕了。
相信没有史思明这个外援,李归仁撑不了多久。
对了,刘龙仙现在不是担任河阳三城防御使嘛,为了表示对朝廷的忠诚,让他派兵攻邺城吧。
相信他对李归仁这个老朋友,应该是很了解的。”
李筌嘿嘿冷笑说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谁为偏师?
滑州的兵马不能动,南面亳州的李光弼部,也不能动。”
方重勇又问,微微皱眉。
“官家,偏师而已嘛,何必让精兵上阵呢。李晟不是在登州编练了一支团结兵嘛,其兵员都是海上跑船的船夫水手,这些亡命之徒打顺风仗还是可以的。
又不是真的跟史思明硬碰硬。”
严庄提了一条毒计。
滑州的兵马没有调度,史思明就不会警惕。不得不说,严庄的计策很对路。
到时候后院失火,史思明就要考虑,是为了李归仁和汴州军主力死磕,还是赶紧的回去救幽州。
以史思明的为人来看,回师幽州是很正常的。他连亲儿子都能杀,更何况是李归仁呢?
等到那个时候,汴州军就可以把李归仁吊起来打了!至于刘龙仙部,只是给李归仁加道菜而已,顺便考验一下刘龙仙的忠诚!
“嗯,此计甚妙,那就这么办吧。”
方重勇点点头。
每次召集亲信开会商议,总能想到自己想不到的东西,集思广益这个词果然不是白给的。
“枢密院马上给李晟下令,让他尽快在幽州海岸登陆,弄出一点声势来。他那边跑海船的多,应该是不缺这样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