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琬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好,就依韦卿所言。朕今夜便随你离开长安。”
韦坚躬身行礼,语气坚定:“陛下英明。臣这就去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离开大明宫后,韦坚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长安大兴善寺。
他旁若无人的来到其中最深处的一间禅房门前,值守的侍卫和侍女,自觉的退到一旁,让韦坚进入。
“阿郎,天子答应离开长安了么?”
太华公主有些紧张的问道。李宝臣要带兵回长安的消息,她也知道了。结果会如何,不问可知,反正她是绝对落不到好的。
“明日子时便动身。”
韦坚上前握住太华公主的小手,柔声说道。
听到这话,太华公主这才松了口气。
哪知道韦坚又面色纠结说道:“陛下信不过我,要以孩子为质,所以……”
“真要这样么?”
太华公主一脸幽怨问道,心中不快,却又毫无办法。
韦坚叹了口气,沉重点头。
“等到了太原,韦某就正式迎娶公主,必不会辱没你的。”
韦坚将太华公主抱在怀里,安慰她道。
“那一切便依阿郎所言吧。”
太华公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倚靠在床头。她产后就一直身体虚弱,没有恢复。这一路去太原,还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颠簸。
果然,这就是背叛的代价么?想起李宝臣,太华公主心中有一丝愧疚。
平心而论,李宝臣这个人并不是很坏,他就是个很普通的人。
有寻常人的暴躁,也有寻常人的得意忘形,还有寻常人的怜悯慈悲与气急败坏。
虽然都不多。
可是太华公主自幼便见惯了人中龙凤,实在是对李宝臣这样的丘八无感,二人的政治婚姻也是如同嚼蜡。
其实她也不想给李宝臣戴绿帽,然而那时候李宝臣都修仙了,完全不近女色!太华公主没有子嗣,一个女人在这个年代不倚靠子女,她要怎么活下去?
之所以找上韦坚,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二人早年就认识,是熟人中的熟人,相识有几十年了。
如果真要找个男人“借种”,那肯定是找熟悉的人啊。
“我走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没有时间陪你了。
明日便会有人接你出城,从现在起,不要离开大兴善寺,城内还有很多李宝臣的党羽,并不是很安全。”
韦坚面色肃然对太华公主说道。
“妾身一切听阿郎安排便是。”
太华公主微微点头,闭目养神,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她感觉韦坚的态度有点奇怪。
韦坚转身离去,推门而出的时候,回头看了太华公主一眼,随即默不作声便走,没有丝毫的留恋。
……
时间过得很快,几个时辰过去,转眼就到了子时。
如今的长安早就没有“打更人”这种职业了,此刻城内一片寂静,万家灯火早就是过往云烟。唯有风声扫过树叶,在街道上呼啸而过。
有如鬼哭狼嚎!
大明宫紫宸殿内,韦坚带着几名心腹,悄悄来到御书房外。李琬已换上一身便服,粗布麻衣,脸上十分镇定。
只是微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紧张。
说不紧张是假的。
因为不跑的话李宝臣压根不会把他怎么样,反倒是跑了又被抓,小命难保。
“陛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们这就出发吧。”韦坚低声说道。
李琬点了点头,跟随韦坚一行人,悄然穿过皇宫的密道,来到城外的一处偏僻树林。
树林中,早已有人等候多时。只不过没有马车,只有马匹。
既然是逃命,还想着坐马车,那便无异于取死之道。
“陛下,请上马。”韦坚扶着李琬上了马,随即自己也翻身上马。
李琬回头看了一眼长安,心中惆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千言万语,化为一声长叹。
这一路可不轻松,他们如果按正常路线走蒲州,那么极有可能,被李宝臣逮个正着!
唯有北上,走延州(延安),再转向东,才能避开李宝臣的兵锋,抵达太原。
一日之后,众人抵达长安以北的华原县(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在城外歇息。
这一路上,李琬都是沉默不语,眼中满是忧虑。
韦坚见状,低声安慰道:“陛下不必担忧,李抱玉已在太原等候多时。只要我们到了太原,便可重整旗鼓,讨伐李宝臣,夺回长安。”
李琬叹了口气,低声道:“韦相公,朕只是觉得……朕身为天子,却要如此狼狈逃离京师,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
韦坚在说客套话,李琬同样也在说客套话。
李琬现在只是不能跑而已,他要是可以跑,早就策马狂奔回长安了!
就算去太原又如何?难道去了太原,他就不是傀儡了?
李琬心里苦,只是面对韦坚这头吃人的恶狼,他也很无奈。
韦坚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说道:“陛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李宝臣专权跋扈,天下人皆知其狼子野心。陛下此次离开长安,正是为了日后重整河山,还天下一个太平。列祖列宗若在天有灵,定会理解陛下苦心的。”
李琬闻言,面露感激之色,长叹一声道:“韦相公,有你在朕身边,朕心中便踏实了许多。”
当然了,如果你不在,朕心里会更踏实。
李琬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
韦坚微微一笑,低声道:“陛下放心,臣定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重振大唐。”
能上5000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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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6章 非友即敌的规则
月黑风高,寒冷刺骨。
高大巍峨的蒲州城城头,几个士卒组成一队,从签押房外巡视而过,不敢打扰正在里面议事的主将马璘与副将孙正直。
自从孙正直带兵从轵关撤回后,蒲州城内的气氛就变得极为紧张。
外面紧,里面更紧!入城的口令一天换两次,那架势跟被围城已然没什么两样了。
此时此刻,铜壶滴漏的声响在签押房内格外清晰。
马璘用匕首挑开鎏金铜匣的鱼胶封蜡,一股檀香的气味突然弥漫开来,这是李宝臣惯用的熏香,满是道家的气息。
李宝臣虽然不修仙了,但是修道时养成的习惯,却一点都没变。
“自接令起,三日内蒲州防御使马璘率本部兵马返回长安,不得有误……”
他举着油灯,一字一句细看调兵令上的字迹,面色微变,右手指节无意识叩击着桌案。
当他还是斥候时,就有这样的怪癖,多少年了也改不过来。只要一紧张,就控制不住敲手指。
副将孙志直突然按住军令:“马将军,印信为真,但军令是不是真,那就不好说了。“
他话中有话,铁护腕擦过绢帛,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很是粗鲁。
调兵令右下角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印”与寻常朱砂印色截然不同,只不过,这不仅不是“假的”,反而正是李宝臣的专属。道家炼丹时的某种残渣,将其捣碎后制成的特殊颜料,只有李宝臣在用。
换言之,这道军令绝对是李宝臣下达的。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令人胆战心惊!
马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抓起军令想将其撕碎,又颓然将这道军令放在桌案上,长叹一声。
“马将军,不必多想,这必定是李宝臣绕过朝廷所下军令。”
孙志直斩钉截铁道。
他又从怀中掏出另外一份军令,将其摊开放在桌案上说道:“马将军,韦相公说让我们带兵去太原,不要返回长安。我们究竟是听韦坚的,还是听李宝臣的?”
马璘沉默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现在的世道,天子不像天子,藩镇不像藩镇,朝廷不像朝廷,他们这样当兵吃粮的,已经不知道该听谁的军令才好。
两道截然不同的军令摆在面前,总要选一个执行。
城头忽然传来戍卒的梆子声。
马璘推开简陋的木窗,看到护城河对岸,隐约有零星火把游移。夜风裹来河水的腥气,其间似乎夹杂着细微的盔甲碰撞声,或许有什么人在暗处移动,也未可知。
那大概是李宝臣的亲信兵马,在监视蒲州守军的动向。
大部队行军缓慢,从洛阳出发回长安,抵达蒲州并不顺路。但李宝臣派出一小部分精骑监视蒲州这边的动静,一点也不麻烦。
李宝臣数十年行军生涯,这些基操他还是很熟练的,马璘一点也不敢小看这位幽州边镇起家的大佬。
当然了,那些也都可能是马璘自己草木皆兵,自己吓自己。
“取我的金鱼符来。”
马璘突然转身道:“点齐一百亲兵,马某一个时辰后出南门。”他的手按在横刀吞口处,刀鞘上的鎏金缠枝纹深深嵌入掌心,手指都捏得发白。
“本将军亲自去一趟华州,在华州复命,看看李史鱼怎么说。”
马璘咬了咬牙说道。
其实,他也知道,韦坚不是什么好鸟,李宝臣更不是东西。但作为带兵打仗的将领,马璘要为自己麾下的部下负责。
一步走错,死的不仅是他本人,还有他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