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酸爽,令人不得不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
不过好在去莫贺延碛的路上,每隔不到百里,就有一处小型地泉形成的小绿洲。每一处小绿洲,都有一个规模不到十人的唐军戍堡。这些人,就是防着强盗占据水源搞事情的,再就是负责传递军情,偶尔也承担一些救助任务。
在军事上仅仅是充当眼睛的存在。
这五处地泉,每一处都补充不了多少水源。随着水位降低,又要等新的泉水冒上来。信号旗营的斥候提前一天到达某处,就会花费一点时间,用水囊去储存一点水,留给后面的大军。然后不敢休息,马不停蹄的往前探路。
一路上方重勇都是提着一颗心在行军,生怕水源不够,让一万多人的大军在沙漠里渴死。
不过好在辕门二龙等人,以前都是去过西域的,对这里的生态环境非常熟悉。
当初在制定行军策略的时候,就准备得很充分。等方重勇带兵进入莫贺延碛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这一路上一切都是有条不紊,无惊也无险。全军士卒什么时候可以吃饭,什么时候可以喝水,一次喝多少水,怎么喝,在何处扎营,每次休息多长时间,都有明确军令,不会瞎搞胡来。
这便是河西唐军精兵的实力,令行禁止,上下同心。方重勇给士卒们发了一大堆“军票”,要到西域那边才能变现。所以这一路上,他的命令比朝廷的圣旨要管用多了。
白天最热的时候扎营休息了大半天,夜晚的时候,安西远征军从最后一个地泉绿洲出发,半夜的时候来到了莫贺延碛中必经之路的一个峡谷。
从这里开始到伊吾城,便不会再有任何水源补给了。
“这是哪里?”
方重勇看到峡谷旁边的山丘处,在月光下,一大堆闪着光芒的神秘物体,远看一闪一闪亮晶晶。
他用马鞭,指着远方,对身边的辕门二龙之一的乌承恩询问道。
天上满天星斗。
地上满地光华。
可谓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一番奇景。
“回方节帅,峡谷口山上有矿石,透明无暇,在月光照耀下反光,所以看起来就是如此。
此地景色颇有特点,也算是一路上的地标了。”
乌承恩微笑解释道。
“天上星,白皑皑。地上星,黑累累。
星星峡中十五夜,天星地星光激射。
一屋皆支一星罅,须臾天晦地忽明。
地星却比天星青,北斗黯黯鸡初鸣。
声三号,眠户眨。炎炎火,星星峡。
本节帅以为,此地,就叫星星峡为好。”
方重勇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山丘继续说道:“走,去看看。”
他带着几个军中将领,来到之前远眺的那座山丘上,只见遍地裸露在地表的水晶,在月光下闪烁着莫名的光辉。
一时间有些恍惚,这类似二次元的景色居然在现实中存在,要是没亲眼看到,真是不敢相信。
方重勇颇有些惋惜之意,他心中暗想:这要是在工业时代,水晶在电子、医疗、光学等行业都有大用,在星星峡这里开个挖水晶的矿也不错啊,可惜了。
他找何其昌要了一把锤子,随便找了一块裸露在外面的水晶矿石,锤下来一大块水晶扔包袱里,打算去了西域后没事搞搞望远镜玩玩。
第319章 我给大唐留了一件礼物
长安郊外的广运潭渡口岸边,方有德带着方来鹊,准备坐朝廷的官船,水路前往汴州。这条漕运路线,是韦坚开发关中漕渠的成果,冬季枯水期的时候停摆,初夏到深秋之前可以通行。
说是官船,其实不过是运粮的漕船稍稍改造而成的。一般有点身份并且不着急赶路的官员都不会去坐,出关中的长安官僚,还是习惯于走两京驰道,享受沿途驿站的免费服务。
在广运潭上船的这条水路,是从长安出发到陕州,过三门峡到孟津再到河阴县渡口,最后通过黄河与运河交界的汴口,换船走运河前往汴州。这条路线,要比陆路走长安到洛阳之间的两京驰道更加便利。
除了过三门峡的时候,有一点“小小的”风险以外。
“阿翁走两京驰道更安全些,何苦要过水路过陕州呢?迟些去汴州赴任,也是无碍的吧?”
广运潭渡口边上,小腹微微隆起的王韫秀,一脸担忧的劝说方有德道。
水路过陕州,必走三门峡,三门峡之名是由“人门”、“神门”、“鬼门”而来的。
这三道峡谷是相传大禹治水时,凿龙门,开砥柱,使神斧将高山劈成的。河道中由鬼石和神石将河道分成三流,如同有三座门。
其中“鬼门”、“神门”中水势险恶,仿佛只有鬼神才能通过;而“人门”则水势稍缓,但也是水深流急,舟船难行。
船只每次过三门峡,就跟抽奖差不多,抽中就必死。如果可以不赌命,谁会没事这样闹着玩呢?
这三道峡谷是黄河上最危险的地段,没有之一。方重勇前世的时候,也是新中国时期,才将那几根矗立在河面上的山柱炸掉后兴修水利,从此以后,三门峡的险恶这才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
所以王韫秀的担忧并非是空穴来风,更不是在无理取闹。
“男人做决定,哪里有小娘子说话的份!小娘!回去养胎去,不需要你在这里了!”
方有德没说话,一旁的方来鹊毫不客气的怼了一句。
王韫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不想跟方来鹊一般见识。
傻子说你一句,难道你还能咬他一口不成?
“无碍的,戎马一生,习惯了。这孩子口无遮拦的,你平日多担待些。”
方有德淡然笑道,指着方来鹊对着王韫秀摆了摆手。
“那……阿翁一路多保重。”
王韫秀行了一礼说道,眉宇间有忧色闪过,没有多问什么。
如果不是听说方有德的画像入了凌烟阁,她还真以为方氏失了圣眷,在对方脸上居然看不到一丝的笑容。哪个正常人有这样的喜事,会愁眉苦脸的?
方有德心里藏了秘密,不可对人言!
只是王韫秀深知方有德的脾气,这位要是不想说,那就真的什么都不会说。既然如此,她多问也是在说废话。
“你也多保重。将来……罢了,回去吧。”方有德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只是吩咐王韫秀返回。
官船缓缓驶离渡口,渐渐的前方路线变得狭窄,这是前些年新开凿的漕渠,水位不深,在船头掌舵的船夫非常小心,密切关注着时不时露点头在外面的礁石。
忽然,方有德眼角余光,看到一个有过数面之缘的半熟面孔。现在方有德处于“半流放”状态,也不太想管朝廷的事情,心情也比较放松。于是他走到船舷的另外一边,对欣赏岸边景色的那人说道:“杜司马这是在看什么呢?”
“啊?原来是方节帅!杜某有礼了!”
杜甫转过头发现说话的人是方有德,连忙热情行礼,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
“不必拘礼,本节帅如今形同告老还乡,你我说说山水便可。”
看到杜甫有些拘谨,方有德摆了摆手说道。
听到这话,杜甫也放松下来,没有接茬。事实上,方有德刚刚不过是自嘲,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让它自然过去便是了。
根据行程,杜甫会在孟津渡口下船,往相州安阳县而去,到时候两人自会分别。
“某听人说杜子美满腹诗文,你看这关中山清水秀,杜子美可有诗句以歌颂啊?”
方有德心有所想,故意调侃杜甫询问道。
可惜,现在杜甫满脑子都在担忧仕途,想着去了相州以后要如何,至今毫无头绪。
他哪里有心思寄情山水啊!
杜甫只得一脸苦笑对方有德告罪道:“不是杜某不愿意作诗,或者是故意给节帅难堪,而是杜某刚刚被贬相州,实在是无心诗文,见谅见谅!”
听到这话,方有德对身旁的方来鹊说道:“当年你跟小郎君去夔州的时候,路过白帝城,不是即兴作了一首诗嘛,现在给杜司马吟诵一番吧。”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方来鹊机械又无情感的声音响起。好好一首心情快乐让人雀跃的七言绝句,让他吟诵得如同嚼蜡。
不过诗真的是好诗!
“方节帅,您这位家仆,可真是文采斐然啊!杜某自愧不如!”
杜甫忍不住赞叹道,他现在居然作诗都比不过别人家的仆人了!果然,是官路的铜臭与蝇营狗苟,堵死了自己的文学创作么?
看他态度诚恳,方有德决定不用再继续敲打对方了。
他叹息说道:“想要官位高,哪得诗篇好。杜子美官路亨通,被贬官也有上州的司马可以做,自然不会把心思放在诗文上了,毕竟仕途更重要一些,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果然,苦难虽然不能让所有人都成功,但一定可以让很多人思想变得深邃。
官路亨通的杜甫衣食不缺,平日里也少不了被人阿谀奉承,他自然是体会不到怀才不遇的窘迫苦楚,以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黑暗不公。
方有德好像明白了什么,看到杜甫一脸惭愧,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二人随便说了点闲话,就匆匆分别,各自进到不同的船舱。
结果方有德一进船舱,方来鹊拿着一本《论语》在看,不仅如此,书还是倒着拿的!
他就这样无语的看着对方看书,然后方来鹊看了很久,这才将书放下,对方有德疑惑问道:
“阿郎,这个书,为什么我怎么看都看不懂呢?”
方来鹊问得有些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方有德不想跟他解释为什么不识字就看不懂书,他将船舱的门关好,把方来鹊拉到自己身边,面带微笑询问道:“好孩子,你告诉我,方重勇有没有跟你交代过什么呢?”
他原本不抱什么期望,只是想起某个约定,随口问问。
没想到方来鹊瞬间放下书,语气呆滞的说道:
“便宜爹啊,这次我要出征西域。古来征战几人回,所以为了反向立旗子,我现在给你交代一下自己的身后事。要是你这便宜儿子奔袭五千里不成,最后死在西域了,那么你就按我的安排来办几件事吧。
这也算是人死为大,对吧?”
听到这话方有德哭笑不得,却又竖起耳朵,继续听方来鹊面无表情说话。
“第一件事,将来长安不安全,汴州更不安全,你应该知道的吧?
我要是回不来了,记得把你的儿媳孙子孙女,都接到杭州余杭县外灵隐山附近居住。我托老郑在当地买了一个田庄,算是送方来鹊当彩礼的,正好利用一下。
郑氏不缺那点钱,应该不至于说连这点苍头小利都要占,食言而肥。
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去救大唐啊,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当然了,这只是一般情况,接下来我要说特殊情况。”
方有德还在愣神,就听到方来鹊继续说道:
“第二个呢,我给大唐留了一件礼物。长安交子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用纸当钱是不是很神奇?
我用这些纸把绢帛替换出来了,朝廷和天下人,就凭空多出了一笔横财!跟第一次将房子租出去收到的房租押金一样!
如果基哥和朝廷可以用这笔横财去开发南方,去发展生产,去给佃户作为启动资金去开荒,那么还可以给盛唐续命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