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陆羽,见他容貌丑陋,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二人结伴而来,就是来汴州寻找刘长卿的,彼此也有不同的目的。
李季兰是为了逼婚而来,陆羽的目的则更纯粹,就是希望结交一些官面上的大人物,推广他的“茶道”,顺便考察洛阳周边有什么好茶,以便于记录在案。
二人本来就是好友,陆羽一路照顾李季兰,哪怕石头也被捂热了。李季兰在路上便萌生出嫁给陆羽的心思,可是后者却不愿意背叛糟糠之妻,一直是对李季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他们辛辛苦苦抵达郭桥,李季兰见到刘长卿,就立刻把路上的心思抛诸脑后,投入到刘长卿的怀抱。二人夜夜笙歌好不快活,似乎人世间除了情爱以外,其他的东西都不存在一样。
然而,一提到婚事,刘长卿便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松口,也不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简单说就是,李季兰美艳的肉体,他先享受再说。至于娶回家,那还得再看看。李季兰很年轻就当了道士,唐代的女道士,懂的都懂,算是“半娼”,名声比女艺伎还差。
毕竟很多艺伎都是以歌舞娱人,不是奔着下三路去的。
娶这么一个脑门上近乎于刻着“妓女”二字的女人为正妻,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一旦实行,在唐代社会圈子里绝对是社死级别的重锤。
李季兰恋爱脑,认为刘长卿此番去“求官”,有所得后,娶自己过门的可能性很大。
然而陆羽却是看得明明白白,若是刘长卿抑郁不得志,或许还可能娶李季兰过门。
但他若是真被宣武军节度使方重勇所赏识,则必定与李季兰划清界限。甚至两人连床上“炮友”都不能做,只能以诗文来交往了。
唐代社会等级森严若此,实数无奈。
陆羽看着满心期待刘长卿归来的李季兰,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作为外人,又是二者共同的朋友,实在是不方便说什么。
而且在刘长卿之前,李季兰还交往了朱放、韩揆、阎伯钧等人,并向一个叫释皎然的高僧求爱未果,这位出家前的身份,是谢灵运的十世孙,颇有才华。
李季兰交往的人,可以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形容,她本人也很有才华,特别会写诗。
只不过私生活这方面嘛,陆羽也是一言难尽。他理解有文采的女子注定不会过寻常人生,但他并不赞同李季兰对于感情轻率而无责任心的冲动。
她不是妓女,可某种程度上看,其实比妓女还坏!
妓女出来卖是生活所迫,谁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而李季兰则属于见一个爱一个,喜欢就去追求,不喜欢了就抛弃,一直找一直换。
就是那种典型的没有男欢女爱,生活就一片灰暗的人。
对于情爱的极大需求,以及对于婚姻的极大恐惧,便是李季兰的人生信条。
陆羽收起复杂的心情,对李季兰叹息道:“季兰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话音未落,刘长卿便推门而入,激动说道:“事情成了!明日夜间有晚宴,方节帅与几个刺史都在。某料定谋取官职的事情不难。二位明日便随某去赴宴,季兰子也可以在宴会上露露脸。”
“阿郎,真的办成了呢!”
李季兰连忙上前挽住刘长卿的胳膊,可这次对方却没有顺势将其抱在怀里,而是不动声色的将手臂从李季兰柔软的怀抱中抽出。
“明日还要去府衙办大事,某先就寝了。季兰子,你与陆贤弟先回去歇着吧。”
刘长卿正色说道。
李季兰脸上的笑容僵硬在原地,好久之后才勉强说道:“如此也好,奴这便去歇着了。”
“文房兄告辞。”
陆羽已经看出来了,但他什么也没说,选择乖乖闭嘴,直接告辞离去。
“流水阊门外,孤舟日复西。离情遍芳草,无处不萋萋。
季兰子啊,恐怕要对不住你咯。”
李季兰与陆羽走后,刘长卿忍不住摇头叹息。这首诗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让他永远无法真正接受李季兰。
第474章 站如喽啰
这天一大早,开封城内的宣武军节度使衙门大堂外,就聚集了好多人。
他们都是节度使治下州刺史的随行之人,其中不乏县尉之类有官职在身的。只可惜他们都不能进入大堂参与军议,只能在此等候。
而此时此刻,大堂内方重勇已经端坐于主位。左手边都是穿着红色官袍的刺史与州司马,右手边则是银枪孝节军中将领,皆端坐于各自的桌案前,一言不发。
只有靠近大门的不起眼处,身着绿袍的刘长卿一人独自站立。方重勇身后也有几个不认识的人,似乎是幕僚一类的。整个大堂十多号人鸦雀无声,只等方重勇开口。
“诸位,宣武镇防区很大,又无名山大川以为依靠。
宣武军兵力有限,河北贼军若是提兵二十万来攻,为之奈何?”
方重勇环顾众人询问道,看向那一排刺史。
汴州刺史郭纳、宋州刺史李嘉祐、曹州刺史李彭年、陈州刺史薛愿、颍州刺史陈澍以及亳州司马阎伯钧一干人等,都不自觉的低下头,压根就不打算说话了。
他们要是有办法,今天压根来都不会来!
此行来这里,不就是找方重勇寻求应对之道的么!
“那你们呢?”
方重勇看向何昌期等人询问道。
“节帅让我们砍谁,我们就砍谁!没有二话!”
何昌期连忙站起身抱拳行礼道。
唉!
方重勇无声叹息,果然不可能从何昌期那里,听到什么有价值的建设性意见。
虽然他已经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一切皆由节帅定夺!”
银枪孝节军诸将齐声高呼道。
“嗯,军心可用也!”
方重勇不咸不淡的夸赞了一句,大堂内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
他不动声色对身边的封常清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站出来说道:
“节帅,末将以为,汴州不可守,或者说需要以攻代守,让河北贼军不敢南下运河。若是要死守汴州,则非十万大军不可。
末将计算过,未开战前,养一个兵一年起码得二十贯钱。集六州之财物,短期内也不过能维持可战之兵三万而已。
我们跟贼军是耗不起的。”
封常清的算法不一定靠谱,但却是一语将诸多刺史想说又不敢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事实上,为了应对兵灾,这些刺史在本州内都多多少少招募了些兵员,这些素质参差不齐的鱼腩最多自保。数量是上去了,可质量那就一言难尽了。
汴州享有运河之利,极为富庶,多养点兵问题不大。
此番来开封,其实很多刺史也存着找方重勇要钱的心思。
“郭使君,你怎么看?”
方重勇忽然点名,坐在靠近自己位置的汴州刺史郭纳。
此人其实对他支持的力度也不小。方重勇来汴州后,基本上是下达什么命令,郭纳都会照办。
但也仅此而已了。
郭纳这个人的问题在于,他一没有能力,二没有立场。就跟方重勇前世那些毫无廉耻的渣女一样,只要是个男人都能在这个女人身上来一发。
方重勇很确定,若是宣武镇换个节度使,郭纳也是“欣然效忠”。这种墙头草,还是早点连根拔起比较好。
“节帅说行就行,下官都会照办。”
人到中年,很有些书卷气,看上去颇为儒雅和善的郭纳,对方重勇叉手行礼道。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郭使君对朝廷的忠诚,可谓是日月可鉴呐!”
方重勇忍不住叹息道,只是语气带着些许敷衍,像是在说套话。
他眼角余光看到刘长卿站在大堂靠近门的位置,依旧没有出列找茬,心中不由得暗暗鄙夷。
难怪有人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文化人的最大缺点,往往都是瞻前顾后,处事不够果断,最后成就不了大事。
而行事果断的文化人,则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名垂青史的大人物。
刘长卿脑子活络,昨夜更是告知了郭纳的很多秘密,“上进”之心是有的,可惜办事的本事还是差了点。
方重勇在心中默默点评。
“刘明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本节帅看你迈了一步又缩回去了,是不是担忧某与诸位使君嘲讽于你?
是你太多虑啦!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今日这里只有军令与计策方略,没有官职高低,没有上下尊卑!你有话直说,只要是言之有物,合理可行,本节帅都会给你记功的!”
这话一出,大堂内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刘长卿。
咦?这里居然站着个身着浅绿袍的县令呢!
别说是那些刺史了,就是何昌期等人,一开始也没把刘长卿当回事。
开元天宝时期,大唐有1600多个县。说真的,普通级别的县令不被官僚阶层,包括他们自己看在眼里,也确实情有可原。
当然了,长安县、万年县那种另说。那种县令是穿绯袍的,跟普通县令的官阶都不一样。
刘长卿本来还想等到快要散会的时候再说,没想到方重勇居然把他拎出来“破阵”,顿时心中暗叫不妙。
这就好比方重勇前世的时候,公司要派他去外地出差。
他以为的是一路包机,有人专车接送。可最后却是坐绿皮火车十几个小时,到了以后人生地不熟,打的都打不到,还得转短途客运进山沟沟。
起点和终点是一样的,路径却与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带来的体验也是天差地别!
“节帅,下官有事,要当着您和诸位使君的面说出来。若有不周,还请见谅!”
刘长卿出列,对着方重勇叉手行礼,深深一拜。
“刘明府可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