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贽麾下的人马,多半都是幽州边军,幽州本地人。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算是曾经的河北冀州范围,这些幽州丘八可跟贝州本地人没啥香火情可讲的。
听到这些事情后,方重勇麾下众将皆是沉默不语。官逼民反什么的,这样的事情实在不怎么新鲜。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能说一言难尽。多多少少都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请方节帅为乡亲们做主啊!那些贼寇还在清河县,节帅带兵去把他们都宰了吧!”
那位中年壮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当真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带他下去好生休息。”
方重勇轻轻摆手下令道,又温言安抚了那人几句。等对方被带出帅帐后,他便一直沉吟不语。
“节帅,追兵来了,而且他们也是坐漕船,速度很快。
我们已经避无可避了。不如今夜便夜袭贼军大营,必可一鼓作气破之。”
何昌期抱拳行礼道。
他说得有些道理,追兵既然已经到了清河县,追上他们也不过是一个白天的路程,早上出发,晚上就能到武城渡口。
“节帅,现在不是用兵的时候,且贼军锐气正盛,不如暂避锋芒。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跟这些人纠缠,而且对方很明显只是先锋,大部队还在后面。
末将以为,贼军今夜定然有所防范,我们的行踪,他们应该大体上心中有数。”
车光倩也对方重勇抱拳说道。
很显然,车光倩并不认为现在去打闷棍可以占便宜。
他也不是在胡说八道,事实上就是这样,方重勇手中本钱不多,还是稳一手比较好。
如今他们的优势是后勤压力小,一点点粮草就能吃很久,还可以在河北浪很长时间。但劣势也是很明显的,兵少不能跟敌军拼人命,他们也耗不起。
“某记得,清河县那边剩下的漕船,已经被我们一把火都烧了。
现在这些魏州来的贼军,应该是乘坐别处漕船来的吧?”
方重勇若有所思的问道。
“回节帅,确实如此。前日清河县渡口的漕船便是末将督办销毁的。”
段秀实点点头,抱拳行礼说道。
他是负责军中工程基建,管理后勤物资和船只马匹的。
贝州那边的漕船,就是他亲自派人一把火烧掉的,亲眼所见。
因为银枪孝节军用不上那么多漕船,所以与其留给河北叛军,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脆。
“今夜贼军肯定是在岸上扎营,因为是沿着运河追击,所以也不需要马匹浪费粮秣,对方必定是以步卒为主。
两军对阵或许他们不怕我们,但追击肯定是追不上我们的。
传令下去,备好猛火油。何老虎领五百骑兵,从南面绕路,带着猛火油今夜火烧贼军漕船,不可打草惊蛇与贼军交战。
既然他们想追,那就让他们两条腿在我们后面追吧。”
方重勇眼中寒光一闪,决定先给敌军一点颜色看看,倒是不着急将他们一举歼灭。
“得令!”
何昌期抱拳领命而去。
……
夜深了,周贽安排了一千刀盾兵埋伏在大营后方,一千人埋伏在大营内,另外一千人由自己统帅,在河对岸木桥附近埋伏。
大营内的人马负责顶住敌军骑兵的劫营路线,大营后方的一队人马负责增援包抄,河对岸的一队人马,则负责截断敌军的退路!
安守忠的话,周贽听进去了,但只听进去了一半!
对方让他“徐徐图之”,也就是说,把粮秣装漕船上,兵力部署在地面上一点点扫荡过去,不要距离敌军太近了。因为现在还缺少具体的情报,以及敌军的战略意图。
安守忠的部署很稳妥,周贽的队伍沿着运河扫荡,不要离开运河范围。一边走一边派出斥候四处打探消息。
简单说就是一定不要走太快!
他自己则亲率骑兵断银枪孝节军后路,拿下聊城,又让两千步卒慢悠悠的行进到黄河渡口,在那边立栅安营扎寨。
等这一切完成后,安守忠便可以带着五千骑兵快速北上与周贽汇合,然后再一起追击。
他的想法是好的,但周贽想立功。
包括乘坐漕船快速追击,在贝州乡里筹粮,摆空营打埋伏,都是周贽擅作主张。
周贽认为安守忠的胆子实在是太小了,跟老鼠一样的。
这里可是河北不是河南啊!
数千兵马而已的方重勇,已经成了过街老鼠!
结果周贽这一等,便是过了子时,到了丑时。
大营内毫无动静,连个劫营的鬼影子都没看见。
“周将军,我们要不要过河看看?”
副将低声询问道。
河边的虫鸣声不断,好像是在讥讽他们这群打埋伏的人埋伏了个寂寞。
周贽面色难看,沉声说道:“再等等,反正都等了一个晚上,还差这么一会么?”
他感受到了手下对自己的不信任,却是毫无办法。
正在这时,他隐约看到河对岸渡口那边,好像有点火光,就在他们大营的西面不远处。
“那是什么?”
周贽用马鞭,指了指渡口方向对副将询问道。
“看不清,要不要末将派人过去看看?”
副将低声询问道,他其实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现在周贽好像在暴怒的边缘,他不太敢说出口来。
“那还不快去?”
周贽瞪大了眼睛,面色不悦呵斥道。
副将对亲兵吩咐了几句,结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对岸大营就有传令兵气喘吁吁从木桥上跑过来,对着周贽禀告道:“周将军,我们的漕船被点燃了,现在要如何处置,是救火还是继续埋伏?”
“埋伏尼玛啊!快去救火!”
周贽一巴掌扇在传令兵脸上,气得暴跳如雷!
使用伏兵的时候,其实部队便已经进入了“自动程序”。在没有得到主将下一步军令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谁敢说火烧漕船,就不是敌军声东击西之计呢?
只不过是周贽用兵太死板,没有料到会有意外情况发生罢了。负责在大营埋伏的那些人,本身是没有什么错误的。
这时候周贽也顾不上发脾气了,他翻身上马,一路踏过木桥,来到漕船所在的地方。
只见并排挨着的漕船都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其火势惊人,且还在快速蔓延之中。
很显然,这把火不是简单的直接烧船,而是使用了大量的引火之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味,那是猛火油的味道。
渡口岸边,躺着十多具尸体,都是周贽安排守卫漕船的卫兵。每个人身上起码插了几十支箭,都快被射成刺猬了。
至于敌人,压根不见踪影,一具尸体都没留下。
周贽深吸一口气,心中十分懊悔没有听从安守忠的命令和忠告。
这一耳光打得真是太狠了,银枪孝节军派人来把自己这边漕船都烧了,他们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连来了多少人,什么时候放的火,怎么点的火,从哪里退却的,全都不清楚。
可以说到现在为止,都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
周贽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安守忠交代了。估计事后问起来,也是一问三不知。
他猜测对方大概是小股骑兵,绕过了他们的大营,迂回到漕船附近,快速射杀了所有守卫,然后一举烧毁漕船!
整个行动可谓是目的明确,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点火就跑路!
正当周贽在心中琢磨该怎么跟安守忠禀告此事的时候,一个亲兵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支箭,递给周贽说道:“周将军,这支箭矢好像是敌军故意留下来的,上面绑着一张纸。”
“知道了。”
周贽心头火起,随口应付了一句。他拆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将军何苦插标卖首?
他不动声色将这张纸撕成碎片,面色铁青,在火把的照耀下分外狰狞。
周贽想起小时候自己犯错,被身材魁梧的父亲毒打时,那种无力感,便如今天一样。
被打了连还手都做不到!
“艹!”
他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无能狂怒!
第503章 男人无所谓忠诚
今年梅雨季节的时候,太原的雨水特别多,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地里好多禾苗都被淹死,无论大地主还是自耕农,都是日夜不歇的防涝,但依旧聊胜于无,损失惨重。
而到了夏天,又一连几十天不下雨,大片的土地被晒得龟裂,很多灌溉的小水渠都干涸了。
有些良田离灌溉的小河比较近,还可以靠肩挑手提,从河里取水灌溉。那些距离河道比较远的地方就惨了,很多土地都已经救不回来了。
一条河上下游的村子为了争水而械斗,更是屡见不鲜。
大雨之后有大旱,可以预见的是,今年的河东必定是一个大灾年,歉收已经在路上了。
如此“任性”的气候,似乎也影响了河东守军的士气。
气候不好,秋天就没有好收成;
收成不好,军粮的筹集就会出问题;
军粮的筹集都出问题了,丘八们都要饿肚子,那士气能高涨得起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