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大概……会好好养于兴庆宫,依旧尊其为太上皇吧。然后以太上皇的名义,立李琬为太子,让李琬登基**,这样的。”
程元振一字一句的斟酌,冷汗已经打湿了后背。
不得不说,能在皇帝身边混的宦官,多少都是有点政治水平的。皇甫惟明若是攻破长安,李琩肯定没法活命,但基哥却一定不会死。
皇甫大帅需要基哥那张嘴,下圣旨册封李琬,维持一副“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然后把所有罪名都推给李琩。
河北叛军也不再是叛军,而是前来都城“扫除污秽”的义军。
最后让基哥“自然死亡”,最好是老死,那么这个过场也就走完了。
连程元振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李琩又如何会看不明白呢?
基哥现在可是一点都不担心河北叛军的,他甚至盼着皇甫惟明来长安“救驾”。
现实就是这样的荒谬!
颜真卿的忠心是真的忠,知道皇甫惟明进长安李琩必死,所以一直苦劝李琩离开长安,
但他的眼光准不准就另说了。
“是啊,勋贵世家皆可降,唯独朕不可降。”
李琩长叹一声,他心中已经得到了答案。
没过多久,马车已经来到了兴庆宫门前。
正在值守的张光晟撑着伞,上前对李琩抱拳行礼道:“陛下,有什么事情需要末将去办么?”
经历过这么多大事,张光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从河西来的愣头青了。
“封锁勤政务本楼,驱赶太上皇身边的所有随从,包括高力士。
朕要与太上皇私聊。”
李琩凑到张光晟耳边,小声说道。
“这……”
张光晟瞳孔骤然一缩!
他不明白么?
不,他其实什么都懂!他也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
作为当年知道内情的人之一,张光晟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李琩的猛烈报复,一定会来!
张光晟甚至还知道,为什么当初他对基哥抽刀亮剑,现在却可以被新君委以重任,“看管”兴庆宫内居住的基哥。
因为一日弑君,终身叛逆,走上这条路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这就是跟某些原本平平无奇的人在杀过人后,就无法回头,走一路杀一路差不多。
杀一次是杀,杀一人是杀,杀人如麻也是杀!既然破了戒,也就无所谓手里沾不沾血了。
“张将军有什么话想说么?”
李琩瞥了他一眼反问道。
张光晟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对李琩抱拳行礼,亲自为其打开兴庆宫的大门。
然后下令将勤政务本楼封锁,任何闲杂人等皆不能靠近。
一炷香时间后,一个又一个的宦官和宫女,走出这栋基哥当年办公处理政务的两层小楼。
李琩就这样冷冷的注视着他们,每一张脸都看得明明白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最后,他看到的满头白发,独臂前行的高力士。这位老宦官似乎再也不复往日风采,看上去跟个糟老头子差不多。
“此人过往经常蛊惑太上皇,其人奸险,其心可诛。”
李琩指了指高力士说道。
张光晟心领神会,亲自上前,给这位基哥身边陪伴了几十年的老宦官,套上了绳索。
将其带到一旁,听候发落。
整个过程高力士丝毫不挣扎,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李琩,一句话也不说。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是枉然。自从西军主力被方有德击败后,基哥的时代就已经结束了。
基哥失去了权力,高力士自然也就什么也不是了。与其如同疯狗般嘶吼狂吠,还不如保持最后一丝体面。
李琩一步步走上勤政务本楼的台阶,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当年韦三娘走上楼的时候,是抱着怎样一种信念,最后宁可跳楼也不肯受辱呢?
想到这里,李琩紧握双拳,泪水忍不住从脸颊流下。
卿以忠贞报我,我以仇人性命还之!
是时候,找那个人讨回公道了!
李琩用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待他将泪水擦干,留下的是一张冷峻无比的面孔。
如同天山顶上的寒冰一般!
站在曾经的御书房门口,李琩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书房的房门。
他看到基哥穿着龙袍,坐在桌案前,面色威严,好像自己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帝王一般。
看到这一幕,李琩心中涌起一股极为荒谬可笑的念头:
哪怕是条狗,穿上龙袍坐在这里,看上去也会有几分威严吧?
有的人,现在连狗都不如!
“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找朕,所为何事?”
基哥面色平静的问道。
他那语气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就好像李琩是个皇子在向天子请安一般。
“朕今日来,便是请太上皇赴死!”
李琩毫不示弱的与基哥对视,挺直了腰杆,对基哥叉手行了一礼。
这话似乎丝毫不出基哥意料之外。
他面色肃然,甚至带着一丝愠怒吼道:“你想弑君?你要弑父?皇位你不想要了么?”
“朕,只想讨一个公道!”
李琩上前几步,来到基哥面前,直接掀翻了桌案!
基哥吓得连退了几步,甚至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脸上终于露出少有的惊恐之色。
“公道?朕就是公道!
朕没错!朕是上天派来牧守天下人的!
这天下都是朕的,朕何错之有!”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直退到了墙角。
一边退一边叫嚣。
李琩不理他,一步步上前。
“李琩,你听朕说,你不要冲动!
你不是要大义么,朕给你下退位诏书,让你名正言顺登基!
这样你就能坐稳江山了,听朕的,你的好日子还很长,千万不要自误。
你手握四海,要什么有什么。
天下数之不尽的美女随便你挑,难道还找不到好的么?
别冲动,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看到李琩一步步靠近,自己的说教毫无效果,基哥逐渐语无伦次起来。
甚至最后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他知道李琩不想要什么皇位,不想当什么皇帝。
他只盼着自己死!
基哥从未如此恐惧过,他这辈子感受到的恐惧累加在一起,也不如今日多!
“朕说了,朕只想讨回一个公道!
朕想找你要,你要给朕!”
李琩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来,一把将基哥的头发揪住!然后往窗户的方向拖去!
“松手!松手啊!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你不要杀朕啊!不要杀朕!”
基哥忍住头上的剧痛,嘴里苦苦哀求!
这时候的李琩,就像是耳朵失聪一般,对基哥的求饶充耳不闻,一直将他拽到窗户边上!
“朕问你,当年三娘是不是从这里摔下去的?”
李琩面色阴冷的看着基哥,一字一句质问道。
“不知道,朕真的不知道,过去好久了,朕忘记了!
不是朕的错!真的不是朕逼她的!不关朕的事情,是她自己要跳的,朕拉住她已经来不及了!
朕真的是无心的,当年朕只是想跟她聊聊天,没有别的意思!是她误会了!”
直到这时,基哥都在拼命狡辩。只可惜如今的李琩,已经是心冷如冰,心硬如铁。
“朕本想慢慢给你找点乐子,可惜皇甫惟明要来了。
如果他把你好吃好喝的供着,让你寿终正寝。朕会悲痛得活不下去,以后每一天都在悔恨中度过。”
李琩右手掐着基哥的脖子,喃喃自语一般说道,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
对于现在的李琩来说,基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
既然皇甫惟明统帅的河北叛军,是来送他这个新君上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