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勇定下的战略,便是北守南攻西和。北面防着河北兵马南下略地,南面找机会夺取以扬州为核心的淮南之地。西面则是尽量避免与李璬和李宝臣开战。
反正,那两位迟早也会斗起来的。就凭收复长安的功绩,颜真卿就不可能放弃攻打李宝臣。
收复长安,重塑都城,慢慢收复失地,这便是“旧时代”的固有思路。当今十个文人里头,有九个是这么认为的。
在他们看来,收拾天下如果不定都长安,那便毫无意义。不占据长安的势力,就好像回不到本体的魂魄一样,会逐渐丧失各方的支持。
因为如果没有长安城,那些人都不知道天下应该如何运转!
这里头自然也包括颜真卿。
所以,只要方重勇不派兵去打李璬,那么统治核心远在襄阳的李璬,必定不会没事找茬。他们唯一的目标,便是北上武关道,攻长安,入主关中!
然后,跟宝臣大帅斗个你死我活。
路径依赖,是所有人都避免不了的习惯。一种方法如果以前运转得挺好的,那么以后人们也会寻找类似的解决办法。
方重勇规划未来的第一步,便是打破路径依赖,离开长安和关中这个死胡同。后面所有的一切,都是以这个为前提的。
如今,扶持李璘上位,计划在汴州建都的方重勇,出手最晚,却逐步显现出“后发先至”的状态。
位于四战之地,却又是走得最稳的一个,其政权展现出了强大的活力!
原因可能很多人都意识不到,但现象却是大多数人都能看到的,方重勇的威望与日俱增,便是来自于大家都看到草创的政权,似乎蒸蒸日上,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你干得好,自然有人愿意跟你混,很明白的道理。
“大帅是说,我们不要激怒李璬,不要让他对我们起防备之心对么?”
李光弼疑惑问道,实际上这也是他在找台阶下了。
“正是如此。
光州不过一州之地,如同鸡肋,得之也不会让我们快速壮大,反倒是引起了李璬的警觉。
就算要攻光州,那也要等李璬派兵占据光州后,我们再动手。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方重勇对李光弼等人交代了“十二字箴言”。
“我等一时冲动,差点坏了节帅的大事,真是该死啊!”
李光弼等人连忙向方重勇告罪,得亏方大帅来了一趟寿春。这样的事情,不当面说,还真是说不清楚。
“哈哈哈哈,既然误会已经澄清了,那就没什么公事可以谈了,直接上酒吧,今日要喝个痛快!”
方重勇哈哈大笑道,之前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李光弼与郝廷玉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道:方大帅处理棘手问题的能力,真是如行云流水一般呀。
一场大祸,转瞬间被消弭于无形之中。
……
刚刚入夜,大贞惠在自己卧房里读方重勇给她的手稿,是关于所谓“剩余价值”的内容。里面有很多发人深省,又惊世骇俗的观点。
比如说“交易不等论”。
方重勇认为,所有的交易,其实都是不平等的。哪怕表面上平等,那也是交易者中的一方,或者双方,都认为交易对自己有利,占了便宜,才会进行交易。
若不能满足这个条件,那么交易就不会发生。
而“凝结在商品中的劳动”,也不仅仅是商人售卖货物时才有的。
地主收取地租,也可以认为是一种“商品交易”,即:用土地使用权,交易田里的产出。
而土地使用权,其实也是包含了成本的。比如说地主要疏通本地官府的人脉,收买官员等等。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最底层的佃户在承担,中间那些阶层是不创造财富的。
对于帝王和国家来说,直接从自耕农手里收税是最好的,这样就没有“中间商”,利益链条最短。虽然也是剥削,但只经过了一层剥削,农夫承担的税负自然也是最低的。
“转手”的次数越多,“中间商”就越多,底层百姓的负担就越重。
方重勇把剥削的本质,说得一清二楚。所谓剥削,就是以较小的代价,去交易较多的劳动时间。这种“交易”很多时候是带有强迫性质的。
“好肮脏和丑陋的世道啊。”
将手稿放在桌案上,大贞惠忍不住叹了口气。
咚咚咚!
门被敲了三下。
大贞惠连忙将书稿收好,慢慢走过去,将房门拉开。
外面站着的是大聪明,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阿姊,父亲给你的。”
大聪明将信递给大贞惠,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好……”
面对这个从前连面都没见过的异母弟,大贞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二人间没有仇怨,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着一样。
大贞惠愿意把自己的心思都跟方重勇说,却不想让大聪明知道自己的事情。相比于方重勇,跟自己有血缘纽带的大聪明更像是外人。
把房门关上,大贞惠拆开信,一目十行的看完,瞬间又羞又怒!
她是性格很平和的小娘子,轻易不会发怒。但是大钦茂的信却是让她感觉异常气愤。
大钦茂在信中说:听说你在方清身边不受宠,我虽不知道为何以你的姿色都不能吸引他,但你必须要努力一下了。
渤海国主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世。到时候我们非常需要方清的精兵,护送你父亲我去渤海国夺得大位。
你要主动一点,他不找你侍寝,难道你就不会脱光衣服往他怀里钻么?勾引男人的事情,难道要我这个当父亲的教你?
“我哪里不受宠了,我明明就是很受宠好不好!”
大贞惠一拳砸在桌案上,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然而待她冷静下来,脑子里又出现方重勇对于“封建君主”的论述:封建制度的唯一特点,便是轻视人类,使人不当人。而封建君主总把人看得很下贱。
“唉!”
大贞惠无奈的双手抱住脑袋,她沮丧的发现,方重勇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居然都是真的。比如说她父亲大钦茂,想当国主,也就不把自己的女儿当人看了。
她这才领悟到,人的脑子由混沌变得清醒,往往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勾引男人么?”
想起大钦茂在信中所提的事情,大贞惠感觉非常无奈。
她和方重勇之间的感情已经发生了质变,二人之间更多的是信任与支持。或者也可以说,大贞惠已经沦陷在这段感情里了,反倒是小心翼翼了许多。
脱光了衣服往方重勇怀里钻,她哪里做得出那样的事情啊!她又不是某个现在正在府衙内居住,身上继承着淫荡血脉的贱女人!
“还是等正式过门以后再说吧。”
大贞惠叹了口气,一阵阵的脑壳疼。
第623章 MTGA(本卷完)
“颜杲卿!出来!”
一个善缘山庄的护卫,对颜杲卿大喊道。
这里没有所谓的“狱卒”,方重勇提出了一个办法:让劳改人员监督劳改人员,以节省人力。换言之,每天都有一部分劳改人员“轮休”。待轮休的时候,他们便担任善缘山庄的“狱卒”,当然了,正式名称叫“护卫”。
严庄等人原本是非常不乐意这样的,他们认为如果这样做,善缘山庄的犯人可能会集体逃跑。
于是方重勇很是贴心的给那些劳改人员安排了“逃跑连坐”制度,一人逃跑当天执勤的护卫集体处死。
让劳改人员与护卫们可以互相“关照”。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制度实行后,不但没有护卫愿意给劳改人员放水,甚至是晚上睡觉,他们也要瞪大眼睛,生怕有人跑掉了!
比之前专门安排的狱卒还要严厉。
不患寡而患不均,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穷不碍事,就怕只有我穷;
他逃也不碍事,就怕只有他逃。
众多的地主老财们,秉持着“你跑了比我牢底坐穿还难受”的思想,互相监督互相妨害。有如竹篓里的螃蟹,越狱的时候互相妨碍,最后一个也跑不掉。
颜杲卿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心气也被磨没了。
听到呼唤,他走出善缘山庄,却是看到方重勇抱起双臂,门外等他。
“劳动改造以后,你知错了吗?”
方重勇似笑非笑的问道。
“颜某对得起大唐,盗窃地图乃是情非得已,小节无损大义。
就算是颜某的子侄,若是对不起大唐,颜某也要杀之后快,这种话又何必多说?”
颜杲卿双目直视方重勇答道,看上去脸上没有一丝愧疚。
对于这种木鱼脑袋,方重勇也懒得多说什么。
他对一旁的张光晟指示道:“带他去府衙。”
颜杲卿微微愣神,搞不懂方重勇是要干啥,不过也只得跟在张光晟身后。
一行人回到开封府衙,方重勇让张光晟退下,然后将一叠纸递给了颜杲卿。
“本相想开公学,普及识字。但字真的太难写,所以本相想先编五百个简体字。
如果说别人,肯定不知道简体字是什么。但颜氏家学渊源,肯定不会不知道。”
方重勇微笑说道,将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五百个常用字,那厚厚的一叠字帖,交到了颜杲卿手里。
他还真是找对人了。
简体字,乃是古人书写时,因为怕麻烦而制造的产物。后世最早的发现,便来自于王羲之所写的石碑。
在某个石碑上,王羲之将“東”字写成“东”,将“馬”字写成了“马”。
其实类似的事情,喜欢给人写墓志的颜真卿,也经常干。因为在石碑上刻字的时候,繁体字常常不好刻画,而且费时费力。相关的“简体字”,早就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面流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