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帅,一下子实施这么多法令,府库里的财帛有些不够用了。就算是盐引,也不能随便发。”
书房里,刘晏对着方重勇禀告道。
不得不说,这位方大帅是有水平,有野心,有手段的。
现在缺的,其实只有时间而已。
哪怕是有很多公田,可是这些土地,不能马上变现,田里产出粮秣,那也得等到秋天的时候。
“汴州的大户,还是太多了。我们要号召这些人出来捐钱做善事。
像是安济坊、居养院、书院什么的,他们难道不该捐一点钱,来做些善事吗?”
方重勇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不过,谁也不会心甘情愿掏钱扔水里啊。那些穷人,那些灾民过得好不好,汴州等地的黄老爷们,只希望那些人要死就死远一点,别让自己看到就行了。
刘晏只是苦笑摇头。
“不捐钱的,在他们门楣上挂个牌匾,上面写四个字:为富不仁。
捐钱的,同样在他们门楣上挂个牌匾,上面也写四个字:良善之家。
让崔乾佑带着税警团的人去挨家挨户的问,他们想挂哪个牌子。以后牌子一年一换!”
方重勇嘿嘿冷笑道。
这也行?
老实人刘晏沉思片刻,发现这样玩,还真踏马可以!
“出了大相国寺那个事情,也让崔乾佑带人去查一查汴州所有的寺庙,查一查他们有没有姑息养奸。
看看能不能收回一些田产来,作为居养院的公田。”
方重勇脑子转的飞快,马上就想到了要给寺庙下套。
反正,就问他们戴不戴帽子吧。
天天吃斋念佛无所事事的,还占那么多田产。铁拳不打这些秃驴,简直浪费银枪效节军的武德!
“下官这便去办。右相制定的这些政策,短期内未必能见效,但少则一两年,最多五年之内,就必定会助推民生。
到时候,我们想对哪里用兵,都不必担忧家中失火了。”
刘晏笑着说道。
别看方重勇提的这些,不能短期转化成财帛。但是只要正常运转起来了,加强了社会保障,那么就会减少天然的土地兼并。而且很多事情,都是跟军队后勤相关的,比如军医,比如军属的福利。
这样有向心力,又没有后顾之忧的军队,天生就是打胜仗的队伍。
事情推进得如此顺利,也得多亏李璘的政务水平实在是太低了,哪怕他想找茬,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正当刘晏心中阴搓搓的吐槽李璘时,严庄推门而入,将一封书信交给方重勇说道:“李光弼派人来说,他想攻打光州,打出一片缓冲区来,询问大帅的意见。”
打光州?
方重勇一愣,还没弄明白光州具体在哪里,因为这个地方,短期内根本就不在他的战略之中。
第622章 投桃报李
虽然郝廷玉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李光弼还是给方重勇写了一封战报,并且请求出兵光州。
李光弼觉得,郝廷玉的计划是好的,只不过有点“小瑕疵”。在没有遭遇重大敌情的情况下,不请示就直接出境作战,此乃兵家大忌。
不禀告上级,不仅意味着擅自行动,犯了“轻军之罪”。而且也断了自己的后路,不可能有援兵和接应的部队,这种事情是很危险的。
所以思虑再三,李光弼还是给方重勇通报了一声,先等消息再说。
他就这么心怀忐忑的等待,等着前往汴州的亲兵返回寿春。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三日之后,不仅亲兵按时返回了。
跟着亲兵一起回来的,还有几个人。
那便是方重勇和负责随行护卫的张光晟等人。
“方大帅,您怎么来寿春了?”
这天下午,寿春城门前,李光弼与郝廷玉等人,对突然到此的方重勇抱拳行礼道,态度非常恭敬。
方大帅突然来到“国境”的最南端,绝不会是来此游玩的。李光弼等人一时间还摸不透对方的真实想法。
“淮南重镇,以后这里一定会有战斗发生。本帅来此地考察一番,也很平常嘛。”
方重勇哈哈大笑道,兴致很不错,完全看不出是要来此兴师问罪的。
李光弼倒是感觉还好,只不过做贼心虚的郝廷玉,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也不知道是这南方的天气热得太快,还是他担心被方重勇单独揪出来算账。
“寿春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不可小觑啊。”
方重勇登上寿春城的城墙,眺望北面的八公山,忍不住一阵感慨道。
“大帅所言极是,寿春乃是淮南重镇,位置十分要害。
末将本准备用水攻寿春,筑坝抬高水位,大楼船直接登上寿春城墙。
没想到大帅佯攻钟离得手,通过换城的办法,兵不血刃拿下了寿春。”
李光弼小心翼翼的说道,思虑再三后,还是将自己的作战计划,跟方重勇说了一下。
谋划得好好的,最后没用出来,说心甘情愿都是骗人的。
“确实,当年韦睿攻合肥,便是用了这一招。”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不置可否。
“不如现在去府衙书房商议出兵光州之事吧。寿春的防务,慢慢部署即可,不着急。本帅以为,一年之内,淮南无战事。”
他转过身来,看着李光弼说道。
“大帅这边请。”
李光弼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方重勇已经不打算兜圈子,他觉得这样安排也好。
一行人来到府衙书房内,方重勇发现桌案上有个还未制作完成的沙盘。看起来,李光弼已经有了长期驻守寿春的打算,要不然没必要做沙盘。
李光弼看到方重勇在桌案前落座,便坐到他对面。而一脸紧张的郝廷玉,却感觉手脚都是僵硬的,他坐在李光弼身边,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你们提出进攻光州的计划,如果只从军事上看,是非常合适的。
光州在豫州南面,在寿州西面。
如今豫州与寿州都被我们控制,要是可以拿下光州,就算在当地治所屯扎一千人,也足够给我们提供几天的预警时间,让李璬的大军没法偷袭我们。”
方重勇微笑说道。
见他已经完全理解了李光弼等人的战略意图,郝廷玉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看,方大帅这次前来不太像是找茬的,只要知道这个就放心了。
然而,比起郝廷玉,李光弼更关注方重勇将要说的“但是”。
果不其然,方重勇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是,本帅还是不能同意你们对光州用兵。此番来寿春,就是本帅担心你们想不明白原因,憋屈难受,所以特意来此跟你们商议一番,希望本帅可以说服你们。”
听到这话,李光弼连忙抱拳解释道:“大帅太客气了,若有军令,直接下达,让亲兵送来寿春即可。劳烦大帅亲自来这里,末将以下河西军将士,皆惴惴不安。”
他这话不完全是客套话,因为方重勇亲自来寿春解释自己的战略意图,完全是看得起他们!对于别人的善意,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要领情感恩。
当然了,这也算是方重勇在投桃报李。
既然前面李光弼没有擅自做主,出兵光州。那么简单粗暴的下达一道军令,让他们不要妄动,虽然合情合理,属于正常手续。
但这无疑是不给李光弼面子,把他当普通的下属使唤。
方重勇亲自来此解释,这就是拉拢李光弼当心腹的应有待遇。拉拢手下人,很多时候并不全靠冷冰冰的利益许诺,也包含一些理解尊重,将心比心,共情对方的境遇。
一个上位者有没有把下属当人看,当事人自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靠骗是骗不了多久的。
类似的笼络或许平时看不出作用,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常常都是能救命的。
“诶,道理要说明白嘛,二位建功立业之心,本帅当然可以理解。
既然理解了,那就得把为什么不能出兵光州,跟二位讲明白。让你们知道,本帅绝无打压二位之心。河西军算是本帅当年的老部曲,自然也不存在打压他们的理由。
你们若是哪里不懂,本帅掰开了揉碎了跟你们讲明白,讲到你们彻底明白为止。”
方重勇哈哈笑道,轻轻摆手,示意李光弼与郝廷玉不要紧张。
“末将聆听大帅训示!”
李光弼等人抱拳道。
“嗯,其实嘛,道理也不复杂。
因为我们现在还很弱小,还没有碾压一方的实力,所以不能四面开战,四处点火。
比如说,你们如果要问本帅,能不能把淮南夺回来,能不能把李琦给灭了?本帅可以明确告诉你们,绝对没问题。
只不过没必要。
地盘大了,需要更多合适的官员去治理,需要更多的军队去驻守。这对本帅来说,对朝廷来说,都是力有未逮的。
北方还有强敌,李归仁居心叵测,史思明虎视眈眈,河东与关中也不太平。
本帅可以断言,李璬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走武关道入长安。在此之前,他们不可能将精力放在我们这里。就算击败了我们,也没有多大意义。
所以如果二位带兵攻打了光州,那么李璬便会立刻感觉东面受到了严重威胁,进而在淮南屯扎重兵,甚至先跟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也未可知。
如果不动光州,本帅相信李璬他们也不会在光州屯兵,两边可以有意识的脱离接触,暂时互不干扰。
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腾出手来,往南可以收拾淮南,往北可以收拾河北,如此又有何不妥呢?
二位将军,且要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方重勇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没想到一场战斗,其中居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李光弼与郝廷玉二人都感觉非常震撼,也是感觉有些后怕。
制定战略,那可不止是简单的带兵杀过去就完事了。
别的不说,谁是敌人必须坚决对抗,谁暂时还不是敌人,姑且可以利用,寻常人要弄明白这两个问题,都已经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