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好了,元载起身告辞,在田乾真安排的院落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回汴州。
……
安守忠为什么要先对李怀光和他麾下的控鹤军动手呢?
因为柿子要挑软的,就这么简单。
这一局无论“玩家”有谁,李怀光都是最弱的那一个,这是公认的。除非,李怀光愿意给关中朝廷当狗。
在局面还不明朗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是有风险的,所以,排除掉不可预知的“意外”,是减小风险的不二法门。
率先对于控鹤军出手便是如此,因为安守忠不知道这条野狗会先咬谁,不如先打死得了。
他这一棍子敲得猛,让李怀光直接败退回了泽州。
这一战,让河阳三城危机解除。没有李怀光在怀州的策应,关中的军队想从蒲州出兵河阳三城,那就只能走轵关道。
如此一来,孤军作战便很危险。
洛阳是四战之地,西面有关中的兵马虎视眈眈,北面是李怀光和控鹤军,南面和东面则是汴州军。安守忠率先出击,断了北面的威胁,而东面的方重勇是远期威胁,近期不可能谋取洛阳,可以暂时不予理会。
如此,安守忠只需要盯着潼关就行了。战胜控鹤军后,局面对于他非常有利。
只不过,解决了旧问题,却又多了新烦恼。
洛阳皇宫的一间偏房内,安守忠正和副将李庭望争执不休。二人为了出兵的事情意见相左,谁也不能说服谁。
“大帅,不可带兵离开洛阳啊。关中那边动静不小,那帮人在华阴、潼关、蒲州一线屯兵数万之多。
稍有不慎,我们便有灭顶之灾啊。”
李庭望苦劝道。
“如果现在不动手,到时候动手就晚了,打铁要趁热啊!”
安守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庭望这种当乌龟的思维,要不得。主将不能痴迷于虚假的安全感,必须要深谋远虑才行。
“大帅,您带兵离开洛阳,关中那边攻打洛阳怎么办?”
李庭望不甘心反问道,然而安守忠却是摆了摆手。
“泽州与怀州之间,有天井关。斥候来报,李怀光的溃兵直接退回泽州城了,天井关都无人驻守。
本帅先带兵拿下天井关,再打到泽州,把控鹤军给灭了。关中那帮人看到无利可图,自然会放弃攻打洛阳的想法。
此为以战止战之策。
你认为关中偷袭洛阳的情况,不会发生。”
安守忠嘿嘿冷笑。
在他看来,李庭望这种属于“书呆子”的思维。看到当前局面,就认为洛阳被围攻,甚至被偷袭就是必然。
实际上,只要安守忠能消灭控鹤军,那么关中就不可能出兵洛阳了。
因为没有机会,出兵的风险太大。关中势力庞杂,赌命的可能性太低了。
反倒是安守忠把李怀光的人头挂在洛阳城头,可以让一场围绕洛阳展开的攻防战消弭于无形。
若是打蛇不死则会反受其害,从长远看,无异于纵虎归山。
如果现在不趁着控鹤军没有时间修整的机会,把这支军队消灭。那么等李怀光缓过劲来,配合关中那边出兵,才是真要坏事。
天井关,是在泽州境内,之前一直是被控鹤军控制的。
从距离上说,离泽州城不过咫尺之遥,地理上天然就是控鹤军占优。换句话说,现在时间在李怀光这边,越是拖,控鹤军缓过劲来以后,未必没有机会。
拖时间对谁更有利一目了然。目前的安稳,只是一时安稳,片刻喘息而已。
不得不说,安守忠的战略思维,确实高了李庭望一筹。
眼见劝不住,李庭望无奈叹息道:“那安大帅守洛阳城,末将带兵攻泽州,这样总可以吧?”
安守忠想了想,感觉李庭望所言确实有点道理。
他点点头道:“那就这样吧,明日你领兵一万进军天井关。先把关隘占住,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再说。”
第662章 一石二鸟
明天就是春节,下一年的第一天。大唐不讲究除夕夜,但是很重视春节,并且最看重上元节。
虽然今日汴州已经没什么人有心思办事了,但屯扎在郭桥的银枪效节军,也就是禁军大营,依旧有三分之二的士卒在值守,并未放假回家。
大营内很是沉闷,士兵无心操练,又不得不按照军令出操。烦躁的不是一个两个。
想放假是人之常情,只是河北的紧张局势在那里摆着。底下的丘八是听命行事,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军官阶层,对时局都是有所警觉的。
通常,不太有人会没长眼,对汴州用兵,可是世间也保不齐有不开眼之人,这个时候是不能放松警惕的。
正午的时候,营门处值守的哨兵,看到方重勇领着一众将领来此,连忙上前抱拳行礼。这些人身后,是一辆接一辆的平板车,上面堆满了一个又一个“包袱”,看上去都是分装好了的东西。
“大帅!请……请出示鱼符!”
哨兵激动得要说不出话来,但还是依照程序,请方重勇出示鱼符,核验完身份后才允许入营。
他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只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方大帅来大营内发赏赐了!只是规矩不能乱,方重勇对这种事情特别的重视!
绝不允许军中将领因为人情而忽视军法。
“擂鼓,让将士们来校场,准备领赏!”
方重勇大手一挥,哈哈大笑道,从怀里摸出一枚金质鱼符,给哨兵核验过后,这才收入怀中。
他带兵多年,很早就和丘八们打过交道,知道这些人的秉性。军中不喜阴柔诡谲,要的就是有法可依,大鸣大放!
只要你严格按规矩办事,军队就乱不起来!
“得令!”
这位方重勇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哨兵大喜过望,一路飞跑的往校场去了。
“何老虎,兵带得不错,军心可用啊。”
方重勇转过头,对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何昌期赞叹道。
“大帅谬赞了,谬赞了。”
何昌期心有戚戚,还好刚刚没惹出什么乱子来。
今时不同往日,方重勇威严日重,在很多人心中已然是帝王一般的存在。现在汴州朝廷局势大好,坐在这艘大船上,基本上就能保证自己将来飞黄腾达了。
谁会不担心半路上被人踹下河呢?
一行人来到校场,亲兵们将货物从平板车上搬到一旁堆放好。此时银枪孝节军的丘八们,已经按照所在建制列队,整个校场上鸦雀无声,就好像一座又一座石像矗立着。
看得方重勇身后一众将领心都提了起来,一个个都绷着脸。
这把宝刀,不久后就要见血了。今日发赏,便是杀人之前,先给刀抹一抹油。
“谢谢大帅!”
排在第一位的健硕汉子,接过方重勇递过来“包袱”,有些手足无措。
“一套棉被而已,冬天裹着不冷。”
方重勇笑道,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谢大帅!谢大帅!我……”
这位丘八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高昌棉已经在汴州逐渐普及,只是鉴于耕作技术还在摸索总结,育种也在持续进行,所以产量不如方重勇此前预料,市面上的售价还是很高的。
至于棉纺技术,不提也罢,目前这种草棉并不能直接拿来织布。在商业上,只能作为填充物做被子,工艺比较成熟。
外面是一层绢帛的套子,里面填充高昌棉,互相配合相得益彰。这个组合的棉被,一经面世便直接卖脱销了,可谓是有钱也不见得可以第一时间拿到货,得排队。
现在方重勇给军中每个丘八发一套。可谓是礼不轻,情更重。
方重勇就是这样,他始终都没有脱离麾下的军队,一直都关注基层士卒究竟是怎么想的,缺什么要什么。只要是能解决的,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办法解决。
“谢谢大帅!”
第二个丘八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袱,看到里面是一套棉被,激动得差点哭了。
很多东西不是花正常价格就能买到的,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关键是,这只是“过节费”,并不需要军功抵扣。
约等于白嫖。
“本帅要谢谢你们才是,上阵杀敌是你们舍生忘死,本帅在后面看着,你何故要谢我?”
方重勇正色说道,同样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发棉被,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发完了,一个人都没有漏掉。至于那些休沐在家的人,昨日便已经领到了,同样是方重勇带人一家一家的去找。
很麻烦,却也很有收获,让他看到了军中基层的生活状态,以及这些人的所思所想。
棉被领完了,丘八们站在校场上列队如初,无人乱动,军纪尤为肃杀。
何昌期在方重勇耳边小声建议道:“大帅,要不说两句?”
“说个屁!”
方重勇笑骂了一句,随即对着军阵大吼道:“本帅变卖家当给你们发棉被,你们都给本帅奋勇杀敌,听到了没有?”
“得令!”
军中喊声震天。
“都散了吧。”
方重勇大手一挥,转身便走,丝毫不拖泥带水的。
何昌期小心翼翼跟在身后,就像是有什么事情做贼心虚一般。
“你今日是有什么事?”
方重勇扭头问道,一看这家伙扭扭捏捏的样子就知道没好事。
“大帅,不知道接下来出兵的事情……如何?”
何昌期陪着笑脸询问道,他那点小心思,已经是不加掩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