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阵前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排铳声音压倒了一切。
其实在后续,军卒根本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号令声,看见任何的旗语。
枪声连绵不绝的响起,轰鸣仿若惊雷。
排铳射出的火焰无比耀眼,犹如火龙吐出的火焰一般可怖,好似地府招魂使者出现之时所释放出的讯号。
他们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枪声,眼前的一切也被硝烟所遮盖。
当放完了手中的火铳之后,他们提起鸟铳或是三眼铳向着后方走去。
马蹄声、枪炮声完全在混杂在一起,他们根本无法分清楚自己耳朵之中到底是什么声音。
心中的恐惧使得他们不断的加快脚步,想要向后跑的更远。
只是当他们看向前方之时,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骑乘在战马之上,手持着令旗,于阵中屹然不动的陈望。
陈望的镇定影响了他们,无形之中消除了他们心中的惶恐,他们重新握紧了手中的火铳,不再急切,跟随在本旗旗总的旌旗之下,向着后方稳步走去。
砰!砰!砰砰!
前方排铳的爆响声已经是彻底的消失,最后一排的三眼铳手也已经放完了手中的火铳,他们快步向后,穿过了一辆接着一辆百虎齐奔的车架中间的缝隙,迅速的撤向后方。
“嗖!嗖!嗖!!!”
“啪!啪!!”
几乎是在前排军兵越过百虎齐奔车驾的下一瞬间,九驾百虎齐奔被同时引燃。
硝烟在一瞬之间遮蔽了陈望的整个视野,无数箭矢带着令人心悸的尖戾哨音,向着前方齐射而出!
第18章 恐惧
上千只羽箭在一瞬之间倾泻而出,升腾而起的白色硝烟和前方火铳的烟雾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颇为厚重的烟幕。
尖戾的哨音已经消散,枪炮的轰鸣声也已经是消失。
不闻号音,不见鼓声,唯有垂死受伤者的哀鸣声还有战马痛苦的嘶鸣声,在战场的上空久久萦绕。
无论是流贼,还是明军全都停止了脚步,停下了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官道之上那烟幕之上。
百虎齐奔的车架之后,一众手持着长枪的明军军卒皆是列阵以待,他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
他们双手颤抖,紧握着手中的长枪,等待着可能到来的冲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但预想之中那直冲而来的骑兵却并没有出现,一匹浑身染血的战马奔出了硝烟,轰然倒在了距离军阵还有三四步处的地方。
“恢————”
那倒地的战马高高的昂起头颅,发出了一阵绝望长嘶。
弹丸滚入它的体内已经是将其中的血肉搅成了一团乱麻,死去只是时间的问题。
陈望目视着前方,紧握着令旗,面色凝重。
山风袭来,透过缝隙钻入了他的衣甲之中,为他驱散了些许的暑气。
山风拂过,官道之上那厚重的烟幕犹如窗纱一般被卷起,厚重的硝烟缓缓消散,也展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军阵的前方,入目之处,疮痍遍地。
道路之上,满地的尸首,战场之上布满着大量的羽箭。
那些身穿着黑甲的闯军精骑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地上,圆睁着双目,不少人的手中还握持着马刀,他们的神色都凝固在枪炮响起的那一瞬间。
战马的生命力比人要更顽强,很多的战马还未彻底死去,它们还在费力的挣扎着,发出着阵阵的悲鸣声,还有的想要重新站起,但是又如何能够站起身来。
军阵前方的三十步,几乎成为了生命的禁区。
那些冲在前方的闯军精骑尽皆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枪炮的轰鸣声,百虎齐奔的尖啸声,还有前方冲阵骑兵的阵亡彻底的击溃了闯军精骑的作战意志——他们崩溃了。
那些原本威风凛凛,杀气迫人的闯军精骑此时惶惶如丧家之犬,快者甚至已经奔出了上百步之遥。
刘宗敏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在收到了李自成将令的之后,他下达了进攻的命令,领军发起了进攻。
右翼的佛朗机突然开火确实打乱了明军的军阵,他也找到了可趁之机,明军的军阵几乎散成了犬牙,而且处于惊吓之中。
只要往前再冲五十步,只要五十步,就能冲开那散乱的军阵,一举击破明军的殿后部队。
但是正是这五十步,在最后却是成为了天堑。
他亲眼看着身前的军卒犹如割麦一般倒下,明军的火铳声响了一阵又一阵,根本没有停息的意思。
再最后的关头他勒住了战马,这一举动救下了他的性命。
战马扬起双蹄上身立起,为刘宗敏挡下了那发本来将会命中他的弹丸,左右的亲卫奋力将他救回了阵中,这才逃得了一命了。
刘宗敏的背上还挂着数支箭矢,那是从百虎齐奔之中射出的箭矢。
厚重的盔甲救下了刘宗敏的命,那些箭矢只是射穿棉甲最外层的布料,挂在了盔甲之上。
冰冷的寒意自官道之上弥漫开来,恐惧犹如毒草一般迅速的向着四方蔓延而去。
李自成面色铁青,手中的令旗都差点被其直接扳断。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在等着胜利的到来。
但是传入他耳畔的并非是破阵之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而是一阵一阵越发的响亮的排铳声。
李自成眼看着自己麾下的精骑冲入硝烟之中,便再也没有出来……
官兵手中的火器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威力?!
难道官兵是得了什么新式火器?!
李自成心念头转动,他不是没有和官兵交锋见其用过火器。
官兵之中多配火器,无论是边军还是内地的军兵,就是那些贵川的土司兵都装备着不少的火器。
南兵火器众多,但是其使用火器也只是在接战之前放上一阵两阵,而是便是短兵相接,近战搏杀。
北兵大多都是辽镇来的骑兵,他们使用最多的是三眼铳,多是在冲阵袭扰之时使用,也只是放出一阵,便是近战搏杀,或是换弓游斗。
李自成心中一阵阵发寒,握着马鞭的手因为用力手指的指节已是尽皆发白。
两支千人的马队被击溃他没有半分心疼。
数千名饥民和上前的步军被击溃,他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但是麾下精骑的折损却是真的让他感到了肉疼。
不仅仅是人员难补,甲胄更是难补,这上千名精骑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本。
很多人都是他在榆中当兵之时老兄弟,从崇祯二年之时便跟随着他一路转战。
过天星惠登相和蝎子块拓养坤两人神色凝重,心中满是骇然。
这支明军从一开始便透露着古怪,作为前锋的骑兵皆是悍勇过人,两千马兵撒下去,还有数百的精骑都遮挡不住,而后本是十拿九稳的伏击在最后的关头被识破。
那官兵的将领更是领着百骑接连击破了左右两翼的两支的马队,说实话在右翼军溃败之时,他们两人的心中斗已是打起了退堂鼓。
一路逃遁入陕西,惠登相一直被艾万年咬着尾巴,一路损兵折将,作为十三家的首领,麾下精骑折损过半,眼下实力甚至不如李自成,他实在是不想再多损失部曲。
拓养坤不怎么心疼麾下的军卒,毕竟死的都是些饥民和步卒无伤大雅,马队只是溃败伤亡其实并没有多少,到时候收拢了就行。
只是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感觉可能真被李自成说中了,领军的官兵将领正是曹文诏,他们真的遇到了大小曹。
他慢慢转头看向一旁惠登相,正好对上了惠登相的目光,两人从各自的眼中都看到了对于明军的惧意。
第19章 劫后
拓养坤越想越是心惊,他回头看一眼另一侧的山下,正好看到那之前明军的先锋骑兵此时正往这里赶来。
如此的大的动静自然是无法瞒过,前锋的那五百余名明骑已经意识到了中了诱敌之计,如今重新集结,想要回来驰援。
拓养坤眼皮直跳,若是其他人说实话他是真不怕,就是秦良玉、贺人龙他也敢做上一阵,哪怕是辽镇骑兵他也不会太过于恐惧。
但是一想到曹文诏、曹变蛟两人,拓养坤只感觉通体发寒,只想掉头便走。
昔日战场他被其追的真是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只差一点就被曹变蛟一枪刺死,时隔多年他都不愿意回忆。
只靠五百骑便轻而易举击破了湫头镇,又接连击溃了两千马队,逼的他麾下的精骑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拓养坤越想越觉得那前锋骑兵的领头将领就是曹变蛟,这在统领步队带领百骑冲阵的应该就是曹文诏。
惠登相此时也回过了味来,他也和拓养坤一样,怀疑官道之上的那支明军就是曹文诏的部曲。
他比拓养坤更惨,被曹文诏带兵曾经连追数百里,一路东奔西逃,一直逃到了高泽山里才得以苟活,只差一点便被曹文诏捉去领功。
李自成脸色深沉,凝望着山下正在缓缓向后撤离的明军,沉默无语。
明军放出的那一阵排铳吓住了大部分的人,现在就是督促步军、马军进攻也没办法不让明军后撤,恐怕就是督促的老卒现在都不敢上前。
李自成双目微眯,侧目看向一旁正在费力装填着火炮的几名炮手。
他曾经当过边军,对于除了火炮之外的火器并不感冒,最常用的也就是三眼铳,北方风大,鸟铳之类的火器其实并不好用。
火炮既可以攻城,又可以破阵,堪称军争利器。
可惜制作火炮太难,耗费居多,他也在流民群中找寻工匠想要制作火炮,但却是收效甚微,而且火药是个大问题。
这种军资劫掠城乡根本找不到多少,也就在卫所和各地的武库之中储备着一些,但是那一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所以军中就只有一些小型的佛郎机炮,还有发熕炮,现在山顶这五门炮就是大的发熕炮,就这刚刚还因为有人装药太多,导致炸膛,伤了不少的军卒。
李自成目光不断在官道之上来回扫视着,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在这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
“官兵已经稳住了阵脚,炮现在根本打不过去,没有火炮就轰不开军阵,这一战没必要打下去了。”
“这支兵马只是官军的前锋,洪承畴的大军肯定在后,眼下打了这么长的时间,恐怕官军的援兵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