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不用忧心旗下的伤亡,此战,我军必胜,而且定然是大胜。”
多尔衮轻轻的敲了敲扶手,冷哼了一声,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如今卢象升麾下宣大军几经分兵,兵力极为薄弱,仅有八千余人。”
“此番我大清云集衡水的军兵足有四万,五倍于明国宣大军兵,卢象升如同计划之中被我军引诱而来,已是难逃此劫。”
蒙古的镶红旗旗主布颜代眼珠微转,想了一想站起了身来,出言道。
“我攒同奉义大将军的方略,若是先击破明国一军,等到明国的勤王军云集而来,到时候我等辛苦所得,也难以运出关外,而且明国军队越发敢战,对于我大清之后也是极为不利。”
布颜代是蒙古人,率众自西拉塔喇归附后金,后来娶了黄台吉的女儿成为额驸,授二等参将,隶满洲镶红旗,蒙古八旗建立之后,他自然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蒙古镶红旗的旗主。
不过虽然有姻亲的关系,但是他的地位仍然是低于满洲八旗的旗主。
布颜代所领的镶红旗并不富裕,人数也不多,北京城下几战伤亡颇为惨重,收获也不多。
眼下多尔衮又要开战端,这个时候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开口询问了。
能做到了旗主,还成为额附,布颜代自然不是什么蠢人,他先是抬了一手多尔衮,而后才开口问出了自己想要的问出的问题。
“我军若是进攻卢象升部,明国在四方的军队若是驰援,我军只怕是会陷入包围之中,若是不能以雷霆之势歼灭卢象升部,后面想要撤离只怕是要颇为艰难。”
布颜代的话语赢得了一众蒙古八旗旗主的赞同,虽然旗主之中大半斗是满洲人。
但是他们作为旗主,本旗的军力关乎着他们手中的权力,自然也是站在蒙古八旗的利益上考虑。
多尔衮双目微凝,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厉色,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并没有被众人发现。
虽然这么多年以来,他带兵屡屡战胜,在军中积累了一定的威望,但是终究还是无法和黄台吉相比。
若是黄台吉来,下达的军令只怕是不会受到任何一人的质疑,这便是差距……
“诸位放心,这些事情全在我的考量之中。”
多尔衮收敛了眼眸之中的锋芒,语气平和的淡然道。
“卢象升此人就任宣大总督以来,宣大两镇之军越发强盛,此时若是不除,日后必会沉稳为我大清国心腹之患,明廷如今内斗,正是除去此人的最佳良机!”
多尔衮加重了语气,锐利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
强大的压迫力,让布代颜,还有一众蒙古八旗的旗主皆是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去。
“明廷内部争斗严重,我已经知会其中内情,若是我军进攻卢象升部,东面的高起潜定然不会来救。”
“为了防止变数,我还会安排了一只偏师拦截,以保证我大军的安全。”
“至于如今正屯驻在保定府的孙传庭部就更加不用担心。”
多尔衮缓缓站起了身来,阔步向前,一路走到了帐中悬挂着的那幅巨大的舆图之前。
“我选定的战场,距离保定府足有数百里之遥,就算是孙传庭部拿到明旨,南下驰援也不够时间!”
多尔衮回身面对着帐中的一众将校,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顺刀。
顺刀出鞘,冷森森的刀锋映照在众人的眼里,众人的心底不由自主生出了一股寒意。
“此处,便是我为卢象升选好的葬生之地!”
多尔衮举刀斜指,刀尖正对着舆图之上的一处红标。
众人皆是举目循迹望去,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舆图之上两个鲜红的大字——巨鹿!
第236章 重围
“督师,不能再往南了。”
杜文焕拉住了卢象升座下战马的缰绳,站在马前,缓缓的摇了摇头。
“将士们走不动了……”
马背之上的卢象升神色暗沉,紧蹙的眉宇之间是难以掩饰的疲惫。
“此地是何处?”
卢象升慢慢抬起头,眺望着不远处已经被大火烧成了废墟的城池,出声问道。
“南宫。”
“南宫?”
卢象升神色微变,心中一片凄冷。
他曾经到过南宫,那个时候的南宫人流如织,车如流水,繁华非常。
但是现在,南宫城却是冷冷清清,了无人烟。
举目望去,一望无际被白雪覆盖的旷野,南宫城外的民居早已经是化作一片焦土,入目之处只有一座又一座残破的丘墟。
南宫城被清军纵火焚毁,城中屋舍已是已经化作一片废墟,城中冷冷清清,不见活人。
“建奴填了城内城外所有的水井,我军要是依城扎营取水不变……”
“南宫城内不是有河……”
卢象升眉头微蹙,他看到了杜文焕低垂下去的头颅,他已经明白城中发生了什么。
“往西南走,寻水扎营。”
沿路所过,清军攻掠城池,大掠城池,焚毁建筑,赌塞水井,抛尸入河。
南宫城中的水道,只怕已经是被成片的尸体所堵塞,哪些水根本就不能入口,就是能够喝,也没有人愿意去喝……
卢象升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前已经化作了一片丘墟的南宫,而后调转了马头向东南而去。
宣大军的队列寂静的可怕,官道之上人流转向,随着卢象升继续向着西南前行。
只是,人流流动的速度却是慢的出奇,比起寻常行人走路还要更慢……
又行了五里之地,最终他们才找到了一处临河适宜扎营的地方,一众宣大军的军卒到达了既定的位置,开始慢慢的安营扎寨,设防建哨。
随着营地的布下,数十队小股的游骑也奔出了大队。
他们的任务是探查周围的情况,接替之前散布在外围的侦骑。
随着营地的搭建,一股股的炊烟也从宣大军的营地之中缓缓升腾而起。
只不过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对于足有八千人的宣大军来说,实在是有些太少了……
卢象升低垂着头坐在刚刚搭建好的中军帐内,低垂着头伏在案桌之上,仔细的观察着放置在其上的舆图。
舆图是顺德府的舆图,颇为详细的记载着巨鹿周边城池和河流的分布情况,还绘制这一部分就在临近的广平府周遭情况。
帐中杜文焕和杨国柱两人分立而坐,他们已经是安排好了扎营的事务,现在入帐是听候卢象升的命令。
虎大威领着先锋侦骑还在外围,尚未归营,所以并不在帐中。
杜文焕和杨国柱两人端坐于帐中,两人都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
卢象升神色平静的看着案桌之上的舆图,半响之后,缓缓抬起了头来,开口打破了帐中沉闷的气氛。
“看起来,建奴是想要让顺德府成为我的葬生之地……”
卢象升的话语,让杜文焕和杨国柱两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你们两应该也都看出来了。”
卢象升的目光从杜文焕和杨国柱两人身上掠过,而后又落在了案桌的舆图之上。
十一月下旬,就在他领兵前往真定,孙传庭带兵北上保定之时。
散布在四处劫掠的建奴突然开始集结大量的军兵,然后转道一路向南攻城略地,经由真定府,直入顺德、广平两府,将烽火燃到了北直隶的南部。
于是他领着军队一路从真定出发,经由赵州,宁晋,隆平等地一路南下,驰援顺德。
沿途也曾遇到建奴,但是建奴并不恋战,而是稍战即退。
往南走的多,建奴便退的越快,甚至在他们还没有到达之时,建奴的部队便提前退却。
这极不寻常。
建奴并非是畏战怯敌的部队,不可能因为几次小的失利便像这样一味的逃避。
而自从他领兵进入顺德之后,一路上所遭遇的建奴部队也越来越多,沿途所受到袭扰也开始加剧。
哨探汇报,建奴异动频频,北面新河突然出现了不少的建奴骑兵。
这就是最大的反常,因为建奴明明是一路从真定府往西南的顺德府挺进,经由真定府入顺德,先破南宫,往西转攻任县,兵围顺德府府城。
卢象升带兵一路南下便是为了解除顺德府城之围。
但是这个时候,突然有大股的建奴骑兵出现在北方他们的来路。
卢象升久经沙场,如何不明白此时他的处境。
建奴主力在西南引诱他南下救援,恐怕是想要他的性命,将他所领的军队歼灭在顺德府内。
等到他领军进入南宫境内之时,建奴暗藏的骑军截断他的来路,此时建奴主力又在南宫的西南距离他们并不远。
建奴有不少的军队此时就在南宫的东面,虎大威所领的前锋今日已经遭遇了两三次袭击,建奴的游骑也不断的增多,压迫着他麾下的游骑。
前些时日,还能收到来自顺德府告急的文书,但是这些时日却是没有听闻到顺德府半点的风声。
种种的迹象,都在表明建奴的主力正在迫近,建奴的目的并非是在顺德府的府城,而是在他卢象升的身上。
建奴放下了诱饵,引诱他而来,在诱饵的上方,是建奴织造而成的一张大网,一张要他的性命的大网。
卢象升看了出来,杜文焕和杨国柱两人也是一样看了出来。
杜文焕一开始所说的不能再往南走了,一是因为军伍之中的一众军卒确实是人困马乏体力不支,另外一层意思便是劝阻。
清军在顺德府内织造了一张针对他们的包围网,若是再往南行,无疑是正中清军下怀,再走不得了。
杜文焕双手抱拳,他微低着头,目光斜向帐外,没有看着卢象升,沉声说道。
“我军一路行来,露宿风餐,未得分毫补充,军中粮草早已经见底,底下的军卒虽无怨言,未有鼓噪,但是都已经是到了极限了,这几日行进的距离一日比一日短便是因为体力……”
从十一月开始,军中便断了饷银,断饷还是小事,毕竟饷银只是影响的士气。
但是断粮所造成的影响却是难以消除。
从十一月中旬开始,供给他们的军粮便是时有时无,军中的军卒每日仅能分得往日里半数的军粮,根本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