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阵有军兵约一百二十余人,每阵有四排,每排列三十余人。
陈望的目光盯视着校场之上伴随着步鼓的声音,缓缓行进的部队。
他麾下的这一部千总部,统一装配有套筒式铳刺的海誓铳,采用新式的训练方法,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线列步兵。
线列以发挥最猛火力为目的排列,线列步兵是燧发枪普及之后的主流。
以松散阵型排列的步兵,虽然能够寻找掩护,而且相对地灵活。
但是松散阵型的步兵在对抗骑兵时十分脆弱,也不能守住阵地。
步兵只有抱团列阵,才能够应对地方骑兵的袭扰和冲锋。
“嘀————”
尖锐的喇叭声再度响起,步鼓应声而停。
校场之上八局汉中军的铳兵齐齐止步。
最前方的四局汉中军铳兵在停下的瞬间,第一排铳兵全部齐齐半跪于地,将手中的海誓铳平举向前。
而后的三列铳兵,则是呈交错站开,四局的铳兵,近五百杆海誓铳齐齐指前。
一柄柄刺刀冷森森的寒芒在军阵之中交映,高台之上,一众观察的将校皆是下意识的屏气凝神,为之而神动。
“真虎狼之师矣!”
张令心中震撼,陈望麾下的这一部军兵令行禁止毫不拖泥带水,只是这一手便已经是比他麾下的正兵要更加精锐。
万籁俱寂之时,一声尖锐的天鹅音宛若一颗大石砸入平静的水潭一般,激起了无数的浪花。
“砰!砰!砰砰!!”
校场之上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排铳声音在一瞬间便已是压倒了一切。
排铳射出的橘红色火焰耀眼夺目,犹如火龙吐出的火焰一般可怖。
浓厚的白色硝烟升腾而起,转瞬之间便已经是遮蔽了整个阵线。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排铳的响声连绵不绝,轰鸣恍若惊雷,一阵响过之后一阵又响。
连珠似的枪声一排接着一排,阵前的火光连成了一片。
演武的一众汉中军铳兵,他们手持着最新式的海誓铳,这些海誓铳全都是经过了薄珏改良之后的燧发枪。
长久的训练使得他们对于装填的一切都极为熟悉,他们机械般的为手中的铳枪装填着弹药,并没有丝毫的慌乱。
使用的定装纸筒弹药更是让他们装填发射的速度快了更多。
四列铳兵交相开枪,丝毫不见凌乱。
排铳的爆响声一共响了十二阵,才最终停止了下来。
高台之上,张令还有马远山和马玉瑛三人皆是神色凝重,凝视着校场之上的那八阵汉中军铳兵。
十二阵枪响,每阵枪响中间的间隔不过数息的时间,这代表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那些铳兵彼此紧靠在一起,排列的极为紧密。
可以想象,若是有人胆敢直面冲击铳阵,将会遭受怎么样的打击。
等到硝烟散去,一千余名汉中军的军卒已经是结束了他们的演武。
这十二阵连珠枪响,已经是足够宣示武力了,剩余的战术陈望并没有想过一口气全部展示出来。
随着号角声的响起,一千余名汉中军的铳兵退入本阵。
大部分的人还没有从震撼之中缓过神来,校场上一众汉中军炮兵却已经是忙碌了起来。
三十一门火炮的旁侧站立着一百六十余名炮兵。
他们早已经是完成对于火炮的装填,所有的炮兵都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准备。
伴随着令旗的挥下,三十一门火炮先后发出了属于它们的怒吼。
如果说之前排铳的响声恍若惊雷一般,那么这三十多门火炮齐齐开火所发出的震响,便只能用山崩地震来去形容。
三十一枚炮弹飞跃了数百步的距离,将不久前校场东面临时搭建的木靶建筑打的粉碎。
一样是三轮齐射,等到硝烟散去,炮声停止之时,整个校场东方的地面已经是一片狼藉。
原本坚实的黄土地被犁出了道道的痕迹,还有很多炮弹落点砸出的小型的坑洞。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校场之上寂静无比,但是所有人的心绪却再没有办法恢复平静。
第302章 土兵
最后在演武压轴的自然是陈望麾下的辽骑。
原先跟随着陈望北上勤王近千名辽骑,到如今只剩下了五百余人。
这些辽骑原先就跟随着张外嘉一路南征北战,都是历战的老卒。
后来被陈望整编之后,便一直跟随在陈望的身后征战讨伐。
先后历经嶓冢、汉中、兴安、黑水裕、戊寅勤王,五役、数十战,都是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将而出。
自从归属陈望统领之后,他们的训练标准也比起以前在辽东要高得多。
这些辽骑一直以来都被朝廷和其余的营镇视作是陈望的家丁,因此对于陈望将这些家丁的家眷迁往汉中府一事,朝廷也是没有做任何限制。
反正只要陈望的家眷仍然在辽东,不在汉中府内,陈望就算是真想要反叛也一定会投鼠忌器。
分队、合拢、列阵几乎在转瞬之间便已经完成,这些东西他们早已经烂熟于心。
骑墙冲锋的战法一经用出,更是惹得众人的惊叹不已。
数列的骑墙从起步到冲锋,行进之间真的宛若一堵移动的城墙一般,冲锋之时犹如排山倒海的巨浪。
演武过后的第二日,陈望便找寻了一个借口进了土兵的兵营。
或许是因为此前演武的影响,马远山和马玉瑛两人带着一众土兵的将校在营门等候,众人的态度比起此前在营帐之中要热烈了不少。
本来陈望以为土兵的营地应当和普通的明军不同,但是进了营帐之后看到的东西几乎都和其余营镇之中见到的一般。
无论是军帐和器皿基本都是一致,问了马远山之后,才知道他们毕兹卡,除去穿戴服饰略有不同之外,很多东西其实都和汉地相同。
在六大宣慰司的范围之内,就是很多普通的土民都是会说汉话的。
土司家族、还有很多头人、峒主很多时候甚至都是穿戴汉地的衣服,系着汉地的发冠。
只有在重大的节日和场合,才会穿戴本族原先的服饰。
而这些原先的服饰,在很多程度也有很重的汉风。
毕兹卡原先生活正好处于西南山区的最边缘,和汉地相邻,因此毕兹卡和汉地之间在很早以前便交流频繁,设置宣慰司后,彼此之间的交流往来便更加频繁。
除去服饰之外,甚至连信仰、节日、传统都与汉地相差不多。
在六大宣慰司的地域之中,有佛教的寺庙,也有道教的道观,这一点和汉地几乎毫无区别。
“若是没有战事,这个时节陈帅倒是可以来我们石柱好好的游历一番。”
马远山走在陈望的身侧,神色显得十分轻松,豪迈的笑着。
平日里他们遇到的那些什么督抚总兵,和他们相处之时,鼻孔几乎都要仰到了那天上去。
陈望给与马远山的观感无疑是要好得多,不仅没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相反对于他们还礼遇有加。
而且言语之间,对于他们的宣慰使秦良玉颇为推崇,更是让其与有荣焉。
在打仗的时候,也没有将他们土兵当作炮灰。
白土关之战,打头阵的是汉中军和陕西兵打的先锋。
他们在后方跟着冲杀,并没有多少的伤亡,反而是平白的捡了不少的战功。
“早听闻石柱山清水秀,若是没有战事拖累,我倒确实是想要去游历一番啊。”
陈望闻言也是露出了笑容,笑道。
“往年这个时日,石柱很多地方都被风雪覆盖……”
马远山说着说着,语气逐渐的低沉下去。
陈望注意到了马远山的异样,当下询问道。
“马游击怎么突然之间情绪低沉了这么多?”
陈望的言语,也使得马远山这个时候也从那种低迷的状态脱离了出来。
马远山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哀愁,强颜欢笑道。
“实在是让陈帅见笑了,我等受召出征,离开家乡已经过去了快有一年的时间,这里的风雪让我想起了家乡的旧事。”
“往常这个时节,大雪覆山,正是我们宣慰司内赶仗的时日。”
“赶仗?”
陈望重复了一遍马远山所说的词汇,他虽然认得着两个字,但是连在一起的含义确实并不明白。
“赶仗是我们的传统,陈帅可以理解成你们的围猎,不过你们汉地多是在平原树林之中,我们住在山区,却是在山间围猎,所以赶仗又可以叫做赶山。”
“像现在大雪刚刚覆山的时节,蛇虫大多退避,山中的野猪、獐麂、羊鹿等野兽正是膘肥肉满之时,也是山中豺狼虎豹躲藏于洞中之时,正是围猎的好时节。”
“很多地域相近的村寨峒镇,头人和峒主们会组织起青壮拿着武器封锁山岭的道路,妇人们在旁帮忙拦截,然后一山一山的围捕猎物,”
陈望注意到马远山说起关于家乡的旧事,眼眸之间都是亮光,周围的一众土兵也是同样面露向往。
“晚间的时候场面最为宏大,也最为壮观,漫山遍野的火把。”
马远山说着说着情绪越发的高涨了起来,不过似乎感觉言行不妥,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言道。
“如今国家纷乱流寇不休,陈帅来不了我们宣慰司真是可惜了。”
“依照陈帅的本领,只怕是能够打到最多的猎物,若是能够射杀一只猛虎,必能为众人传颂。”
陈望心念同样在动,马远山描绘的盛况确实让他有些也想要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