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民军军中,大部分的火器,只是破甲能力不强的鸟铳,以及小口径的火炮。
万民军的棱堡防线,空有其形而无其神。
这一点在左良玉攻克东郊的棱堡之时,便已经证明。
万民军的军兵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利用棱堡的优势来进行防守。
他们火器的射速,火炮的威力,根本就发挥不了的棱堡多少的作用。
而且万民军所仿制修建棱堡,大多都是最为简单的四角棱堡。
包铁的木轮碾过冰冷的土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每辆盾车的后方都簇拥着十二名身着重甲的刀盾兵,手中的盾牌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一众手持着海誓铳的铳兵们肩扛着铳枪随着盾车而向前。
在他们的队列之间还有不少从南直隶境内被征调而来的民夫。
这些民夫肩扛着攻城所用的长梯。
后排一杆杆长达四米的长枪高高竖起,冰冷的枪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如林徐进。
枪尖之下红缨连成一片,在朔风中翻卷如血浪。
靖南军甲兵组成的阵线,宛若一堵坚墙般向着前方覆压而去。
战线越压越近。
五百米,三百米。
抵近三百米的阵线之后,后排的长枪兵们不再前进,前排的铳兵们排列成三排长队,跟随着盾车继续前行。
一直到抵近一百米的范围之内。
万民军的棱堡之中阵阵白雾升腾而起,棱堡之中的守军激发了堡垒之中的火炮。
火炮的弹丸飞射而出,但是能够建功的却极其稀少,除去少数正好掠过盾车遮蔽的炮弹给进攻的靖南军军卒造成了杀伤之外,多半都落在了其后的空地之上。
而那些打入靖南军军阵之中的弹丸也没有造成多少的杀伤。
这个时代的火炮一般都是靠着弹丸的动能以及跳弹造成伤害,靖南军铳兵排列的三排横阵让火炮的杀伤降到了最低。
抵近五十米的范围之内,万民军的棱堡之中开始响起了零星的火铳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不少的箭矢。
但是这些火铳和箭矢能够造成的杀伤少之又少。
隐藏在盾车之后没有推车的靖南军重甲兵们取下了腰间悬挂的弓箭开始还击。
这些身披着重甲的军兵们,无一例外都是原属西军与七十二营之中的精骑。
他们的战斗经验丰富,都是从刀山火海之中摸爬滚打而出的精锐,他们的弓术自是精湛无比。
每当有弦声在盾车的缝隙之间响起,几乎都有一名万民军的军兵因为中伤而痛呼。
天鹅音响起,盾车之后的靖南军军兵齐齐止步,整齐划一的举起手中的海誓铳。
第二声天鹅音很快响起,整条战线之上,数以百计的海誓铳齐齐激发。
震耳欲聋的排铳声压过了万民军棱堡内零星的枪声,一瞬之间整条战线之上皆是被白雾所笼罩。
万民军棱堡的木墙一阵木屑横飞,惨叫声顿时连成了一片。
排铳声一阵接着一阵,压的棱堡之中防守的万民军军兵几乎抬不起头来。
只有少数的万民军军兵能够借助棱堡的盲区进行还击。
不过这零星的攻击根本就造成不了多大的杀伤。
在重金的诱惑之下,趁着铳炮的掩护,随军的民夫已是将长梯架在棱堡的斜墙上。
铁制的倒钩深深的嵌入了木制的墙壁之上。
刀剑的出鞘声在下一瞬间响起,盾车之后一众已经射出两轮箭矢的重甲刀盾兵在这一刻跃出了盾车,露出了獠牙。
这样的场景,在万民军南郊前沿的七座小型棱堡外不断上演着。
千里镜下,陈望将这一切全都尽收于眼底。
“拙劣。”
陈望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下了评语。
棱堡的实质就是把城塞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
这样的改进,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击方暴露给超过两道三个棱堡面。
防守方可以利用这样的特性,使用交叉火力对攻城的部队进行多重的打击。
棱堡的精髓不在于星形城墙的外观,而在于依托几何学原理构建的多层次交叉火力网。
但万民军现在所用的火铳,都还是最劣质的火绳枪,从装填到射击,差不多需要一分钟的时间,根本无法形成火力墙,完全不足以对进攻的部队形成压制。
在棱堡的防御体系中,火炮是绝对主要的火力输出核心,而火枪则只是承担辅助性角色。
而万民军最为缺乏的便是火炮,军中的火炮多为多为佛郎机小炮,连盾车都难以打穿。
很多时候学习必须结合实际,生搬硬套很难真正解决问题。
可惜李岩没意识到这一点,一味机械照搬,这自然是行不通的事情。
用东施效颦来形容李岩的所作所为无疑是最为贴切的。
第455章 渡河
崇祯十六年,正月十五。
扬州南郊已是一片狼籍。
李岩紧攥着手中令旗站立在南郊的一处低坡上,因为用力他指节在旗杆上已是泛出青白。
他的脸色阴沉,彷佛要滴出水来一般。
战马在一旁不安地刨着蹄子,掀起阵阵带着血腥味的尘土。
不远处的战场之上硝烟还尚未散尽,焦土上横陈着的是破碎的旌旗与满地的尸骸。
“扬州的北城和西城现在都已经落入了靖南军的手中,中央的府邸上午时分已经失守。”
袁时中站在李岩的身旁,他甲胄上沾满尘土和暗红的血渍。
他的脸色阴沉如铁,攥着腰刀的手青筋暴起。
他手中拿着前线送来的战报,神色涨红,不断的谩骂着。
“靖南军的兵就是一群疯子,他娘的一群疯子,都他娘的疯了!”
李岩从袁时中的手中接过战报看了一眼,神色也是随之再度沉了一分。
不怪袁时中如此的失态,实在是这些时日以来从扬州城传来的消息太过于令人难以置信。
短短的七天时间,他们折损在扬州城的兵马已经超过了三万人。
扬州城内大部分的建筑都已经在靖南军的狂轰滥炸之下被炸成了废墟,靖南军的军兵跟疯狗一样横侵占了各处的街巷。
他们依靠着在扬州城内拆除民居建立的棱堡,勉强的保住了扬州城的西南角。
一营一营的军兵被填入扬州城内,而后一营一营的军兵被消耗在扬州城内。
七天,仅仅七天的时间。
他们就在扬州城中丢下了三万多具尸体。
扬州城内的运河之上飘满了尸体,各处的街巷满是鲜血,底层的军兵们已经被靖南军疯狂的攻势吓破了胆,士气几乎跌至谷底。
无论将校再如何的命令和驱使,无论用多高的赏格和官爵都没有人再敢踏出塔楼和棱堡。
如果不是有提前半年的筹备,让他们在西南角修建了大量的军事建筑,布置了几乎超过半数的火炮,他们早就已经丢掉了扬州城。
“照这样的情况,扬州城不可能守下来。”
袁时中的神色晦暗,走到了李岩的近前坐下。
“靖南军已经占据城中的有利位置,我们的防线扛不住靖南军火炮的轰击,我们的军兵也丧失了和靖南军近战的勇气。”
“在城中和靖南军作战,对于我们来说是劣势中的劣势。”
“现在的情况,再往扬州填入再多的兵马都只能是被白白损耗掉,靖南军的折损比我们要小的多,扬州……不能再守了……”
“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李岩握紧了手中的令旗,而后又松开,如此往复。
他不想放弃扬州,但是袁时中说的话他知道是正确的。
靖南军占据了西段、北段的城墙,城中的要地也被靖南军攻下。
在靖南军重炮的狂轰滥炸之下,扬州城的丢失只是时间的问题。
在街巷之中,面对着靖南军手持着海誓铳的军兵,在对射之中他们完全处于劣势之中。
扬州城中的靖南军不仅有着犀利的火器,还有一批近身敢战的精锐甲兵,而且其中还有很多弓术精湛的射手。
他们在城中的战场完全是被压着打,局势一直都是呈着一面倒的形势进行着。
“扬州城内的军兵军心已经瓦解了,再守下去毫无意义。”
袁时中面露挣扎,他的声音已经是带上了恳求。
“元帅!”
“下令吧!”
“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
袁时中最后的声音已经是算得上乞求了。
李岩的神色变幻,握着令旗的手也随之而慢慢松开。
“撤吧……”
李岩低下了目光,他的眼帘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