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被沿路的百姓一路送离黄河之时,他们就已经是抛下了一切。
在济宁东郊的原野之上,两军骑兵一经相遇,转瞬之间便已经展开了血腥的厮杀。
朝南撤退的河南镇三师军兵,没有人回头去看身后混乱的战场。
三万余名河南镇的军兵,此时皆是肩扛着铳枪,腰挎着弓箭,手执着长矛,沉默的向南行进着。
长久以来的训练,严苛无比的军纪,让他们哪怕明明听到了身后排山倒海一般的厮杀声,仍然能够偶保持着沉稳的心态稳步向前。
他们知晓。
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的袍泽,他们的同胞,他们的友军,会不惜一切代价,掩护着他们安全撤离。
庞大的队伍在平野之上展开,宛若如同一条条在泥沼中缓缓南移的巨蟒。
巨蟒鳞甲分明,姿态沉着,却又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危险的戒备。
辎重车马被放在了行军队列的最后,车轮虽在吸饱了雨水的土地上犁出深辙,但是却仍旧坚定的向着南方而行。
如今靖南军所使用的辎重车,早已经不是中原大地一直以来使用的两轮马车,全都是如同美国西部开拓时代那般的四轮大篷车。
四轮篷车之上并没有运载多少的辎重军械。
河南镇三师的军兵们本身的任务便是承担清军的一波攻势,因此并没有携带多少的辎重。
辎重军械粮草,全都集中在后方由水师看守。
每辆马车之上,都坐着七八名手持着火铳严阵以待的靖南军铳兵。
靖南军的随军辎重队,基本都已经全部换装四轮马车。
一旦遭遇袭击,随军的铳兵们,便可以依托着四轮篷车,对着袭击者迅速的展开反击。
这些四轮篷车围拢靠在一起组成圆圈,便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堡垒。
如果是横在一起一字排开,便成为了一道坚实的城墙。
骑兵的战马根本难以逾越这样的障碍。
大部分的清军追兵,都被前来驰援的靖南军骑兵所拦截。
而少数追袭而来的清军追兵,却又因为人数过少,根本就没有办法对于这些负载着铳兵的四轮篷车造成威胁。
当他们想要向着更南方挺进之时,他们便要直接应对河南镇军阵之间掩护的骑兵。
车阵之后,河南镇三师的官兵们以着严整的队形而撤离。
济宁东郊的平野之上,举目望去,皆是耀目的灯火。
低沉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如同巨兽低沉的喘息,自北向南滚过潮湿的泥土。
靖南军步兵组成的大阵早已经在演武厅的北面严阵以待,等待着接应他们。
陈望勒住了前行的战马,从容立于平野之上。
在他的身后,是近万全副武装的近卫营兵,默然肃立着。
数以千计的近卫骑兵护卫在他的左右。
人马皆披重甲,鞍旁的三眼铳和马刀早已准备就绪,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火光照耀在陈望身上的鱼鳞甲上泛着青黑色的光芒。
陈望的眼眸之中倒映着原野之上跃动的火光。
黎明仍吝啬它的光明,世界陷入一种混沌的昏昧之中。
四下仍是一种黏稠的,青灰色的晦暗。
既非黑夜,也非白昼。
但是在东方。
在地平线的尽头。
那一抹鱼肚白正在缓缓的扩张着。
夜色正在抽离。
远处。
河水、树影、旌旗的轮廓开始模糊地显现。
世界正努力的褪去了沉重的墨色,转而染上一片朦胧的灰蓝。
目视着眼前的展开的大军,耳听着北风之中传来的厮杀。
陈望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马槊。
而就在下一瞬间。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便已经压过了世间一切的喧嚣!
第483章 万众一心
卯初两刻。(5:30)
残夜将褪。
天穹正从墨黑转为鸦青,唯余三五残星钉在西面,好似像遗落的银钉。
济宁城东的野地里还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就在这天地的朦胧之间,靖南军与清军的游骑仍然在往来追逐。
两军骑军的主力早已经离开了战场。
河南镇兵马的撤离已是定局,再行追击已经没有了意义,所以清军放弃了追击的想法。
但是靖南军的游骑却仍然没有撤离战场。
他们要为大军控制战场,同时尽可能的袭扰着渡河的清军,让清军难以轻易从容的展开。
清军同样也派出了大量的轻骑,来拦截靖南军游骑的袭扰。
清军派出的轻骑,无一不是久经沙场的老卒。
他们或是各旗之中的骁锐,或是外藩蒙古诸部善射的勇士。
但是他们却始终都未能将靖南军的游骑彻底逐出战场。
诚然。
清军的骑兵精锐。
但是这一次参加北伐的一众靖南军,又有哪个是平常之辈?
他们或是九边常年征伐的老卒、或是南国诸镇将校们的家丁,更多的则是出身七十二营从陕西一路万里转战,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精骑。
无论是骑术,亦或是射艺,还是近身搏杀的技法,都丝毫不逊色于清军的骑兵半分。
两军的骑兵在心中憋着一股戾气,一经遭遇便是生死相搏。
箭来矢往之下,不断有骑士载落下马。
刀光枪影之间,不断有战马悲呛嘶鸣。
清军的骑兵虽然已经是竭尽全力奋力冲杀,却始终无法将靖南军彻底逐出阵线。
一直到卯正之时(6:00)。
晨光初破晓色,府河水面映出粼粼寒光。
随着越来越多的清军渡过府河,清军的骑兵数量急剧的增多,终于是凭借压倒性的兵力才逐渐压制住了不断袭扰的靖南军骑兵。
嘹喨的金声之中,一直以来徘徊在府河南岸的靖南军游骑终于是在各自队官、旗总的带领之下暂时撤出了府河的南岸。
不过他们只是撤到了更后方一些的地方。
陈望自然是没有将战场的控制权拱手相让给清军的意思。
八蜡铺,位于演武厅的北方,是济宁城东一座繁华的铺地,也是如今靖南军大阵最为重要的前哨支点。
陈永福所领的河南镇第二师,一万两千名战兵就驻扎在此处。
在两个月以来的营建之下,八蜡铺早已经是成为了一座规模巨大的军事要塞。
而在其西北的地方,正伫立着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部队。
曹变蛟头戴尖顶明铁盔,身穿鱼鳞齐腰甲,缚着文武袖,下着百花织锦战裙。
他的浑身血染,衣甲侵透,座下的白马也已是被鲜血染成了花马。
盔顶之上火红色的盔旗迎风飘扬,身后高达一丈八尺的火红色总兵旗在逆风之中猎猎而动,招展开来。
上插珠缨,连接雉尾,长达八尺五寸的赭黄带在朔风中不断翻卷,宛若火龙。
曹变蛟倒提着长槊,单身独骑立于万军之前。
上万靖南军的骑兵伫立在济宁东郊的原野之上,静默如林,
唯有战马不时踏动前蹄,喘息间喷出白汽。
在此前拦截之时,曹变蛟领麾下亲骑冲入清军骑阵,挑杀七骑,阵斩满洲正黄旗前锋甲喇章京一员,夺其旗,溃其军。
领兵回师之际,又遭遇清军骑兵衔尾而击。
曹变蛟令麾下骑众先行,自领亲从甲骑二十八骑,左右驰射,射落清军骑兵甚众,曹变蛟遂又领亲从甲骑返身冲杀,斩蒙八旗牛录章京一员。
清军众将望而生畏,视为天人,皆勒马止步,不敢再前。
发生再府河南岸的这一波骑兵交锋,全都被黄台吉看在了眼里。
黄台吉已经渡过了府河。
在正黄旗护军营的环卫之下,抵达了府河南岸的宫村铺。
府河南岸共有四铺,分别为宫村、小店、塔在、孙时。
四铺沿府河呈斜线,自西南到东北而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