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严密的四面阵线因为兵力的抽调而变得薄弱,硝烟弥漫之间,一直在外围游弋窥伺的蒙古轻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立刻趁势掩杀而来!
他们呼啸着冲入阵型出现的缺口和薄弱的地方,他们举起了手中的马刀,肆意砍杀射击着任何移动的目标,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方阵内部,那些还能移动的伤兵们,奋力的支撑着残破的身躯,背靠着同伴的尸体或散落的辎重,支起没有了铳弹的铳枪,试图做着最后的抵抗。
衣甲单薄的医护兵们,在沉默之中也是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
陈望握紧了手中的千里镜。
镜头之中的景象,伴随着他颤抖的双手而开始抖动。
前阵军兵的奋勇,全都被他看在眼中。
都说慈不掌兵,将校不应该被情绪所左右。
但是那些临死还在奋战的军兵们
到底不是冰冷的战报数字,他们都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把性命都交给他的人!
陈望沉默的看着远方,他的心如刀绞,但是却仍旧坚硬。
牺牲,必不可免。
西面,大量的清军正如洪流一般冲击而来。
一波接着一波,疯狂的冲击着西面的防线。
戍立在西侧外围的周遇懋所领的湖广镇第一师,和李定国所领的河南第七师阵地遭遇了猛烈的冲击。
首当其冲的湖广镇一师第三营,和河南镇七师第二营的部队,两营六千余的战兵构筑了而成的十座空心方阵,在清军决然的猛攻之下已经有近半瓦解。
本规整的方阵如今只剩下残破的轮廓,硝烟之间,只能看到无数身影在殊死搏杀。
代表着靖南军的赤色旗帜在不断减少,红黄两色的清军甲兵正在不断涌入、扩散。
清军先是投入了六千的蒙古轻骑,而后又投入了剩下的四千骑。
借助着蒙古轻骑吸引火力,清军镶红旗和镶黄旗两旗的精锐步甲乘马迫近,而后下马结成步阵趁势掩杀而来。
左翼的两营兵马,因为排布的是空心方阵的原因,虽然对于骑兵的冲击有着巨大的抗性。
但是面对着步兵的冲击却是显得异常的单薄,在正面的火力上根本没有办法形成压制。
清军的步甲得以抵近到了近前,他们的弓箭发挥了作用。
在中近距离之上,火铳对于弓箭完全处于劣势之下。
这个时代的火铳,一分钟的射速最多只有两发,还是在铳兵数量,且没有干扰的情况之下。
在紧张的战场之下,哪怕军兵经历再严苛的训练,仍然会出现错误,因此影响火铳的击发速度。
弓箭相对于火铳来说,杀伤要弱上不少,但是清军的重箭威力巨大,在中近距离的威力仍然足够。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熟练的弓手在短时间内,足以连续射出多箭,造成大量的杀伤。
前阵溃散的大部分兵马,都是在对射之中落入了下风,而后清军的步甲一拥而上,蒙古的轻骑伺机而动,最终阵溃兵败。
“我方掩护骑兵已经压制了冲阵的蒙古轻骑,湖广镇一师已经集结了两个营的兵力,部署了第二道防线,准备发起反击。”
负责观测的参谋武官的靠近了陈望,将观测到的情况禀报而来。
“河南镇第七师也已经集结了一个营在左翼的北面,但是没有办法配合湖广镇进军……”
参谋武官停顿了一下,而后郑重的说道。
“正面的清军……压过来了……”
陈望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重新平复了心情。
视野之中。
左翼的方向,入阵的上万蒙古轻骑已经没有原本的声势,原本庞大的骑阵被靖南军的空心方阵分割。
在进军的过程之中,被靖南军空心方阵的铳击打死打伤了许多的兵马,而后又遭遇了大阵之中掩护骑兵的反复冲击死伤更是惨重。
最后这些蒙古轻骑的冲锋之势,在左翼湖广镇一师的第二道防线之上撞得头破血流。
第二道防线并不是空心方阵,是由湖广镇一师两个营六千名战兵组成的线列长阵,共分为两阵,每阵四排,呈一字在平野之上展开。
侧翼则是各阵的掩护骑兵,骑兵往来,赤色的旌旗练成一片犹若燎原的烈火。
那些好不容易从空心方阵的包围之中越出的蒙古轻骑,本来就因为连续不断的伤亡而惊慌失措,很快便在湖广镇一师两营步兵构筑的第二道防线齐射之下土崩瓦解。
“右翼的情况如何了?”
陈望沉着冷静的转头看向正面。
现在还远远不是悲痛的时候。
他必须要赢下这一仗。
前线的军兵决死,抱着杀身成仁的决心,用性命在填补着阵线,那是他们的职责。
而他的职责,便是带领着他们赢取这一场大战的胜利!
右翼的情况,是由代正霖督管。
听闻陈望的询问,代正霖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汇报道。
“我军右翼遭到多尔衮麾下两白旗的猛攻,不过情况比之左翼要好得多,多尔衮麾下没有多少可以用消耗的蒙骑,陈功将军已经领兵咬住了清军左翼的侧翼。”
东面的战场同样激烈,但是多尔衮麾下的兵马到底是没有济尔哈朗雄厚,而左光先所领的汉中镇兵是诸镇之中最为骁锐的部队。
东面的清军没有在左光先的手中讨到什么好处。
左光先多番领兵出击,甚至还将东面的清军杀退了一阵。
“不过……”
代正霖的神色沉下,指着东面的泗水说道。
“泗水以东的清军正在向着我军右后方靠近,他们想要通过浅水区域渡河侧击,我军东面的骑兵已经前往阻拦,但是这样以来兵力分散,恐怕陈功所部,难以对多尔衮麾下的部队继续造成有力的牵制。”
陈望眉头微蹙,正欲开口。
但是正北方,隆隆的炮火声宛若闷雷一般炸响。
陈望转头向北。
正面五万余名清军,已经压了上来。
中阵前军,铳炮的声响已经连成了一片,大量的硝烟弥漫在大阵前方。
低沉的海螺声与高亢的天鹅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强音。
第496章 社稷如故,昭盛世之天命攸归!
靖南军前阵已彻底被浓重的硝烟与灼热的火光所笼罩。
震耳欲聋的铳炮轰鸣声中,无数橘红色的闪光接连不断的炸起,每一次火光的闪烁都预示着又一轮死亡风暴的喷发。
铅弹汇聚成的钢铁洪流,如同无形的死神镰刀,向着正面蜂拥而至的清军步兵线不断的横扫而去!
威力巨大的铅弹轻易的撕裂了镶铁的棉甲,凿穿了坚固的盾牌,射倒了一匹又一匹的战马,将无数血肉之躯撕扯得支离破碎。
清军正面前阵两翼,冲锋而来的清军轻骑成片的倒下。
战马在硝烟笼罩着的泥地之中发狂的嘶鸣,被摔下战马的骑士痛苦的哀嚎着,清军骑阵散乱成了一片,根本就没有办法遏制。
跟随在其后的绿营兵们,本身就因为此前靖南军猛烈的炮击而士气涣散。
他们完全是在后方的督战队逼迫之下才勉强维持着阵线前行,他们的步履盘跚,每一步都充满了迟疑与恐惧。
在前进的道路之上,更多的炮弹落在了他们的阵列之中。
这也导致了他们还未接阵,便在看到前方冲锋的轻骑溃败之后,巨大的恐惧终于拍击溃了他们。
他们丢盔弃甲,不顾一切的转身向后奔逃,整个阵线在刹那间土崩瓦解,如同雪崩般无可挽回。
哪怕是徘徊在后方的清军督战队拼命的砍杀组织,也难以组织绿营的溃败。
那些徘徊在后方的清军督战甲兵虽然拼命阻拦,声嘶力竭的呵斥,甚至挥刀疯狂砍杀逃兵,试图重新组织起防线。
但在这股绝望的溃逃洪流面前,他们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汹涌的溃兵甚至反过来将督战甲兵冲散裹挟,使得他们非但无法执行军法,组织溃势,甚至连自身都陷入了混乱和危险之中。
黄台吉牵引着座下的战马缓缓前行,他的面色铁青,目光阴鸷的扫过前方那片混乱不堪的景象。
前阵的绿营兵如同蚁群般四散溃逃,甚至冲撞督战队,将懦弱与无能暴露无遗。
黄台吉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与不屑。
“不要去管那些怯弱的尼堪了!”
黄台吉大手一挥,下达了新的命令。
“传告各旗,稳住军阵,继续推进,那些尼堪要逃就让他们去逃。”
这些归降的绿营兵马,武备缺乏,战力孱弱,意志不坚,本来就是用作炮灰来使用。
他本来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的作用,不过是用来填平前进的道路,消耗靖南军的火力,磨损那些犀利铳炮的炮管,疲惫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的精力。
能够赢下此战的关键,从来只系于他麾下真正的八旗劲旅能否碾碎靖南军的核心阵线。
“汉军旗快要顶不住了。”
豪格身披精致的鎏金蓝甲,骑乘着战马,紧跟在黄台吉的身侧。
他目光扫过前方战线,语气沉凝的低声道。
在大阵的前方,两翼的绿营已经溃败,但是中央汉军旗的旗兵还在坚持着。
那些兵马是三顺王麾下的部队,汉军旗的战斗意志并不算差。
三顺王的部队,是清军中少有的精锐火器部队,装备大量火绳枪与相当数量的火炮。
然后他们的铳炮,比起作为防守方的靖南军却是差的不止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