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庄、茶叶铺、银楼、当铺等商铺鳞次栉比,伙计们站在门前热情的招揽着往来的行人。
街面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虽不及往昔摩肩接踵,却也透着几分热闹气息。
挑担的小贩高声叫卖着时鲜的玩意,清脆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随着日头升到中天,午时的钟声从钟鼓楼悠悠传来。
各家酒楼饭庄飘出阵阵香气,白蒙蒙的热气裹着甜香,飘散在春日的空气里,跑堂的小二吆喝声不绝于耳。
一座气派宽敞的酒楼格外醒目,大门的两侧各立着一名青衣小帽的门童。
但见他们面带微笑,对往来行人俱都躬身问安,举止得体却不显谄媚。
若有客人驻足欲进,立即便有伶俐的小二快步迎上。
一位身着绸衫的客商刚在门前稍作停留,一名头戴着青布小帽,身穿着蓝布直身的店小二已是迎了过去,躬身作揖道。
“这位老爷万福,小店今日新到的河鲜正肥,厨下刚出炉的炙鸭也还冒着热气,二楼还有临窗的雅座,既能吃饭,也能赏看街景。“
那客商摆了摆手,
店小二也不勉强,当下含笑退后,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再度作揖道。
“客官慢行。”
当下店小二便又退回了大门的旁侧。
而就在这时,眼尖的店小二发现了一行几名身穿着赤色箭衣,步履矫健,脊背挺直的人从一侧走来。
为首的是个魁梧汉子,满脸虬髯如钢针倒竖,行走间虎虎生威。
身后三人虽不及他壮硕,却也个个挺拔。
左首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唇上蓄着短须,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街边摊贩。
右首男子约莫三十五六,目不斜视,神色沉稳。
落在最后的是个黑脸汉子,同样三十上下年纪,皮肤黝黑得发亮,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那店小二目光微垂,目光掠过几人的手掌,但见指节粗大,虎口处布满厚茧,正是长年握刀持枪留下的痕迹。
他们手中提着大包小包,似是采买了些物事。
作为京师棋盘街酒楼的小二,福顺平日里听得南来北往的客人谈论,消息自是灵通,而且掌柜的这几日也有相关的交代。
如今京城能重享太平,全仗靖南军北伐大破清军。
这些时日,靖南军正在城中休整,各营轮流休沐。
看这几位的气度做派,定是休沐期间进城采买的靖南军将士。
靖南军的军将和其他营镇的军兵不同,他们的饷银丰厚,这一次北伐大胜,许多人都得到了不菲的赏赐。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靖南军的军兵纪律严明,最难得的是军纪严明,从不仗势欺人。
无论是吃酒住店,还是采买货物,他们必定付足银钱。
京师许多百姓感念其恩,很多时候不愿收钱,但是靖南军的军兵却执意要付。
前日对门绸缎庄的伙计还说起,有位靖南军的把总买了三匹杭绸,掌柜的执意只收本钱。
但是那军爷却坚持按市价付清,说是军中有令,若是不付足银钱,回营要受军法处置。
这些时日,有不少的靖南军军兵进城休沐。
他们采买时往往出手阔绰。
店小二注意到,几人走来的时候,一直在看着各处的酒楼,就知道是找寻吃饭的地方,当下不再犹豫,上前了几步,走到了几人的侧前方,作揖道。
“几位兄弟,可是再找吃饭的的方?”
店小二没有称呼军爷,这几天来,他已经招待了几批靖南军的军兵。
这些军兵很排斥军爷这样的称呼,让他们称呼兄弟即可。
他们彼此之间,常常用同袍相互称呼。
“不是小人夸口,这棋盘街上,要论酒菜滋味我们会仙楼也是能排得上名号,而且价格公道。“
店小二侧身虚引,恭敬道。
同时目光从为首的魁梧军将的身上一掠而过,那魁梧的军将穿着一身得体的箭衣,腰系着赤色的鞓带。
店小二目光微微一亮,他认出来,这是靖南军中把总的身份标志。
另外三人腰系着湛蓝色的鞓带,显然是军中的旗总。
而且几人胸口箭衣上所悬挂着的那金灿灿的勋章,实在是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店小二的消息灵通,他不知道这些勋章代表着的是什么,只知道勋章越多的,在靖南军中就越厉害。
“我们会仙楼既有京师本地名厨,也有特地从山东请来的老师傅,各色菜式都能整治,二楼雅座临窗,既清净又能赏看街景,若是想要热闹一些,大堂也有位置,几位不妨一试。”
“现在楼里,还有不少咱们靖南军的兄弟正在吃饭。”
为首的魁梧军将站住了脚,目光随着店小二的介绍向着内里投去,而后又向着身后的几人同意,当得到了几人的赞同之后。
那魁梧军将的脸上露出些许的笑容,抱拳笑道。
“那就烦请小哥带路了,我们就在大堂就行。”
店小二的脸上如沐春风,这些时日他所见过的这些靖南军的军兵们说话一直都是和和气气,从不趾高气昂。
店小二当下扯下了挂在肩膀处的抹布,高声吆喝道。
“大堂临街,四位贵客!”
有另外的店小二来,询问是否要帮忙拿提行礼,但是自然是被几人拒绝。
几人随着店小二的指引,在一处临街的地方坐定,在询问了一下菜式的价格之后,开始点菜。
过堂之时,果然看到了几名同样打扮正在用饭的同镇军兵,当下又互相打了打招呼。
随着订单的下达,店小二也在道了一声万福之后退下。
几人落座之后,打量起了四下的布置,也开始了闲聊。
“京师就是京师啊,这其他的地方根本和京师比起来,差的可是太多了。”
短须青年看着周遭的陈设,不由发出了一声感叹。
“这几天在这京师,确实是看花了眼睛,咱老子走南闯北的,都没有见识过这么大的城。”
魁梧的汉子瓮声瓮气,也是同样有些咂舌。
“等会吃完了饭,再去买点首饰,给我家的婆姨买一点。”
沉稳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揶揄道。
“老黄,你实话实说。”
“你是不是惧内啊,大包小包,十七八九,都是给自家的婆姨买的,你放心,咱们都是兄弟,肯定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那沉稳的中年男子假做着正经,甚至拍了拍魁梧汉子的肩膀,另外两人闻言也是憋着笑容。
魁梧汉子面色微微涨红,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又回过了神来。
“狗囊的,你这个周长寿,现在居然打趣我起来了。”
“驴球子的,你大半的东西不也是买给自己家的婆姨吗?!”
周长寿撇了撇嘴,向着周围看了一下。
“黄虎啊,你的眼神不好,我提醒你一句啊。”
周长寿的眼神向着左侧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
“我们部的军法官可是也在这里吃饭,在军营里骂几句脏话无妨,但是现在可是在京师休沐,上面可是说了,出了营门,咱们代表的就是靖南军的脸面。”
“咱们近卫师的要求,可是比一般的军兵要求都严啊。”
那短须青年也是同样笑道。
“把总,上个月你都已经被罚了三两的俸禄,可要小心些啊。”
黄虎涨红了脸,他也确实看到了本司的军法官,当下也是压低了声音,只敢碎碎的念叨着。
另外三人不由的也低声笑了起来。
吴平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起,也是笑了起来。
并没有加入几人的交谈,只是沉默的听着。
黄虎是他们司的把总,而周长寿和韩福良两人则是他们的旗总。
黄虎和周长寿两人都是崇祯八年的兵,当初邠州募兵的时候入的伍,两人吵吵嚷嚷,感情一直很好。
另外的那个青年是韩福良。
原先是汉中卫的卫军,后来经由汉中整训之后,因为成绩优异被选入近卫师中。
他加入近卫师时,最早就是被分配到黄虎所在的司,后面累功也升了旗总。
想到这里,吴平下意识的用手摸上了胸口。
胸口处,正悬挂着的四枚金灿灿的勋章。
最右侧的勋章,是一座连带着有城楼的城门,城门上面的小匾写着扬州二字。
右二的勋章兴致相差不多,不过城楼和城门之间有一些变化,小匾的字写的则是济宁二字。
靖南军中在战后,论功行赏,不仅仅会发下银钱,还会发出这些代表着荣誉的勋章。
勋章一般有两种,一种则是代表着经历过那些大战的历战勋章。
而另外一种,则是军功章。
军功章又细分为集体军功章与个人军功章。
这两种军功章,吴平都有。
吴平的身上的另外两枚军功章,一枚是扬州之战纪念他所在的营镇,面对数倍敌人的围攻,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为大军奠定胜局的功劳。
论功后续,被升为近卫师第二营队正。
另外一枚,则是济宁之战的个人二等军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