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多地发大水,朝廷即刻派遣周玠前往赈灾,骆惊鹤是负责辅佐周玠的官员之一。
“其实你不用来。”祝荷询问道。
骆惊鹤:“周玠去找你,我不放心。”但他没办法紧随周玠来,因为周玠故意把赈灾的事情推到他身上,他若一走了之,赈灾无人指挥,一旦发生动乱,恐人头不保。
对此,骆惊鹤恨极了周玠。
“看来你很不喜欢他。”祝荷调侃道。
骆惊鹤不说话。
“你应该知道从长河嘴里知道我和他发生过的事了,所以不用提他了,话说惊鹤,你真的长大了。”祝荷感慨道。
“嗯。”
祝荷走到骆惊鹤面前,细细打量他,尔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稍微寸量他的身形,依旧清瘦,但比从前是壮实了一圈。
对于祝荷蓦然的动作,骆惊鹤猝不及防,以至于手足无措。
稍加回过神,骆惊鹤后退一步冷脸扭头,耳根泛出淡淡的红色。
看到这一幕,长河嘴角抽动,今日着实是让骆惊鹤吃到好的了,瞧他那个样子,啧!
“怎么了?”祝荷问。
骆惊鹤摇首回头,突然,他瞧见祝荷额头露出的伤疤,霎时眼神一凛,下意识伸手,意欲拂开祝荷额头稀发查看上面的伤疤,然而手抬到一半,立刻又垂下,手指略微颤抖,像是寒冬里枯萎落魄的花。
“你的额头谁弄的?”骆惊鹤沉声道,冷恹眉眼笼罩一片令人发凉的阴霾。
祝荷轻描淡写道:“额头?没事,只是不小心被石头砸中了。”
骆惊鹤注视祝荷,显然不相信祝荷的话,他垂下眼帘,遮住涌出的失落与自嘲,默了默,说道:“嗯。”
很多事情祝荷并没有同骆惊鹤讲,而是和长河说了,骆惊鹤想要知道祝荷的事,只能从长河口中获知。
他感到厌烦。
骆惊鹤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刺破皮肤,鲜血溢出来,顺着清晰的掌纹流淌,骆惊鹤品尝着疼痛的滋味,克制而隐忍,自.虐式的快感冲淡了内心的愤怒与不甘。
骆惊鹤有事在身,来此只是为见祝荷一面,送祝荷一程后便要回去。
二人说完便回去了,长河立刻跳出来迎接祝荷,二话不说就牵起祝荷的手亲亲密密地说话。
骆惊鹤面无表情,加快步子走到祝荷另一边,与祝荷并肩而行。
长河偷偷瞪骆惊鹤,骆惊鹤不予理会。
祝荷察觉到长河的小动作,有些无奈,长河有时候竟然会和骆惊鹤争风吃醋。
行了半日的路,天色见晚,几人抵达泉州,在泉州最好的福禄客栈下榻。
祝荷等人进得客栈,一瞬间就引起客栈里其他人的注目,无他,无非是长河等人样貌实在过于出色,想不注意都难。
掌柜的是老江湖,一看就知道这几人非富即贵,急忙招待。
他打量眼前的几个人,站在最前面的姑娘气场强大,正一只手叉着腰环顾客栈环境,后一位的姑娘一身黑衣,面无表情,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把剑,似乎察觉掌柜的打量,萧雪葵睨他一眼,掌柜的心里咯噔,吓得后退一步。
还有一位披着披风的公子,面容出挑得很,眼神却极为阴冷,掌柜的只瞅了一眼就不敢看了。
掌柜的最后才看到其貌不扬的祝荷。
也在这时,长河上前就用银锭叩响桌面,开口要福禄客栈最好的天字上房,掌柜的一听沉默了片刻,支支吾吾说天字上房已经没了,只剩下若干地字房。
长河立刻就不高兴了,好不容易和祝荷团聚,她自然是想祝荷住最好的房间,当即就给掌柜的甩脸色,掏出银子威胁掌柜的想办法。
面对长河的胁迫,掌柜的冷汗直冒,一脸为难,根据他多年经验,眼前这几个人都分外不好惹,要是招待不好......
掌柜的无奈道:“这位姑娘,我真没办法啊,先来后到,客房已经租出去了,我总不能再要回来吧,不然我生意还怎么做?”
长河再加一锭银子,掌柜的咽咽口水,手蠢蠢欲动,又不敢答应。欲哭无泪。
见状,祝荷道:“姐姐,有钱也不能这么用。”
“那地字房你住得习惯吗?”长河疑惑道。
祝荷摇头,她自然也不想委屈自己,有钱为何要亏待自己?
上房满了,但可以换房啊,就是要住最好的。
祝荷道:“掌柜的,我也不为难你,我自己有办法,你告诉我都有谁订了天字上房,我自己花钱和他们商议换房的事。”
掌柜的感激又震惊,未料他们这些人竟然全都听祝荷的话,不免认真端详祝荷,越看越觉得舒适,难怪这姑娘是主心骨,方才真是看走眼了。
掌柜的道:“那敢情好,多谢姑娘体谅。”
话音一落,掌柜的急急忙忙环顾四方,下一刻眼睛一亮,手指着下楼梯的人道:“诶,姑娘,那位公子就是适才订了天字上房的人!”
祝荷循声望去,就见三个人缓缓下来,左右两边的青年一袭朴素衣裳,显然是仆从抑或侍卫,他们拥护着中间的少年,少年长身玉立,一袭暗红色锦袍,身材削瘦,有一头齐肩的中直发,额头束戴暗色织锦刺绣宽抹额,发丝微微晃动,干净利落,贵气十足,五官精致漂亮,一双漆黑明亮的猫眼,像是剔透的大珍珠,只是眉眼间笼罩一抹浓浓的郁色。
看清少年样貌后,祝荷眨了眨眼。
这......不是薛韫山吗?当真是狭路相逢。
时隔一年,他的头发长上来了,比起束长发的薛韫山,此时中发的他似乎更好看,五官少了几分女气,显得清朗,既有少年感亦有那种属于男人的锋利,新鲜感满满。
祝荷是意外的,旁边的连珠静静看着祝荷,而骆惊鹤见到薛韫山,眉头紧皱。
静谧之中,掌柜的大声道:“薛公子,薛公子,我这有几个姑娘想和你商量换房的事情。”
薛韫山看过来,恰好与人群中的祝荷对上视线,他愣住了,更要命的是接下来祝荷若无其事地冲他露出一个浅笑。
阴霾的天空漏出了光,明媚澄亮,薛韫山以为自己看到了无数姹紫嫣红的花,他以为自己看到错觉,整个人一动不动。
短暂的安静之后。
薛韫山张了张口,一个不留神脚下踩空,身体登时往下栽倒,眼看就要滚下楼梯,幸好旁边的侍从及时拽回薛韫山。
“少爷,您没事吧?”侍从关切道。
薛韫山却根本没注意听侍从的话,一个劲儿抓住栏杆站直身体,直勾勾盯着祝荷,仿佛要把楼下的祝荷盯出窟窿来。
一瞬后,薛韫山回过神,下意识喊道:“祝荷?”
祝荷莞尔。
薛韫山确定是祝荷,立刻踉踉跄跄跑下楼,闪身到祝荷面前,红着眼睛,难以置信道:“祝荷。”
萧雪葵以为是来骚扰祝荷的男人,瞬间一个闪身到祝荷面前,挡住薛韫山的视线。
长河没见过薛韫山,是以对薛韫山保持警惕,同时排斥着这个新面孔——是个傻子都看得出薛韫山对祝荷的爱慕心思,长河猜测薛韫山可能是祝荷过去的旧情人,思及此,长河咬了咬牙,又是羡慕又是妒忌。
呵,够男人,闻着味儿就屁颠屁颠扑上来,都想和她抢祝荷?想都不要想!
收敛心思,长河挽住祝荷的手臂,暗中示主权。
气氛无端微妙。
“祝荷。”薛韫山嘴唇颤抖,痴痴地望着祝荷,像是淋雨的猫儿在乞求主人的怜惜,可怜死了。
祝荷微笑:“雪葵,他是我认识的人。”祝荷转而对薛韫山道,“韫山好久不见。”
“祝荷,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薛韫山将其他人视若无睹,可怜巴巴对祝荷道,言语里满是思念和担忧,完全不像适才矜贵的波斯猫。
祝荷:“先不说那些,你方便换房吗?我想住天字上房。”
薛韫山不假思索道:“当然可以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祝荷忍不住咳嗽一声。
薛韫山亲昵腻歪的语气把长河恶心坏了,她忍不住道:“这位公子,妹妹需要什么我自会满足她,用不着你出手。”
“祝荷,他们是?”
祝荷:“是我的朋友。”
薛韫山喜出望外,这可是他第一次见祝荷的朋友,忙不迭笑着行礼道:“你们好,我名薛韫山,诸位请多赐教。”
长河哼了一声,萧雪葵后退点头,连珠则道:“薛公子,我是连珠。”
薛韫山看了看连珠,思及过往,好半天后终于想起连珠是谁了。
不怪他没认出来,实在是连珠变化不小,从前蒙着眼缎,现在确是双目清明,眼下更有一颗泪痣。
“原来是连姑娘,对不住,我一时没想起你。”
连珠:“无妨。”
最后薛韫山对上骆惊鹤的视线,他怔然一瞬,骆惊鹤轻轻咳嗽,冷淡地点点下巴。
回过神,薛韫山目光游走在祝荷与骆惊鹤之间,笃定心中所想。果然,当时祝荷带过来的妹妹茶鹂鹂就是骆惊鹤假扮。
那如今祝荷与骆惊鹤在一起,是不是说明她恢复记忆了?
薛韫山说道:“骆大人。”
祝荷诧异道:“你们认识了?”
薛韫山道:“骆大人来赈灾的时候我们有见过。”
作为扬州盐商,南方各地发生灾害,薛家自当身先士卒捐款,薛韫山正好负责这一方面与官府对接,有幸见过骆惊鹤与周玠。
当时见到他们,薛韫山就格外眼熟骆惊鹤,但他当时更在意周玠,毕竟周玠曾和祝荷在一起过,薛韫山怀疑失踪的祝荷会不会在周玠手里,暗中调查后才知道周玠也在找祝荷。
排除这一方面猜想,薛韫山束手无策,只能慢慢在海里捞针,后来他弄清楚骆惊鹤底细,知晓骆惊鹤没有胞妹后就怀疑骆惊鹤曾男扮女装过,骆惊鹤绝对和祝荷认识。
虽说祝荷没有出现在他们身边,但走一步算一步,周玠留了心眼,偷偷注意二人行踪。
终于有一天周玠动了,可惜薛韫山无法探查到周玠去往何处,派去跟踪的人也跟丢了,主要是不敢太过靠近,一旦被发现,极有可能给薛家招来无妄之灾,薛韫山不欲牵连家族,虽然失望不已也只能收拾好心情,专心盯紧骆惊鹤,希冀骆惊鹤迟早有一日会和祝荷联系。
锲而不舍的坚持验收到成果,骆惊鹤夜里鬼鬼祟祟离开,然他心思深沉,薛韫山派的人也只追查到蛛丝马迹,到最后,薛韫山失去了骆惊鹤行踪,茫然无助寻觅一阵后,薛韫山放弃了,只能期许骆惊鹤不是去见祝荷。
薛韫山折返扬州,刚好泉州的薛家产业有事处理,薛韫山顺道来泉州办事,泉州的私宅许久没人打理,薛韫山退而求其次住客栈。
谁知这一来竟然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天灵盖。
这是上天的眷顾。
祝荷:“哦。”
薛韫山咬了咬唇,说道:“我好想你,祝荷,我没想到我只是离开一会儿你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好久。”
他毫无保留地坦露自己的心情,不再口是心非,而是身随心动。
话落,薛韫山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扑上去紧紧抱住了祝荷,甚至很过分地把脑袋埋进祝荷的脖颈。
空气骤然死寂,气氛微妙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