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都惊呆了:“十六郎,你怎么会突然认识这么多人啊?”
这对于蒋羡而言简直不值一提,就像锦娘学绣花似的,很快就能学出门道,蒋羡和人攀关系简直就是和喝水一样简单。
夫妇二人为了女儿专门准备去魏家拜访了一趟,蒋羡正在马车上和锦娘说起魏家女塾的情况:“那女先生姓沈,还是吴兴人,也出自大家。原本是要嫁给一位魏家子弟的,后来守了望门寡,遂束发不准备嫁人,靠着束脩过活。还有她作的诗词,我让人私底下抄录了一本出来,你看如何?你最近不是正在学么,你来品鉴一下。”
“这又是怎么弄出来的?”锦娘翻看了一下诗词,的确写的很好,但她看向蒋羡,都忍不住心道,你这个办事能力,如果不考进士,进皇城司也绝对可以干到头子。
蒋羡轻描淡写道:“花点钱的事情。你就看她的诗词写的如何?够不够格教咱们女儿。”
锦娘仔细看了看,点头:“写的很好。”
“那就成了,娘子,你的心实在是太细了。我就没想到那些,你总这么周到,我真是自叹不如。”蒋羡笑眯眯的。
锦娘没好气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其实是想女儿能够多和别的小姑娘们相处,否则,常年深闺养着,难免怯生。可又怕外面是个大染缸,把人染黑了,所以有顾虑。”
蒋羡笑道:“娘子,你别担心了,这不还有咱们俩吗?若是不好,回来再读就好了,咱们机会多的是。”
闻言,锦娘也是恍然,是啊,女儿和她不同,不是每次都只有一次选择机会,女儿有她们做爹娘的兜底,怎么选都可以。
第102章
魏家那位沈娘子今年四十余岁, 并非那等人们印象中晦暗寡淡的寡妇,她面皮白净,五短身材, 身上穿着宝蓝素罗的长褙子, 乌发用一根白玉簪簪上,浑身书卷气。
锦娘由魏夫人带着和她见面,连忙道:“承蒙不弃, 小女就拜托您了。”
沈娘子连忙行礼:“娘子客气了。”
“小女以前一直是我在家胡乱教, 您多担待。”锦娘道。
沈娘子也是应了几句。
接着锦娘和魏夫人说起束脩的事情,魏夫人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白费那些钱做什么。”
锦娘笑道:“您若不要,我们可就不敢来了。”
如此, 魏夫人才把束脩金额告诉锦娘, 让她直接给沈娘子。一年是二十四贯, 锦娘又多添了一方素绡的头巾、两方紫绉汗巾子。
筠姐儿还道:“娘,我不是和弟弟在杜先生这里学的很好,干嘛还要去魏家学啊?”
“魏家女学有七个女学生呢, 到时候你过去了, 不仅能读书,在读书之外还可以学制香啊、点茶啊,捶丸、打马球,还能交些手帕交,这多好啊。”锦娘道。
一听说可以学这么些东西, 筠姐儿也愿意去, 她还挑了自己做的一对荷包出来。锦娘忍不住点头,到时候总是要去见见魏夫人的,小姑娘们一般送的就是几色丝线, 好在有自己教导,筠姐儿缝制荷包、罗袜、打络子很熟稔。
母女二人又挑了那天要穿的衣裳,此时已经十月,刚过了暖炉节,大名府的天气已经开始冷起来。那些放在箱底的夹衣得找出来,重新晾晒薰香,忙的不亦乐乎。
只有宁哥儿瘪嘴:“呜呜呜,我要和姐姐在一起读书。”
锦娘笑道:“你这么说,小心我告诉杜先生。”
果然,宁哥儿就不装哭了,跑来锦娘怀里窝着。筠姐儿捏捏弟弟白胖小手:“咱们俩每天还是可以在一起做功课啊。”
“就是,每天都来娘这里写功课,写完吃饭了,咱们还去后花园玩儿,好不好?”锦娘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
宁哥儿听到“玩”这个字,又笑了起来。
到了次日,娇杏帮筠姐儿梳了双丫髻,髻上戴着海棠红印花缀珠红流苏发带,一边插一根鎏金折股钗。身上则是着山茶花暗纹的交领夹衣,身上着头上发带同色勒帛,底下穿月白绢夹裤,脚上着一双茶色平头鞋。
锦娘今日头上戴着金冠子,打扮得很正式的送女儿过去,但是不好去旁听人家先生上课,只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觉得很不错,就径直回来了。
从魏家回来之后,方妈妈见锦娘发了会呆,不由笑道:“您是不是心里空落落的?以前六夫人在世的时候就总说,孩子们在身边吵闹,不在身边了又想。”
锦娘只想说自己终于解放了,哪里还想那么多,她还有好些事儿要做呢。比方说继续用笨办法学诗词,每日花一个时辰背诵诗词,再用两到三个时辰,硬着头皮都得写出来。
中午她还得休息半个时辰,起床还得发会呆,在再继续她最喜欢的刺绣。
事儿多着呢!
所以,面对方妈妈的说辞,锦娘仅用干笑几声回应。
现在把女儿送走之后,她就先拿出王维的诗开始背,有一半是她前世读书的时候就学过,或者耳熟能详的,现下再来看一首不是那么熟悉的《积雨辋川庄作》,品味了一下“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为何我就不能写这么好的诗呢?也是,我若是能到这个程度,靠着教书就能养活自己了。”锦娘摇摇头。
阿盈沏了热茶过来道:“娘子,您说那沈娘子为何不嫁人呢?她又没孩子。”
锦娘呷了一口茶,看着阿盈道:“也不是每个女子都想嫁人的,她现在一年束脩也有一百多两,凭她的年纪至少还能教一二十年,如此攒个上千贯的身家,养老尽够了。”
说起来,儿子女儿束脩就花了快六十贯,房子花了五百多贯,这还不算够置生活用具,来这大名府任职还真是出去的比进来的多。
“您说的也是。”阿盈也觉得有道理。
锦娘吃了一盏茶,又开始看虞世南的《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中午用饭,她让橘香给她还是做以前的减肥餐,两拳青菜、一拳蛋白质,一拳碳水。
平日和孩子们一起吃饭,还怕她们挑食,现下大的小的都去读书,连宁哥儿也是在玲珑馆吃,正好,锦娘自己吃。
下午,她小试牛刀写了一首诗,忐忑的放在书案上,等蒋羡点评。
宁哥儿下学早,他一下学,就过来锦娘这里,吃点心,然后开始做功课。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的习惯,先把手边的事情做完,再去玩儿,否则很容易有拖延症坏习惯。
“娘,这点心您怎么不吃啊?”宁哥儿发现他塞给娘的,娘都放在旁边。
锦娘摇头:“娘不能吃这个,你多吃些,咱们等姐姐和你爹回来就吃饭,好不好?”
宁哥儿重重点头,不时,筠姐儿也回来了,锦娘自然问她:“今天第一日怎么样啊?和其她姑娘们相处的好不好?”
“魏家姐姐对我很好,她还亲自带女儿去出恭呢。还有纪大姐姐,教我做功课也很是热心,纪家三妹妹和我同桌,她比我还小两个月呢。”筠姐儿道。
锦娘见她能够适应,也就放心了,又让她快些做功课,做完去后面花园玩去。
两个孩子的功课锦娘都会仔细检查,小的是背书,大的是背书练字。
筠姐儿要写楷书两张、行书一张,她平日在家锦娘就常常让她描红,没事儿就描红,因此对于她而言很顺利。
孩子们功课完成,就一起去后花园踢毽子、抽陀螺。
蒋羡回来时,听说他们三人都在玩儿,尤其是锦娘正在踢毽子,阳光下的她显得愈发灵动活泼起来,他也赶紧加入……
后花园的欢声笑语,连方妈妈在一旁都笑着摇摇头:“都是孩子心性。”
偏偏如烟见状却很迷惘,她跟姜六姐学了两年仵作,还学了医术,可要说多高明也没有。毕竟才学了这么些时候,怎么可能出师,偏偏到了大名府后,大名府仵作听闻都好几名,她根本无用武之地。
魏娘子虽然待她不错,可她主非主仆非仆,还拿着人家一份份例,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可她又何去何从呢?
待到了用膳的时间,锦娘先让孩子们擦汗,今日不必催,运动过后,大家都是风卷残云,连素来挑食的筠姐儿都把饭吃的干干净净的。
孩子们吃完就洗漱睡觉了,锦娘把自己的诗给蒋羡点评,蒋羡挑眉:“这次比上次好了不少。”但随即也说了些不足,比如太过匠气,典故用的不对。
“多谢点评,等我觉得写的好的时候,再给你看。”锦娘道。
蒋羡笑道:“客气什么。”
分享欲太过旺盛可不是什么好事,锦娘喜欢默默努力,一鸣惊人。
不过,现在她慢慢搂着蒋羡:“今日你累不累呀?”
蒋羡见她外面只罩着一层薄纱,里面穿着玉色的小衣,那玉色和羊脂白玉似的皮肤几乎浑然一体,偏脚上穿着石榴红的平底鞋,眉梢眼角都带了风情,纯情与妖冶几乎同时变幻莫测。他哪里还忍得住,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好命。
二人滚在一处,鸳鸯帐放下来,外面秋风瑟瑟,里边正是感情升温时。
一夜之间,大名府仿佛就开始变冷了,昨日还在外面褪去夹衣玩儿,今日就得穿袄儿了。锦娘身着浅紫色泥金对襟袄儿,下着藕色百迭裙,裙底一双大红凤头高底鞋。头上戴着如意云纹的银錾金子冠子,两边堆砌绒花,额前用梳帘修饰。
她观察到魏家和甄家两府女眷的打扮,都崇尚富丽之气,这种富丽之气和吴县不同,吴县人多崇尚衣裳绣样繁复,有描金印彩,但颜色不爱太鲜艳的,就连人家送的冠子都没有高冠的。大名府的女眷,不少衣着十分鲜亮,红色织锦的衣裳,娇绿的缎裙,头上爱梳高髻,打扮的比较高调。
本来锦娘也是准备穿红袄儿绿裙,可和她气质实在是不符,故而还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了。
准备得当之后,又带了几样礼品,携着贴子上了门。
只是不曾想钱娘子如此热情,才进二门,就见一娇小身材,行动干练的女子迎了上来:“早该请你过来的,姐姐真是好标致的人物。”
这里喊姐姐不是说谁比谁年纪大,而是以示尊敬,锦娘忙道:“姐姐说哪里话,本来应该我上门请安的,只是家中事情纷繁,又不知姐姐们的规矩,怕贸然上门结交,反倒令诸位姐姐们怪罪。”
钱娘子见锦娘打扮淡雅,说话小意,愈发是欢喜,和她挽臂进去,一路上说些时下大名府的新鲜事。锦娘想,这方是待客之道。
却说这钱娘子带她到一处花厅,里面已经坐着几位夫人,众人相互厮见一番。通判夫人纪夫人她三十大几岁的年纪,相貌不甚出众,戴着重楼子花冠,一身绿地宝相花的夹袄儿,端的富贵气象。再有一位年轻的妇人,头上戴着一簇菊花排簪,两边戴着白玉插梳,相貌端庄,举止娴雅,原来这位是王知府那位出身显赫的儿媳妇邬氏。
又有诸曹官的娘子过来见面。
钱娘子很会活络气氛:“蒋推官家的娘子新来,不如在我那小园子吃曲水流觞宴,我正叫了家里两个弹唱的丫头出来,咱们多了解一二。”
从花厅过月亮门,再过一重仪门,绕过假山,遂见到一个花园,花香馥郁,潺潺流水,好不惬意。看的出来这位董判官家中财力不俗,饶是在大名府,这样带花园池塘的大宅子恐怕都要五千两左右。
她家那的小花园都是把三进牺牲了,辟出的园圃,实际上宅子是钱娘子家的五分之一不到。
众人安座后,锦娘坐在钱娘子下首,对面是邬氏和纪夫人。
邬氏主动问锦娘:“不知娘子青春多少?”
“二十八岁。”锦娘道。
邬氏笑道:“娘子与我同庚,不如你我二人姊妹相称?”
锦娘连道:“岂敢高攀姐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搭上话了,邬氏的丈夫在相州做通判,她也是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养在婆母身边,女儿养在她身边,只不过她十六岁就成婚,如今女儿已经十一岁了,还定下了亲事。
这个时候钱娘子就道:“定的正是本府豪族魏家的老六。”
“原来是他。”锦娘去过魏家两次,还见到过这位魏六郎,据说是魏家长房偏房所出。
邬氏好奇道:“娘子和魏家有往来么?”
锦娘笑道:“因小女在魏家塾学,上次送她去的时候,就听说了。”
“哟,纪夫人,您家那水葱似的三位姑娘不也是在魏家女学么?”钱娘子适时插进话题。
锦娘想难怪大家都愿意来钱娘子这里玩,她和自己素不相识,却带着自己打进圈子,不管人家私心如何,但对她都是正向的。
此时,纪夫人也笑道:“蒋夫人,到时候带孩子来我们家玩儿。”
锦娘也和她说了些家常,此时开始上菜,丝竹之声开始飘来。钱娘子又对锦娘道:“邬娘子每次遇到人都主动问好,为人宽和厚道。”
“我倒是多谢姐姐,带着我认得大家。”锦娘小声道。
钱娘子心想这推官娘子倒是个十分灵透的人,不仅和谁都能应对几句,倒也知晓自己的善意,她遂道:“日后妹妹就多来。”
锦娘笑着应是。
饭毕,众人开始投壶、打双陆、下棋都有,不会强迫人如何,刚开始锦娘还在大圈,一会儿就被钱娘子拉过来同纪夫人邬氏一起抹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