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却哪里有人理睬她们,连方才与她们一起说话的蒋羡之妻都坐在次桌了,一个推官七品官儿都比她们受用,落差太大,所以脸色不郁。
宴毕,窦媛帮着送人出去,正和锦娘道:“我这家里,大嫂不管事儿,三弟妹不中用,还请嫂子过来帮帮忙。”
锦娘满口应承下来:“这满屋的官眷,亏得是你婆婆挺着办的好,你年纪又轻,也是能干的紧,我过去帮你打打下手,大事儿还要你们拿主意。”
“嫂子肯来帮我,我感激不尽。”窦媛一面笑,一面挽着锦娘的手笔,甚是亲热。
这窦媛本就和锦娘关系好,二人又住对门,肯定是托了她。这看在周二娘子眼里,就满眼不快,回家的路上就同何夫人道:“您老是她的亲姨母,也该托您才是,哪里轮得到她。”
何夫人道:“我年纪一大把了,哪里操劳的那许多。”
周二娘子见何夫人这般没心气,自己也只顾心里憋气。
却说锦娘从甄家回来,倒是同蒋羡道:“她们家今日是请官眷近亲,明日还要请远亲旧又来,说是请我去帮忙,我见她忙不过来,咱们门对门住着,平日也烦扰她们许多事,就应下了。”
蒋羡只道:“娘子不累着就好。”
锦娘又把见过何家婆媳的事情说了:“怎地你与那何三郎见面吃酒了,他家今日见着我仿佛是初次知晓似的。你说我要不要过节送些水礼过去,也免得人家日后说你做了官,倒是张狂起来?说起来大家都沾亲带故的。”
“娘子,那周二娘子不是个好的,她之前因为折辱丫头,还回我们蒋家住过。你原在她家做过,若她是个明白人,自然就像二嫂(周三娘子)似的待你做妯娌姊妹看待,偏她不是,这等愚人不知日后费多少口舌,且不必往来,再有人问起,你只推在我身上,就说我事情忙,你托我送礼,我忘了。”蒋羡道。
一席话,倒是让锦娘安心,她又捂嘴直笑。
蒋羡不解:“娘子何故发笑?”
“你说的折辱丫头,便是折辱的我。”说罢又把当年那周二娘子如何迁怒于人,让她下跪的事情说了。
蒋羡一听大怒,一拍桌子:“好个泼妇,看我不对付她一遭。”
“别,我当时已经报复回来了。”锦娘把自己故意发晕的事情说了:“虽然未曾伤及她的根本,但你们亲友都知道,我也只能用这般法子对付了。”
蒋羡哪里解气,只揭开锦娘的腿,好不心疼。
却见锦娘道:“我原先也是想着有一日风水轮流转怎样羞辱她,只是今日见到她,我身份比她高,穿戴比她好,丈夫又有出息 ,我何须与她计较?若真的计较了,反倒是打老鼠伤了玉瓶,害了你的官声。”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总揪着过往不放,也成了心魔。
可蒋羡却不听,好在锦娘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你男子汉心胸也开阔一些,大名府案子那么多,还时常有强盗作祟,何苦再结仇。”
“罢罢罢,她若就此罢休,我倒也日后抛开,她若胡乱言语,可别怪我了。”蒋羡见锦娘苦劝,也只好答应她。
锦娘又想蒋羡这般为她出头,心下好不感动,又以香舌噙酒,喂他喝酒,二人又一处亲热了一回。
又说到了次日,锦娘吃完早饭便过来甄夫人这里,甄夫人道:“劳烦她嫂子帮忙了。”
“您这里哪里话,我也是个无事忙的人,只要您不嫌弃才好。”锦娘如是道。
说罢,甄夫人让她去窦媛房里,锦娘过去时还遇到了窦媛丈夫甄二郎君,那郎君连忙行礼,锦娘回了一礼,方和窦媛见面。
今日这一天,锦娘都是帮窦媛陪客,领着人说话,帮着安席,到了晚上回去已经是十分累了。
但她也知晓这大户人家清客是怎么请的,竟然不是一日请完,都是分批次请,若是混着请,身份高的人恐怕觉得乱糟糟你不知道规矩。
忙了几天,锦娘遂在家中休息,每日作一首诗,有仿写有自己琢磨,拼命翻书找典故。
到了下午筠姐儿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锦娘问起:“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快的,只管同我说便是。”
“娘,小娘养的是什么意思?”筠姐儿问。
锦娘道:“这是骂人的话,不是好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从纪三姑娘那里听的,她说她大姐姐是小娘养的,偏痴心妄想。”筠姐儿道。
这便是纪家姊妹之间的纷争了,嫡庶之间,若是妻妾和睦倒好,若是那等妻妾不和睦的人家,就很容易水火不容。
锦娘又问:“是因为什么事儿?”
筠姐儿笑道:“我知道,是因为男狐狸精魏七郎。”
“魏七郎?魏夫人的小儿子么?”锦娘听说过魏夫人之所以不随丈夫去任上,就是因为小儿子身体不好,所以都留在家里。
又见女儿说“狐狸精”,不免道:“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什么都知道啊?”
孩子们年纪小,出去外面见的人多了,接收的信息也就更多了,并非懵懂小娃儿。在孩子们眼中,生的漂亮的就是狐狸精,大抵也是不少人嫉妒人家容貌好罢了。
筠姐儿只是笑。
“娘,让她们都被男狐狸精迷住,这样我好好学,课考肯定可以考第一名。”
她之前跟不上进度,以至于锦娘和蒋羡每日轮着晚上帮她补课,好在这孩子舍得下苦功夫,勉强能赶上来。
锦娘还怕女儿早恋,如今听她这般说,倒是忍不住笑开:“好孩子,有志气。这纪家姐妹之间的事情,你别管了。”
“女儿知晓。娘,魏夫人的生辰马上到了,沈娘子说让我们送几色针线过去。”筠姐儿道。
锦娘则和女儿道:“昨日我听人说她爱牡丹,我画了牡丹的花样子,帮你描了,你照着画儿绣,咱们做一对牡丹样式的荷包,怎么样?”
筠姐儿欢喜的很。
因蒋羡今日要在衙门通宵,锦娘差人送了吃食汤水过去,她们母子三个单独吃了饭。晚上锦娘留女儿在房里睡,筠姐儿见她娘把牡丹纹样的香袋设计好了,她只拿着布裁剪下来,又按着样子开始劈线。
在学女红上,锦娘锻炼女儿非常严格,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女儿能当立身之本。
筠姐儿又说要买一方古琴,说沈娘子要教她们弹琴,还要带香料去学里,明日沈娘子还要教她们制香。
“明日我和你爹说,仔细帮你挑一把琴来,你放心。至于香料,我开了箱笼,一样包一些,你明早拿去。”锦娘自己也做过学生,知晓大人们眼中鸡毛蒜皮的事情,但对她们而言就是极大的事情,因此立马应下,生怕女儿去学里难堪。
又说次日,蒋羡差人回来拿衣裳,说他奉命去外县公干,锦娘遂替他准备了两套衣裳鞋袜和跌打损伤和治风寒的药。
只是琴的事情不能托他去办了,偏锦娘自己也不懂其中门道,只好先让陈小郎打听着,又让他喊了如烟过来。
如烟光明正大的兑了银子后,看了好几个位置不大如意,现下刚看中一个铺子,听锦娘喊她,心里一紧,不曾想说的是琴的事情。她正愁不知道如何还了人家的恩情,此时倒是个巧宗儿,只说她帮忙去看。
不过两三日便寻了一把蜀郡雷氏琴,声音清越,上面还刻了古篆。
“不知这把多少钱?我开了给你。”
如烟只说送给筠姐儿做礼物,锦娘却不依,只道:“这琴看着就贵,你若不要钱,我也不敢要了?”
在锦娘看来给孩子的琴,只要好上手,价格合适就行,名琴等她真有了天赋再去置办也不迟。否则,琴弹的不怎么样,还要那么贵的琴,这不是差生文具多么?
如烟只道:“不过花了十贯,娘子若不信我把条子给你看。娘子救我性命,我不过孝敬一把琴,娘子若是不要,必定嫌弃我。”
锦娘只好收下,又知道她开的茶寮,拿了几斤上好的茶叶和两套茶盏给她充本钱。
等琴寻到的时候,筠姐儿的香袋做的差不多了,便给魏夫人送过去,据说魏夫人很是喜欢,见她不过七八岁就绣的这般好,还特地赏了她一件手串。
小孩子都是要鼓励的,筠姐儿得了之后,常常让锦娘继续教她做绣件儿。
日子很快就到了立冬时节,蓝氏送了贴子说钱家红梅开的极好,请她去诗会,又有钱娘子送了果蔬过来,锦娘一一应对。
不料何夫人也送了果蔬来,锦娘见人送到门口,也不好让人退回去,于是给了赏钱,回送了些生姜豆豉、红丝、末脏、鹅梨、蛤蜊过去。
但若何夫人不送,她也不会主动送。
何夫人也是人精,她见蒋羡上任以来没来家中拜访,锦娘也不似窦媛那样礼数周到,但偏偏那日她观察锦娘也不是那等轻狂人,遂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这个人和蒋氏不同,蒋氏喜折腾,她则是想不通的事情也不要大费周折。她不爱打破砂锅问到底,更觉得越是不解的事情,就那样过去罢。
就像她当年送人在周家,为了打探周家姑娘们的性情,摸清楚底细,但即便知道她这三儿媳妇不好,但为了两家姻亲,也不会把这些事情拿出来说。
倒是周三娘子,从蒋六老爷那里知晓了蒋羡在大名府做官,想起她二姐姐曾经和锦娘有些旧仇,怕她那位不晓事儿的二姐姐又胡乱嚷嚷,到时候新仇旧恨,自己也保不住她,故而立马通过送节礼,专门给周二娘子带了一封信。
第104章
却说立冬之后, 簌簌的下了一场雪,锦娘里面穿了件墨青贴身的夹袄,外面罩着大红貂鼠的皮袄, 愈发衬的人面如玉。
蒋羡笑道:“今儿果真去作诗么?”
“无非是找个由头大伙儿聚一聚, 哪里还真的作什么诗啊,你是知晓我的,我就是个半吊子。”锦娘用挖耳簪挑了些唇脂出来, 细细抹在嘴上。
蒋羡则道:“昨日好容易回来, 你今儿倒舍了我出去,只盼着娘子早些回来。”
“往常不见你说这个, 我知道了,早些回来便是。”锦娘起身, 把手放在他肩头上拍了拍, 不妨被蒋羡把手抓住一捻, 她脸上红霞直飞。
又见蒋羡道:“你且等等。”
说罢,走到几案边,提笔开始行云流水写了几张纸, 锦娘凑过去一看, 却见他写的都是以“梅”和“雪”为题的。
锦娘看这些,都不明所以:“你写这些做什么?”
“你就拿着多看看,若是写不出来,就直接用我这个吧。反正你们几个估计也不会出太难得题目。”蒋羡道。
锦娘愕然:“这不是作弊吗?我不要。”
蒋羡又劝了劝,锦娘仍旧是一眼不看, 径直出去了, 留下蒋羡只是苦笑两声,这丫头倔的很。恐怕回来还会责他,他还是赶紧下厨做一道她爱吃的。
外面刘豆儿套了马, 锦娘先带着方妈妈坐上去,后面则是范四赶车,带着青蓉和阿盈,并衣匣子和一些水礼。
不时就到了钱娘子这里,钱娘子穿着八达晕厚锦镶银鼠皮袄,头上戴着昭君卧兔儿,锦娘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前儿我听说小大哥儿喜事近了,可是真的?”
“小门小户的,倒不好教你们知道。”钱娘子笑道。
二人走上游廊,才知晓原来起初董判官任县令的时候和通判孙女作儿女亲事,后来那通判早就仕途不进,董判官却升任成大名府判官。
锦娘则道:“说起来我做过五六回的全福人了,姐姐若是有了人选就罢了,若是没有可以找我。”
不知道为什么?锦娘总觉得有钱不赚,就跟错失什么天大良机似的。
钱娘子乐道:“不请你还请哪个,只是我不好开口,好在你自个儿开了口。”
二人相视一笑。
这钱娘子起初本来只是想结交一下锦娘,毕竟判官和推官都在同一个衙门,要通力合作才是。只是没想到这魏娘子倒是颇识好意,即便通判夫人那边招揽她也不去,看的出这人有些刚气,不似别人看到人家官位高,哪管那个人不好都扑棱过去。
老梅附近的雪已经扫干净了,众人在廊下捧着汤婆子赏雪赏梅,钱娘子笑道:“我把那附近窗户打开,大家进去烤火,隔着窗子看,也暖和些。”
众人都应是,进去里边后,里面摆着一张大桌子,零零总总摆了四十碟果子点心和菜。蓝氏吃了一瓯酒,用帕子抹了抹嘴上的酒水,才笑道:“咱们看这红梅极好,但钱姐姐家别的花儿也好,你看那茶花,还有三角梅、水仙哪不好。咱们若是只说梅花不好,故而以‘花’为题,只要是这园子里的花都可以。”
今儿除了锦娘、蓝氏另外还有几个妇人,都是官眷,会些诗书的人,都说好。
这蓝氏又道:“既然如此,咱们做个七言律诗,韵也有了,不如以园为韵,也不枉咱们在这个园子里一遭啊。”
众人都同意,锦娘先写题目《咏山茶》,她还是挺喜欢山茶的,但作诗只是勉强入门,所以只胡乱凑齐数字便行。
重在参与嘛!
锦娘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排名末尾,况且她发现大部分的人都爱说教,她写的不好,上门求教,反而能很快跟人拉进关系。
蓝氏本是头一个看锦娘的诗,因为锦娘看起来就是特别有书卷气的人,但看了这首诗之后,干笑两声:“魏姐姐的诗写的还不错。”
大家又请诗监排名,锦娘排了末,众人都为锦娘尴尬,她倒是笑道:“既然如此,我为诸位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