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有些愕然:“怎么会这样呢?这姑娘现在怎么样?嫁人了么?”
“还未,她母亲过世在家守孝。郎君平日对我素来敬重,原本我也不该有旁的想法,要更贤惠才是,可在她面前我才知道郎君其实什么都会的,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窦媛捂住脸。
本来她爹娘感情就不好,如今到了她这里,竟然也是如此。
锦娘扶着她的肩膀道:“你呀,真傻。你想啊,他既然娶了你,还和你以夫妻相称,那证明那个女子在他心底也不怎么样嘛?俗话说日子总是要自己过出来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看那个女子才可怜,你这位郎君痴心一片,可名分钱财全部给了你。”
其实当时锦娘非常中意蒋羡的原因就在这里,人家也是世家子弟,家族开始凋敝后,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自己,从不又当又立。
窦媛本来也有点想不开,但听到这些,也是叹了一口气:“表嫂说的是。其实我也挺可怜这位杨姑娘的,她和郎君心有灵犀,人又知书达理,只因为阴差阳错,却丧失了这样的婚约。”
古代婚姻实在是不自由,相爱的人也不能够在一起,所以才令人感动唏嘘。
可是锦娘柔声道:“这些和你无关,你可千万别傻乎乎的同情人家,放松了警惕。”
这样的白月光若是真的请回了家,哪里再有窦媛站的地方?甄家人难道真的不知道这杨姑娘的存在么?只不过是杨家官位一般,比不得窦家罢了。
窦媛听锦娘这般说,露出笑靥:“表嫂放心,我是肯定不会的。”
“好,好孩子,你心智坚定一些。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只管过来请我们过去。你要这么想,你身份在这儿,他还得憋屈伺候你呢?”锦娘知晓即便是古代也不是随意纳妾的,不少人家都遵从四十无子方纳妾的。
才成婚不到三年,料想甄家不敢随意纳妾。
窦媛点头,她又笑道:“表嫂对我真是好,每次我心情郁郁时,找您说会儿话就好了。”
“原本我是有很多建议想告诉你,可我想你在甄家这么久了,应该比我懂甄家人的性格和脾气,知晓怎么行事。所以嫂子便是替你做后盾,你需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锦娘还想要不要给她也做一件战袍,但是怕窦媛因为这事儿反而被言语毁谤,毕竟她能这般是因为自己当家,且和蒋羡夫妻很好的情况下才是情趣。
又说这窦媛和锦娘说了几句家常,才离开回了自己家,正遇到甄夫人找,她便过去了。
甄夫人正笑道:“你嫂子的亲弟弟要在府学读书,准备住咱们家里,你帮忙去收拾客房出来。”
寡嫂在家守节,家中人对她也颇敬重,不仅份例比她们这些普通的媳妇多,连带着也很照顾她的家人。窦媛闻言笑着应是:“您放心,我这就过去拾掇。”
大家媳妇没有自己的闲暇功夫,忙完这桩事情,到自己房里已经傍晚了。
窦媛坐下来吃饭,好在她管家,底下人都知晓做她爱吃的。她一边吃着,也在想丈夫的事情,表嫂说的对,自己又是甄家默认下一任主母,她嫁妆多,婆家钱财也是她掌管,便是丈夫不喜欢自己还得按着规矩回来,受委屈的人根本不是她啊?
收起那些自怨自艾的毛病,窦媛对身边丫头道:“你把这汤也往书房送一碗。”
管他喜不喜欢,反正他还得顾念夫妻之情。
果然 ,不一会儿甄二郎就过来了,窦媛正卸了钗环,还笑道:“过几日你就要去南监,这河上冰还未化开,只能走陆路过去。正好我去对门问过表兄表嫂,表嫂说魏家有人要去洛阳运牡丹来,看你要不要一伴去?”
甄二郎听说和魏家一起去,他道:“一伴过去倒是很好。”
现在路上可不平静,即便是官家衙内,若是被人盯着,半路被人抢钱杀人也不是没可能的。只不过,他又看向窦媛道:“我不在家,家中麻烦你了。”
还知晓自己辛苦,窦媛也没那么委屈了,她看向他:“若是要说麻烦,家里大事小事也的确都是在我身上,只是我管家,这些也是我本应做的。三弟妹如今有了身孕,可我未曾生养,又怕自己做错什么,不知道忌讳,故而还得请教表嫂。”
甄二郎何等聪明的人,哪里能听不出来她的言下之意,女人终归子嗣最重要。
且不说他们夫妇二人晚上鸳鸯帐里翻红浪,那边锦娘正和蒋羡对饮了一杯葡萄酒,她以前都是很少吃酒的,后来晚上睡觉前会喝点,睡眠质量会好很多,故而也会温点葡萄酒吃。
“娘子,如今周二娘子夫妇早已不见天日,你也尽可以放心。”蒋羡笑道。
锦娘点头:“是啊,说来也是她自己作怪。可这于我们也是如此,咱们自己行的正,坐的端,便是人家也很难会找到我们的不是之处。”
蒋羡应是,他又道:“恐怕此事何夫人还会去信让周家出面,来我这里说项。”
这倒是有可能,周大夫人一辈子都是为儿女殚精竭虑,据说连外孙女的亲事都帮忙早早定下来,可惜周二娘子一手好牌打烂了。
锦娘怕蒋羡心软,倒是对她说起一件事情:“当年我和你准备定亲之时,曾经去过蒋家一趟,却不知是人故意的还是怎么的,特地在我路过假山的地方说你喜龙阳之好。还好我知晓你头一次和我见面,眼睛都有些直,特别想和我接触,但又忍不住控制,所以我才觉得你不是那般的人。”
“什么?我只当周家人只对我说你的坏话呢。”蒋羡也把他听到的什么锦娘变瘦是因为小产后的原因说了。
两人本人心平气和准备入睡,双方得知真相,都互相咒骂了周家半夜。
等周大夫人蒋氏收到何夫人的信都是一个月后了,周大老爷现在年纪也大了,快六十岁的人了。蒋氏收到信,差点晕倒,“这羡哥儿不是在大名府吗?怎么还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她现在其实有些后悔把女儿嫁到何家了,当年觉得是亲上加亲,何三郎也是一表人才,她姐姐是个好性儿的。没想到何家不中用,何三郎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的货色,指着明路不走,如今她闺女的事情,何家竟然都瞒不下来,真是不中用的很。
说罢,又把周三娘子喊了过来,同她说了这事儿。原本她曾经嫌弃家里人多,可现在真正在她身边的也只有这个庶女和庶子,庶子年纪小也指望不上什么,唯独周三娘她是给了好姻缘给她的。
周三娘子听完后,立马和丈夫蒋放商量,二人去信到蒋羡这里,让他帮着转圜一二,蒋羡冷哼一声,束之高阁。
何夫人束手无策,甚至连窦媛在三月甄夫人的寿辰都没有请她过去,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然而何家的事情终究过去了,锦娘帮女儿换上新衣裳,一起去甄家拜寿,吃了席面才回来。回来之后,她便绣着桃花纱屏,不能让自己的手生疏。
女儿筠姐儿今年八岁了,也在旁边的长案上学裁剪,这是童子功,必定是要学会的。锦娘也不会心疼女儿就不让她做,反而道:“一定要按照尺寸来,不要自己乱剪,听到没有?”
“娘,女儿知道了。您知道么?我的女红在学里是最好的,连沈娘子都说我的基本功扎实呢。如今我们学制香,学装裱,沈娘子真的懂好多。”筠姐儿刚开始去魏家不是很适应,现在是真的喜欢读书了。
只可惜,她又感叹道:“娘,魏家大姐姐马上就不能过来书斋和我们一起读书了,因为她许了亲事了。”
锦娘道:“许了亲事又不是马上嫁过去,怎地就不能上女学了?”
还不都是在二门内,哪里需要如此。
筠姐儿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何。”
“也是,你们小娃娃不清楚这些。不过,你可不能这般,还是好生读书,装裱也是一门活计,现在街上有专门的装裱行,你看我有时候的绣件要装裱还是找你爹爹。”锦娘巴不得女儿多学习,不要过早的进入婚事,否则成日就是家长里短个没停。
似她和蒋羡这般,还能保持自己原有生活的人少之又少。
她母女二人针线做完,锦娘则拿着书看,筠姐儿也是回房看书。她们家几乎不请弹唱的,也不怎么常常宴客,还没有人来人往,多半家里都很安静,可以静下心来做事。
小孩子一般十几岁就会有叛逆期,尤其是没自制力容易学坏,据蒋羡本人说他十二三岁的时候都特别爱顶嘴。
又说钱娘子的儿媳妇远嫁过来,因此原本女方请全福人的,现在男方帮她那边请了。锦娘便是作为全福人过去的,钱娘子也不和她客气,没白让她帮忙。送了她一串大理国的水晶珠串、一对珍珠宝石排珠耳环、两条石榴裙、一端方胜练鹊大锦、一端倒仙牡丹锦、两匹梓州的白熟绫、一担茶饼。
当然,锦娘打扮的也贵气,金冠子锦衣加身,胸前戴着水晶项链,手上戴着两枚宝石戒指,给钱娘子增光不少。
至于流程锦娘实在是太熟悉了,比喜娘还专业,让人刮目相看。
锦娘打心眼里感谢婆婆为她做榜样,否则,她也不会走上全福人这条路。
这些钱财她都收了起来,还特地带丈夫过去看了一眼:“喏,咱们家库房又进新宝贝了。等再过几年,咱们回去买大宅子,若是钱不凑手,还有物件儿抵一抵。”
“娘子太厉害了。”蒋羡觉得自己还能说什么呢,无非就是鼓掌罢了。
锦娘笑笑不说话,又在次日送了一套二乔牡丹的全套刺绣的衣裳过去给魏夫人,她道:“如今虽然牡丹还未到,但是先绣一套给嫂嫂穿上。”
金玉之器容易落人口实,且魏夫人什么好东西没有,自己眼里觉得珍贵的,人家未必看的上。况且她也不需要魏家真的帮什么忙,所以送绣的衣裳最合适。
魏夫人素来不穿底下孝敬的衣裳,觉得太过大路货,然而今日见锦娘送的这套衣裳,实在是太好看了,抹胸是玉兰色六合如意纹,底下配一件蓝底牡丹暗纹的百迭裙,罩一件橙色衫子,外面则是叠一件全缘领的二乔牡丹刺绣长褙子。
“三姑太太的手可真巧。”连魏夫人身边的妈妈都夸道。
锦娘却笑道:“嫂嫂喜欢便好,”
她是真的不图什么,人家和自己联宗,也算是自己的靠山,这也算是讨巧,送自己的心意。
魏夫人原本还等着锦娘说些什么要求,毕竟在她这儿送东西的,多半不是为了求财就是求官,没想到人家送完就走了。她还派人去打探了一下:“看蒋羡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打探到的人回话:“没有啊,蒋推官力破大案,算得上青年才俊。”
魏夫人心道,难道她是真的把我们作亲眷对待?
所谓亲戚,血缘只是天然,若后天不维系,也不过如此。如锦娘这般,不常来,但每次走动都恰到好处,不会给人造成负担,也不会让人把她抛在脑后。
果真是关系如花一般, 需常浇水,可又不能过量灌溉。
第107章
寒食节时, 锦娘除了准备瓜果、撒子、麦饭、粥饧这些传统吃食,她另外让橘香提前卤了鸡、鹅掌、鸡蛋等等。
因为这次锦娘安排好了寒食节的计划,先去城南苦老爷的园子里赏花, 这苦老爷爱花成痴, 也很慷慨,主动开放院门让大家进去赏花。他家的桃花、海棠和木香花都开的特别的好,蓝氏上次要开诗会就从苦家买过几盆花。
赏过花了之后, 去大名府最大的酒楼定了雅间, 一家人再去吃饭,吃完饭再去瓦子看看热闹就回家。
宁哥儿年纪小, 出门次数少,锦娘本以为他会兴奋的, 没想到他还有点害怕人群, 看到人多的地方就要锦娘抱。
“看来日后咱们要多出来才行。”锦娘道。
蒋羡不解:“以前咱们宁哥儿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锦娘忍俊不禁:“怎么你也说孩子话了, 人家宁哥儿还是个小孩子呢。他如今就在咱们家里读书,寻常也不出门,自然有些怕生了。”
一行人说笑间就到了苦家花园, 锦娘在进门之前特地跟她们姐弟看:“只能观赏, 不能摘,听到了么?”
筠姐儿立马点头:“娘,您放心,我会看着弟弟的。”
“这就好,人家精心呵护的花, 慷慨给咱们赏玩, 咱们更要爱惜。”锦娘听女儿说话很欣慰。
本以为上次看的海棠就已然十分惊艳了,这次进来看到的杜鹃花竟然更美,她原本在吴县的时候常常看到杜鹃花, 没想到远在大名府竟然也有。
“杜鹃花里杜鹃啼,浅紫深红更傍溪。迟日霁光搜客思,晓来山路恨如迷。”
锦娘一直在学诗词,故而看到杜鹃就念起了杨行敏的诗。
蒋羡道:“我倒是喜欢白乐天的‘最惜杜鹃花烂漫,春风吹尽不同攀。’”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只见一旁有个女孩正对照看她的妇人道:“你怎么一句诗词也念不出,真丢脸。”
听到这话,她身旁年轻的少妇道:“等娘回去翻书不就知道了么?”
“早知晓下次就让婶婶带我出来玩儿,或者爹爹带出出来玩。”小女孩跺跺脚急忙往前面跑了。
等他们走远了,蒋羡有些不可思议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怎么还有这样的?”
锦娘摇头:“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吃百样米养百样人。”其实蒋羡二哥蒋放不就是嫌弃家里不行,去投奔别人了么?
做儿女的哪有天生就孝顺的,多的是自私自利的人。
这件事情只是个小插曲,她们赏完花,又去翠云楼用饭。因为提前定了,她们一行人直接过去雅间坐好,底下丝竹之声不断。
筠姐儿道:“娘,好吵啊。”
“这里人多,咱们在家清静惯了,偶尔也要喧闹一下。”锦娘笑道。
其实蒋羡也有这种感觉,他曾经也是常常四处交际的常客,甚至以前吃饭若无丝竹之声,都觉得吃不下去。可慢慢儿的成婚之后,他反而更爱清静,在家里看书想事情,永远都是那么静谧。
这种嘈杂的声音反而听着烦,恨不得拔腿就走。
好在饭用完,她们逛了逛附近的绸缎庄、领抹翠花店就回去了。
要说锦娘她们这一天安排的很充实,周四娘子却是心都凉了,因为她派人去何家送节礼的人回来告诉她说何三郎和周二娘子逃了,还被官府下了海捕文书。
“怎么会这样呢?”周四娘子不可置信。
孙世琛道:“竟然下了海捕文书?蒋叔时不是在大名府么?这样的案子怎么也不帮着打点,哪里就到这样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