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楚对他们的大恩众所周知。
从棉衣棉被,再到热武器冷兵器,都是他直接或者间接提供的。
邓老将军,以及即将接班的邓融,对纪楚也是赞许有加。
纪振跟李纹能来迎接,都是他们特批的。
可大家还有一个问题。
“纪大人什么时候过来?”
“肯定会来广宁卫看看吧。”
“这还用说,大人的手下温淳温书吏都在啊。”
此处说的温淳温书吏,指的就是纪楚提前派来昌河州的书吏,可以提前了解这里的情况。
正巧赶上滇州棉籽送来,便派他们到了广宁卫种棉花。
跟在纪楚身边的人,自然都有几分本事。
这位温书吏对田地颇有心得,故而让他带头。
其他七八个人,也都在广宁卫住下。
只是都在照顾棉籽,脱不开身。
以纪楚的性格,肯定也不会让他们去迎接,专心照顾好棉花地,就是他们最大的贡献。
“也是,有他们在,还有棉花地,大人肯定会来广宁卫的。”
这话说得确实没错,纪楚肯定是会去的,还提前给温书吏写了信,让他们安心待着,自己很快就会到。
不过现在,还是先熟悉昌河州州城的情况最好。
迎接他那日,主要的几个官吏都已经见过。
八月初一到初三,则是见见下面的人。
这都有刘知州领着,一切进展都很顺利。
待了四五日之后,纪楚算是发现了。
昌河州的人情简单,官吏之间也简单。
这地方为军民府,穷是肯定穷的,虽然有上面拨钱,但一拨钱就要查账,所以账目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当地没什么士族,顶多有几个买卖木材的家族,还有做兽皮生意,或者药材生意的猎户。
什么虎皮熊掌,人参鹿茸,都是猎户们的交易。
因为有山泽税的存在,他们既不是商人,也不是农户,跟渔民同属一个行列。
山泽税,便是山里的木头,野兽,还有鱼虾,买卖的时候都需要交税。
否则一个劲地砍伐猎杀,也会竭泽而渔。
还有就是把持鱼市的几个大头头。
这些人颇有些侠匪气,跟晁盛辉晁同知关系都还不错。
剩下就是普通百姓,种高粱,种豆子为生,算是顾得住温饱。
也因为上面要查账,本地的税收也算合理。
这是肯定的,这么边卫的地方,税收要是不合理,那是真的能直接反了。
比曲夏州那边方便太多。
所以说,本地人情简单,只要做好自己的差事,并不算难。
可这里却没有冬日扶济。
“冬日太长了。”刘知州也是在其他地方做过官的,直接道,“接近七个月的冬日,就算是衙门里的炭火都不足,何况扶济。”
这就是个事少人少,且穷的地方。
刘知州吩咐道:“千万别提冬日扶济,这里的人,一年到头就为过冬。”
“你要是搞了冬日扶济,那就是养大家七个月,谁还干活?”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样。
特殊的温度环境,造就了这样的情况,也不难理解。
纪楚默默记下,心道幸好有刘知州在,否则他是真的抓瞎。
州城的事情熟悉完了,便是下面十二个县。
四个县靠海,八个县种地当猎户,情况都有不同。
但相同点就是,都穷。
纪楚看了看刘知州,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啊。
几次三番提到一个字。
穷。
刘知州摸摸鼻子。
没办法,他不是故意的,但忍不住啊。
在这里三年时间,很难不对昌河州产生感情。
这里的人性子急,却热心肠,自己来这里的头一年,若不是本地人帮忙,早就死在雪窝子里了。
要说刘知州这人以前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点小酒。
被贬。
不对,被派到昌河州之后,心里更加郁闷。
这种地方,不是流放,谁会过来?
他得罪了官场上的人,直接被弄到这了。
故而他那喝点小酒的爱好,就成了喝大酒。
“在我老家喝就喝了,在这却不成。”刘知州说着,就带了家乡粤地的口音,讲他来这头一年的事。
那会还是安建三十五年,从最南边的粤地到最北的昌河州当知州,就是折腾他。
到地方的时候,人已经没脾气了,处理完这里极为简单的公务后,剩下时间便是跟同乡喝酒。
只是他们这些外地人不知道情况,九月份那会,在酒楼喝完酒,就敢醉醺醺地往衙门后宅走。
这中间有段距离,明显能感觉到温度变了。
可喝懵的几个人,反而觉得暖和,把皮衣一扒,靠在路边歇歇脚。
但凡当地人都知道,这种情况就完了。
偏偏那边天色已黑,路上行人又少,根本没人发现。
而刘知州身边的随从也喝得差不多,根本顾不上大人。
没多会,天空便飘起雪花,从小雪到大雪,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还是酒楼的伙计越想越不对,赶紧出来寻找。
可惜他们都不认识刚来没多久的知州,更知道这位的身份,压根不知道从何找起。
附近小巷子那么多,倘若雪再大点,人都能盖住,那更找不到了。
伙计并未放弃,而是按照本地的方法,把附近的邻居都喊出来,赶紧找找附近有没有酒鬼。
最后在距离衙门几步路的小巷子里,发现烂醉如泥,但浑身冰冷的刘知州他们。
刘知州但凡想到这个经历,便一阵后怕。
他是被弄到这里心灰意冷,不代表他想离开人世啊!
这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那些伙计还有酒楼邻居,则把这当为平常事。
外地人不了解九月份的大雪,也不了解一夜之间雪能把地面覆盖,都是很正常的事。
之后知道他们救的是知州,顶多也是笑几句。
“实在是好汉,实在是好义。”刘知州感慨,“所以能把这里发展起来,就是本官最大的心愿。”
刘知州不是没有能力的官员。
但这地方长达七个月的冬季不能作假。
他也想过种棉花。
如果有棉花,说不定可以抵挡严寒。
可惜西北棉在这里活不成,刘知州从拿到种子之后,年年试种,年年不成。
甚至今年都种了,根本结不起棉铃。
也就新来的滇州棉给了刘知州一点点希望。
可滇州府那地方多温暖啊,他们这真的能种成?
反正刘知州都有点失望了。
再者,种棉花还有点阻力,它更想让纪楚帮这里发家致富啊。
至少让本地不再那么穷。
这也是他屡次提此地贫穷的原因。
在刘知州感慨时,纪楚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种棉花有阻力?什么阻力?”
刘知州一顿,再看看周围人,让其他人都退下,也不隐瞒:“猎户们不愿意。”
保暖的物件是有冲突的。
比如说曲夏州关内外冲突的提前爆发,就跟皮货交易锐减有关。
而当地渔猎为生的百姓,其中猎户买卖也是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