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苑直截了当地说:“您现在改变策略,把我招进来,放在眼皮子底下,只要我工作出任何纰漏, 都可以随意拿捏我。”
盛是非:“……我跟你并不是站在对立面,你想当摄影记者的话,最好学会委婉。我不干涉采编, 你的工作由任主编安排。”
上次找她谈话要不是她态度生硬,他一时上头, 也未必会说不予录取。
被晚辈跟下属回怼肯定不爽,不过他倒觉得舒苑身上有种精神, 很难形容,也许能让她把工作做得很出色。
任主编手揉眉心, 他听不下去, 赶紧打圆场, 把听筒接过来说:“舒苑, 咱们社长的人品有口皆碑,他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他已经搞清楚社长跟舒苑之间有什么纠葛,在他看来, 社长就是脑子一抽,还抽得特别厉害,才能干出先是驳回,又亲手把人招进来这种事儿。
他说了社长不少好话之后话锋一转:“你不是想拍好照片吗, 有个机会,市里组织航拍路城,这是第一次,以前从来没搞过,你要早点入职的话还能赶上,我可以安排你去,刚好,也能让我们看看你的实力。”
航拍危险,但是前所未有的机会,不说全部,至少多一半记者都愿意参加,跟别的记者相比,舒苑的水平甚至在他们之上,他愿意把这个机会给舒苑。
拍得好,皆大欢喜,拍不好,挫挫她的锐气。
舒苑眼睛一亮,航拍!好机会!
对方很会抛诱饵,但愿意把航拍机会给她也能说明诚意。
“一定能让我去航拍吗?”她问。
任主编保证说:“只要市里不把这个活动取消,就让你去。”
这个条件非常吸引人,舒苑说:“那我考虑一下。”
搞孤立,让她坐冷板凳,给她穿小鞋,让她主动灰溜溜走人,盛是非想要做这些,并不容易!她并不怕被盛是非打压,有这个平台,她能够做出成绩,她可以骑驴找马,她并不会像别人一样,打算一辈子干一个工作。
——
两天之后,舒苑去工人画报社见任主编,确定一切没问题又跑到回杂志社辞职,调档案是两家单位的事,舒苑又在杂志社办理工作交接,等办好手续彻底到画报社工作。
出版社的工作要交接给严寒柏,她带着严寒柏去路大拜访谢敬。
舒苑说:“您的书二审二校已经完成,现在是三校,按照计划,五月份就能上市。严编辑原先是今日青年杂志的主编,他责任心跟工作能力都很强,一定能按计划推进。”
严寒柏说:“谢教授,我按流程审核校对,然后盯着印刷厂就可以,不出意外就能按计划上市。”
谢敬对舒苑的高效工作很满意,要不是舒苑,他的书稿可能还是被搁置。舒苑积极推进,还给他节省了几个月的时间。
看舒苑带来的年轻人靠谱,谢敬说拜托严寒柏,然后又问舒苑换工作的事儿,他说:“盛社长平时人品不错,不知道这次哪根筋出了点问题,你就正常工作,他要是为难你你来找我。”
舒苑连忙致谢:“我没有把您的书出完就换工作单位,您还操心我的工作。”
谢敬摆手:“放轻松,好好干,不是啥大事儿。”
——
任主编兑现承诺,舒苑上班没几天就把路城航拍的任务交给了她。
“咱报社的前辈都有任务在身,小舒,这么重要的任务落到你头上,抓住机会,多攒攒资历。” 任主编说。
这个任务让舒苑无比振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哪个摄影师不想航拍呢,可是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机会。
她的双眼像黑宝石一样闪亮,问道:“主编,用啥相机?”
听说报社好相机就那么几台,大家都抢着用,她得争取先进设备。
“尼康F3,咱们报社最好的相机给你用。”任主编豪爽地说。
尼康F3是八零年发布的相机,一千多美元,换算成人民币一万来块钱,航拍绝对没问题。
舒苑眉开眼笑:“主编,相机一定给我留好。”
晚上,舒苑把这个消息告诉陈载跟小满,陈载的第一反应是问:“安全吗?”
舒苑轻描淡写地说:“给你一个给小满找后妈,给你自己找情投意合的伴侣的机会。”
陈载无语,她一直胡言乱语就改不了吗。
小满的表情跟他爸贼像,同样无语,他妈有时候会乱说,但他妈一定会长命百岁。
小家伙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郑重其事地说:“妈妈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哦。”
舒苑连忙改正:“行,我给我的嘴巴装上拉锁。”
得知跟她一起去拍的还有路城日报的骆宾,还有路城晚报的资历深的老记者丁正红,华新社驻临江省的老记者李庆,舒苑更加期待这次航拍,有空就拿着地图研究,对想要拍的照片做好计划。
这次拍摄是市委宣传部举办的,联系飞机,确定拍摄地点,申请航线都不用舒苑他们来做,终于这天一大早,舒苑他们赶往一座小型军用机场。
看到面前的飞机,舒苑的期待跟兴奋被横扫一空,这是一架喷洒农药的直升机,外观斑驳破旧,舷窗小又不透亮,不可能从窗口往外拍,组织方当然考虑到了这一点,直接把直升机的机舱门给拆了。
也就是说他们要坐着没有舱门的直升机飞到高中,再从空中往下拍照。
这真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这能行吗?”骆宾迟疑着问。
舒苑赶紧拉住相机包的袋子,诧异地说:“连舱门都没有,还要飞那么高?”
丁正红年纪大资历老,觉得有带晚辈的义务,安抚他们俩说:“既然这样安排,肯定能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
李庆对组织非常有信心:“没错,绝对安全。”
不管他们怎么想,接下了拍摄任务,都得登机,算上驾驶员,一共就五个人,四人所有的安全措施就是一条安全绳,现在他们还能坐在座位上,等到飞机到达预计拍摄地点,他们就得在机舱门口拍照。
舒苑心一横,来都来了,肯定得把照片拍好。
拍摄任务还挺重呢,要拍乌沙江、马尾河、春生路、景塔、体育馆、古城遗址等等。
螺旋桨的轰鸣震得人耳膜疼,舒苑抱紧相机包坐在座位上,没有舱门的飞机果然酸爽,随着高度上升,地面上所有的景物越来越小,呼呼的风也从门口灌进来。
强气流袭来,飞机剧烈颠簸,丁正红本来觉得自己应该给晚辈做好示范,结果他先掉了链子,晕机得厉害,开始呕吐。
想不到在晚辈面前这么丢脸。
“乌沙江,到达预定位置,可以拍了。”直升机驾驶员说。
骆宾正在给丁正红帮忙,舒苑觉得现在气流小,机身稳定,赶住抓住机会去拍。
见舒苑往舱门走,骆宾叫她:“舒苑,安全吗?”
感受着机舱门口吹进来的呼呼的风,舒苑瞄了眼系在腰间的安全绳,说:“看着挺危险,其实一点也不安全。”
骆宾的声音混合在螺旋桨的嗡嗡声跟风声里:“我以为你要鼓励我们,说看着危险,其实挺安全。”
不过舒苑的玩笑让他紧张的神经成功变得松弛,有危险又能怎么办啊,迎难而上啊!
舒苑也没乱说,万一安全绳开了,断了,他们掉下去不就噶了吗。
如果她噶了,陈载可能自己带娃,可能给小满找后妈,这两种情况要么陈载惨,要么小满惨,她一定要稳住,留住自己的小命。
舒苑坐在舱门附近,稳住身体,双臂当三脚架固定相机,对准乌沙江,调整快门光圈,迅速构图,咔嚓、咔嚓数次按下快门。
意外时时发生,强气流袭来,机身又是剧烈颠簸,舒苑赶紧一只手臂搂住相机,一只手抓住扶手,等飞机平稳再继续拍。
等她滚回舱内,才发现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接着是骆宾像她一样去门口拍摄,他挺佩服舒苑,舒苑都拍完了,他也不能认怂。
丁正红难过极了,他不仅晕机,还恐高,他知道自己有恐高症,总是尽力克服从来都不让人知道,没想到上了没舱门的飞机他浑身瘫软不敢移动,根本就没法拍。
“我一定要拍。”丁正红咬着牙说。
多么重要的航拍任务,如果他完不成拍摄,那就是懦夫,无能,会成为他记者生涯中的污点。
见他非要勉强,舒苑先是护好自己的相机,说:“我抱着你的腿。”
飞机真要把他们甩下去,抱着腿也没用,心理安慰而已。
丁正红心中却是一股暖流,他能不能完成拍摄跟年轻人有啥关系呢,刚好衬托他们的工作完成出色,但在这么惊险的情况下,两个年轻人还是愿意帮助他。
李庆帮不上忙,她自顾不暇,要尽力保证自己不给别人拖后腿。
舒苑跟骆宾都抱着丁正红的腿,丁正红侧着身体坐在舱门附近,他哆哆嗦嗦,脸色焦黄,满头大汗,但是摄影记者的专业素质让他尽力稳住双臂保证相机不抖,勉强完成了拍摄。
每个预定地点的拍摄都如此艰难,但舒苑还是第一次拍摄场面这么宏大的震撼的照片,她觉得值得,再来一次,她还是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她把相机握得很稳,应该拍得很清楚。
直升机平安落地,危险解除,拍摄任务完成,舒苑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原位。
丁正红对两个年轻人致谢:“多谢你们俩帮忙,有空咱们找个时间,我请你们俩吃饭。”
他们又不熟,俩年轻人完全可以不管他,但多亏两人,好歹完成了拍摄任务,起码能够交差,不至于成为笑柄。
已经是上午十一点,舒苑要赶回画报社,尽快把三卷胶卷都洗出来。
——
任主编拿着舒苑航拍的照片去了盛是非的办公室,他说:“舒苑拍的,这次拍摄有点危险,照片您看怎么样,在直升机上能拍得清晰并得到完美构图非常难,市委宣传部已经把照片拿去用了,领导对这些照片很满意,说以后有重大活动还安排舒苑去拍。”
盛是非一张张翻看照片,点头:“还可以。”
照片拍摄已经超出他的预期,可以说是一次成功拍摄。
舒苑拍得照片就在一进门的宣传栏贴着,每个经过的人都能看见,盛知宜当然也看见了。
舒苑竟然能得到航拍机会?
她大伯竟然把航拍机会给的舒苑?
盛知宜立刻就跑去社长办公室表示不满:“大伯,你根本就不顾我的处境,招她进来就算了,为啥还把那么重要的拍摄任务交给她,多少记者想去参加航拍都没机会呢。”
她觉得委屈,憋屈,他人即我之地狱,不想看到舒苑在新的工作岗位上闪闪发光。
盛是非忽略她愤懑的语气,说:“你要把工作跟个人恩怨分开,下次有这么危险的工作,你去!”
盛知宜:“……”
啥意思?
——
舒苑加入工人画报两个星期之后,陈载才从陈娴嘴里得知她入职的波折。
他本以为舒苑一路顺利,陈娴语焉不详,他就直接去找盛是非,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盛是非觉得他君子坦荡,并未遮掩,外加粉饰美化,直接道来。
陈载不能接受,并没有跟盛是非掰扯,周六吃过晚饭,陈载说要拜访老朋友,直接去找盛家老爷子。
这个大家族同样住的四合院,盛老爷子跟两个儿子同住一栋房子。
陈载难得登门拜访,当然是他们家的座上宾。盛母热情地把他迎进正房客厅,热情寒暄:“陈载工作忙吧,你可是稀客,这些年都没来过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