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适应跟人抱着睡,甚至觉得拘束。
但她又累又困,几天时间好不容易沾到床,几乎没有旖旎的心思,在黑暗中想要蹭他的脸,嘴唇才触碰到他的,疲倦铺天盖地地袭来,很快沉沉入睡。
而陈载耳畔是她微沉的呼吸声,他只觉得踏实。
只有抱着她,才感觉踏实。
——
次日一早醒来,陈载已经把早饭端到房间,依旧是馒头跟咸菜,“没有垮坝。”他说。
意思就是说不用着急去拍照。
舒苑往自己床上瞄了一眼,昨晚这一觉睡得香甜,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抱着睡,还是陈载又把她推开,或者等她睡着后,陈载跑到她的床上去睡。
吃过早饭,舒苑到了乌沙江边,现在所有的焦虑不是在洪水中救人,而是大坝数处垮塌,随时面临再次垮坝的风险。
舒苑有时间思考,她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她是想确认跳进洪水里的是不是她,她认为就是她自己,可是看到乌沙江她才知道,那洪水像一条怒吼的黄色巨龙,奔腾呼啸,别说跳下去救人,就是站在边上都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只要跳进去,不说马上就噶,也差不多。
她是个怂蛋包!
反正现在的洪水她是绝对不敢跳的。
当年白桦县的洪水没这么湍急,河面比平时宽了两三倍,水也没有那么深,可还是很难想象跳下水救人的姑娘有多勇敢。
那时候的她真的敢跳下去救人吗?
那么救人的到底是不是她?
不是吧。
想到这一层,她有点失望。
——
舒苑回想在白桦县救人的场面,那个勇敢的、无畏的跳入洪水中姑娘一定是闪闪发光的,肯定是善良的,明媚的,她都会欣赏她,赞美她,爱她。
换成陈载,也会是同样的看法吧。
陈载爱她?
像是闪电照亮夜空,舒苑的大脑在这一刻突然想得分明,陈载心中有爱。
她曾经认为陈载痛恨出轨,就像恨陈谨正一样恨移情别恋的“舒苑”,但现在她才明白,陈载那不是恨,他那是最深沉最深刻的爱。
他愿意给“舒苑”一笔巨款,还说过就算小满非他亲生,他也愿意抚养,不是他大度,是他拥有深沉的爱。
不管她是否伤害到他,不管她已经做了让他最痛恨的事情,他沉默、隐忍,把爱尘封在内心深处,不会再去面对,但仍然会给她最无私的支持和帮助。
他真是个优秀的前男友!
如果前男友都像他这样,那世界得多和谐!
舒苑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错得离谱,陈载明明是深爱“舒苑”,她却从陈载跟陈谨正的关系中推断他恨她。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她自己到底是谁?
之前她的分析是她就是“舒苑”本人,在怀孕后某个时间段被取代,所有让人费解的跟沈忠诚有关的行为都是穿越者干的。
穿越者爱慕沈忠诚或者再走剧情。
可根据面对洪水怂蛋包的心理来看,现在她怀疑她跟“舒苑”并不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有三个人,跟陈载相爱的“舒苑”,穿越者,她本人。
真的是三个人吗?
移情别恋在他心里始终是个结,要是陈载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被背叛,要是他之前深爱的人能够回来,他再克制,再能隐藏情绪,也会很激动吧。
他嘴角会上扬,弯出好看的弧度,他的脸庞也会很明亮,很动人吧。
真希望他们能够团圆。
有情人应该终成眷属。
把他的爱人还回来!
那么陈载怎么看待她,他了解“舒苑”,又深爱她,那么他应该早就已经发现端倪,可是他除了询问,什么都没说过,若无其事,从来没表现出他的质疑。
平心而论,作为合作伙伴,他对自己很好,很关心。
除了没有夫妻义务,他们的关系比很多夫妻都要好。
他在搞什么?对“舒苑”爱到可以容忍替身?
之前她以为这个男人可能本来就是她的。
她不会是占了别人的身体还调戏别人的男人吧。
她不能干这种事!
——
夫妻俩在抗洪一线,有个偏执的人跑到路城来作妖,不过注定会失败。
西南小城,陈谨正独自一人坐在漆黑一片的室内。
傍晚他从中医院回家,发现母子俩不在,做饭,耐心等待,二人还是未归,他到处寻找无果,翻看两人的物品才知道,两人带着行李走了。
那么他们能去哪?
事先没有任何要外出的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纸条告知。
在黑暗中竭力思索,一个结论让陈谨正心惊,许棉桃一直想回路城,让老宅的人承认母子俩的身份,他不允许他们回去,他们这是背着他跑回路城去老宅?
他们一定是要去老宅讨要身份!
他一直以为许棉桃温柔贤惠,其实那都是她的伪装,这两年他才知道许棉桃会撒泼,跟他打闹起来狰狞可怖,她泼辣凶悍,这正是他最讨厌的。
许棉桃并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她偏执得很,一心想要找到宋年华留下的财物,还想要让老宅承认母子俩。
他耐心劝解横加阻拦,并未让她息了这方面的心思。拿不到财物,许棉桃就想跑到老宅去。
母子俩忤逆他的感觉非常强烈,他说服不了许棉桃,也管不了这个败家子一样的儿子,这样让觉得自己的人生、婚姻加上教育后代都非常失败。
俩人去路城闹事,许棉桃那个偏执的人不知道能做出什么,老爷子年纪那么大,给弄出毛病来怎么办,万一气得病发撒手去了,他会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
他承受不起这样的精神压力。
这母子俩真是能给他找事儿添堵。
这就是他遭受的报应。
他自责、悔恨,咎由自取,希望时光能倒流三十年。
他希望陪在他身边的是宋年华,那个他深爱的、视若珍宝的女人。
心绪翻滚,陈谨正没法置之不理,摸黑出了门,骑车去电话局,准备往老宅打电话。
电话是杜康接的,叫陈君正来接听,陈谨正语无伦次地把母子俩可能的行程说了一遍,又强调说:“大哥,你一定要阻止他们俩,爸年纪大了,千万不能让他们刺激到他。”
陈君正答应他:“好。”
陈谨正内心酸涩,他大哥跟他也没什么话好话,兄弟情谊薄得像纸,哪怕陈君正指责他、骂他、数落他,都会让他好受一些。
他大哥没有问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也没有问他是否担心老爷子的身体。
他怪他大哥平静到没什么情绪。
对方只是淡淡地说:“你回来吗?你自己阻止他们。”
“我不回。”陈谨正说。
他还存了点侥幸心理,也许他多虑了,母子俩只是寻常地去串亲戚,并不是回了路城,他再去找找就能把他们找回来。
那样他所有的担心、忧虑、自责都没有了。
陈君正打完电话,杜康跟他说:“那对母子俩在外地过日子不就行了吗,咋还死皮赖脸非得来,老二这是找得啥对象!咱们一定得给截住了,老爷子现在是眼不见心不烦,不让他们到老爷子面前添堵,可不能气出三长两短来。”
她不允许自家亲戚来挑事儿,老二媳妇儿子闹事也不行。
陈君正语气轻松:“我知道,看把你急的,不是啥大事儿。”
——
路城之行,对杜康母子俩来说必不可少,要不他们不见黄河不死心。
陈谨正不给他们讨要身份,他们就自己来。
对许棉桃来说,这就是她跟宋年华的斗争,她殚精竭虑想要赢得斗争的胜利。
在火车上,她已经设想过各种见面的场景,她可以做低伏小,用楚楚可怜的派头征服众人,或者伶牙俐齿据理力争,她有强大的说服力,她可以拿捏陈谨正,那么她有信心有把握打动老宅的人,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再说她还有陈吉,他可是陈家的亲孙子,总不能不认。
至于陈载认不认他,无所谓。
而陈吉自恃亲孙子身份,也想为他跟他娘讨回应有的待遇,陈载有的待遇,他也应该有。
可下火车时,陈吉突然觉得心虚,问道:“妈,老宅的人一直都不搭理我们,他们能承认我们嘛?”
许棉桃已经给自己打足了鸡血,现在又给儿子鼓劲:“记住你是陈家的亲孙子,挺直腰杆,陈载有的,你都得有。”
在出站口看到陈君正跟杜康,许棉桃眼睛一热,这不是接站来了吗,大伯子来接站,可见接待规格有多高。
是老爷子派来的吧,看来老爷子还是惦记大孙子。
可是他们太自以为是,陈君正根本就没跟老爷子商量,老宅一向安静宁和,不允许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
陈载在出差,即使不出差,他也不会把陈载叫过来。
他们夫妻俩是来劝退的。
根据俩人离家时间,每天就那么一趟车,很容易算出上车下车时间,刚好把他们堵到。
陈君正相貌威严正派,自带威慑力,一开口就让许棉桃打了个寒战:“你们想要去老宅?别费力了,我这儿有两张火车票,你们回去吧。”
字字坚硬,掷地有声,不容辩驳。
杜康马上递上两张火车票:“老二让你们尽快返回。”
许棉桃像是突然遭到袭击,绝对想不到一下火车就能被大伯子针对,连老宅都不让去,还让他们当众没脸难堪。
她的气势已经衰减一半,忙说:“大哥,陈吉孝顺,想来看看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