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苑肯定点头:“当然,小满最棒,要相信自己哦。”
小满被鼓励到了,用发颤的小手抚摸奖状上的折痕,感觉自己内心黏稠的黑暗已经被妈妈驱散一大部分,只剩角落里藏了一点点,现在黑暗散尽,明亮的光线遍地。
信封里还有张照片,是娣来的近照,舒苑忙把照片递给小满,匆匆扫了一遍信说:“娣来现在在福利院,没有人会打骂她,也没有人会再把她卖掉,公安叔叔说已经联系了路城公安,路城公安会帮忙找娣来的亲生父母。”
小满捏着娣来的照片,满是期待地问:“妈妈,娣来会找到爸妈吗?”
舒苑想了想,指着照片上娣来嘴唇上方的一个小黑点说:“你看她有颗小痣,如果在她丢之前就有,这个特征会更容易让她找到爸妈。”
舒苑认真的回答让小满觉得妈妈并没有敷衍,很重视这件事,他想了想又问:“妈妈,林小桃姑姑还用嫁给光棍吗?”
真是个善良的小孩,还惦记着林小桃的事儿呢。
舒苑回答:“信里写了,公安叔叔帮她把彩礼退出回去,她不会再被林大虎逼着嫁人,应该能按她心意找对象。”
看他们翻看奖状,还有各种讨论,陈载觉得两人对话的信息量巨大,超出他能承受的程度,慢条斯理开口:“舒苑,你把小满带回来的经过,没听你说过。”
舒苑立刻坐直身体,回看陈载,只见他面沉如水,眼眸深不见底,看来他已经从奖状跟母子俩的对话里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
舒苑才不想把所有经过细节都告诉他,他肯定会把这件事想的非常严重,还会胡思乱想。
本来这事儿也挺严重,幸亏她及时赶到,没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她把皮球踢给小满:“你问你儿子啊。”
小满突然接到皮球,看看舒苑,又看看陈载,他感觉爸妈之间似乎有种看不见的力量在进行拔河比赛,他该怎么说啊,爸爸还在等着他呢,小家伙的大眼睛忽闪几下后说:“爸爸,等我长大跟你说。”
陈载看向母子俩:“……”
——
舒苑把娣来的照片贴在了照相馆的玻璃窗上,下面写上寻人俩字。
“照相馆人来人往,有更多的人会看到这张照片。”舒苑说。
小满被感动了,小心脏被充实的温暖包裹,妈妈工作忙,在忙着挣钱还债,本来可以袖手旁观,可妈妈在努力帮他的朋友,他趴在舒苑的膝盖上,仰头看着,满眼孺慕之情,想要说妈妈你真善良,你真漂亮,但有点难为情,不好意思说出口。
小满可没想到妈妈做的不只如此,休班的时候,俩人还去了派出所打听失踪人口的消息。
跑了两家派出所,舒苑发现几乎没有用处,对公安来说,她只是提供了不算线索的线索,公安忙得很,不会去查几年前的记录,甚至有没有记录都不好说,他们只是登记,说有线索会通知她。
去派出所没用,舒苑思来想去,又带小满去了路城日报报社,想要刊登广告。
她只能登得起中缝广告,本来只是文字的话十几块钱就够,但她想光文字没啥用,还是要照片,再加张照片就是二十多块,而且中缝一般不登照片。
以她的经济能力,最多登三次,隔段时间登。
贫穷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
但是她一定要做,这是给小满的交代,让他知道自己被爱,他关心的事情就是妈妈关心的。
“妈妈,登报有用吗?”小满问。
妈妈给报社交了一大笔钱,妈妈本来就没钱,还那么大方,小满心疼钱,觉得妈妈特别善良,对他特别好。
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妈妈非常善良。
登报肯定有用,但给娣来找亲人那不就是大海捞针吗?不过舒苑总得给小满信心,就说:“肯定有用,很多人都会看报纸,说不定寻人消息还会贴在阅报栏呢,再说娣来的家人就在路城,他们看到的希望很大。”
小满的小心被舒苑握着,觉得无比踏实,安心。
——
吃过晚饭,舒苑带上小满去舒苹家,舒苹家住的是电器厂家属院新楼,从大门进去,拐两个弯,走上两百米就到。
是舒苹给开的门,看到娘俩连忙热情招呼:“小满还是第一次来,快进来,莫莫,弟弟来了。”
莫莫立刻跑过来拉小满的手,边把他往卧室里拉边说:“小满,你是看小人书,还是玩积木?”
莫弟被晾在一边,赶紧问:“我能跟你们一块儿玩儿吗。”
小满看向莫莫的书桌问:“你在写作业吗?”
莫莫说:“是呀。”
小满并不想玩儿,他说:“我能看看你的作业吗?”
莫莫很意外还有小孩对作业感兴趣,说:“可以看啊,等你上了小学就有作业。”
新楼的房子普遍比旧楼大,郑建设是车间主任,分的两居室比李红霞那套房子大得多,有五六十平,很宽敞。
两间卧室被搞成了男女宿舍,舒苹跟莫莫一间,郑建设跟莫弟一间,对于夫妻俩不睡同一个房间这件事,他们的说法是俩孩子大了,不方便混住房间。
对此李红霞的评价是穷讲究、瞎讲究,当然是郑建设这个工农兵大学生瞎讲究。
舒苑没去管仨孩子,而是看向坐在客厅小桌旁看书的郑建设,笑问:“大姐夫在钻研技术吗,真上进啊,哦,外国诗歌啊。”
舒苹边给她倒水边说:“你姐夫最近对诗歌感兴趣。”
郑建设把书合上,封面朝下扣在桌上,朝舒苑看过来,警惕地反问:“上班就够累了,下班随便看点书,不行?”
舒苑保持着微笑,说:“大姐夫咋不钻研技术呢,别看你是车间主任,跟我爸这个八级工相比,技术水平不如他的一半,车间主任不该追求进步吗,看诗歌难道是想追求风花雪月?”
郑建设有种被赤裸裸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转向舒苹:“你管管你妹妹这张嘴,没大没小的。”
舒苹连忙打圆场,笑着说:“她一直都这样,你不是知道嘛。”
舒苑一直在观察舒苹的反应,经过她分析,舒苹应该知道郑建设有二心,但是她不想提,她只想维持日常生活,不管水面下暗流涌动。
她也不会因此产生离婚的想法,舒苹支棱不起来,舒苑不好贸然戳破她生活的平静。
郑建设觉得舒苑有变化,说不好具体从啥时候起,看他格外不顺眼,总找机会刺他。
他感觉现在的舒苑很难应付。
舒苑不再多说什么,从裤兜里掏出准备好的八张纸币递给舒苹,说:“以前花了你的钱,这是利息。”
舒苹惊诧不已:“给啥利息啊。”
她给舒苑花的钱就没想让她还,更别说利息,谁知道舒苑还了钱还要还利息。
舒苹连忙把钱推过来,说:“你才上几天班啊,也没啥钱,留着你自己用,真没必要给利息。”
郑建设看向舒苑的目光满是探寻?舒苑究竟在搞什么?
本来她追着沈忠诚跑,在家啃老,现在找了工作,走狗屎运嫁给小满他爹,还来还利息?
一出手就是八十块!
舒苑郑重其事地说:“你得拿着,借了钱肯定得还利息,我现在有钱。”
舒苹坚决不肯收,推让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钱收下。
“小满,回家啦。”舒苑朝女宿舍喊。
“好嘞,妈妈,走啦。”小满赶紧迈着小腿跑过来。
舒苹一直把他们送到楼下,三人一块儿往大门口的方向走,舒苹说:“你婚礼没请二叔一家,他们一家子觉得受了怠慢,没得到尊重,挺生气的,估计哪天就得找上门来说这事儿。”
舒苑很淡定:“意料之中,我就不请他们,还怕他们找上门?”
舒苹笑着说:“我这不是怕新姑爷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好嘛,还有舒红果挺羡慕你的,她觉得当时要是她下乡,也能从乡下找一个好对象。”
舒苑无语至极,失笑:“她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在乡下多苦啊,那就让她羡慕去吧。”
跟舒苹告别,母子俩朝家属院大门口走去,舒苑牵着小满的小手说:“妈妈不欠大姨钱啦。”
现在她无债一身轻,单就舒苹给她花钱这事儿,算是偿还清了。
小满想了想说:“那妈妈只欠爸爸的钱,爸爸又不跟妈妈要,妈妈可以慢慢还。”
舒苑心满意足:“对,慢慢还。”
——
已经是六月份,离九月份上学期班就剩俩仨月,中间还有半个月的暑假,可小夫妻俩还是决定把小满送去幼儿园。
从报名到去上学,已经给小满留了两个多星期的做心理建设的时间,舒苑还给他准备了书包跟文具,新一周开始,小家伙就要正式去上学。
怕他频繁上厕所,早上没给他吃豆浆、粥之类的,吃的是面条鸡蛋。
穿上条纹海魂衫,米色棉布裤子,背上军绿色的斜挎包,小豆丁显得更矮了,不过大眼睛炯炯有神,睫毛纤长,小脸蛋鼓鼓的,看着很可爱。
舒苑拍拍手里的饭盒说:“中午在幼儿园吃饭,傍晚去接你。”
“好的,妈妈。”小满说。
小满很激动,终于有机会去学校啦。
可是他又很忐忑,因为要离开妈妈,自从被从乡下带回,他还没离开过妈妈。
第一天上学要隆重,舒苑跟陈载都送他去幼儿园,从家属院出来,路上,舒苑说:“妈妈小时候也在向阳幼儿园,咱俩是校友,小满。”
原来妈妈也上过,小满突然觉得向阳幼儿园变得亲切起来。
五分钟之后就走到幼儿园门口。听到门口有小孩不愿进校园哇哇大哭,舒苑感慨小满这个吃过苦的小孩太乖了,积极主动地上学。
舒苑这个电器厂一枝花名副其实,连小满的班主任都认识她,并且知道她跟小满爸在乡下感人肺腑的故事,觉得这一家人走到一起很不容易。
班主任牵着小满的手,笑得很温柔:“我会让他尽快适应幼儿园,好吧,小满。”
小满乖巧点头:“好的,老师。”
被老师牵着手往校园里走,小满边走边回头看,爸爸妈妈站在一块,都在朝他看着,妈妈还在朝他挥手,这样的画面太过美好,让他有点担心这都是他的想象跟幻觉,当幻觉消失,爸爸妈妈并没有并排站着望向他。
他们俩不会一起跑了吧。
直到进了教室,看不到爸妈的身影,小满才恋恋不舍地转回身体。
教室里有一群小孩,见到新来的小朋友,立刻张望过来。
“小满。”有个小朋友边朝他招手边跑过来。
“多宝。”小满很惊喜,原来是这里有熟人。
“你们认识?”班主任问。
“多宝是我表姐。”多宝说。
“那太巧了,你们两个同桌吧。”班主任说。
也不算巧,是舒苑报名的时候请求分到多宝这个班。
两个小孩成了同桌,小满对新环境的陌生感被赶走了一半。
舒苑把目光移到陈载身上,唇角微微扬起:“你在看我,你好像经常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