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苑一直以为就只花一块多钱的药费,后来别的知青生病,她才知道治疗肺炎要花那么多钱。
大方又乐于助人的陈医生很难不被人喜欢。
但是为啥给她买手表,真的是新年礼物,应该是他乱说话给的补偿吧。
舒苑偏过头去,差点笑出声来。
小满撺掇她赶紧把表戴上,舒苑戴上手表,痛快地说:“你说的不跟我要钱,那我就收下了啊。我还忙着呢,马上收摊。”
小满仰着小脑袋:“妈妈,你还没谢爸爸呢。”
舒苑看着崭新锃亮的手表,从善如流地说:“谢谢你,陈医生。”
陈载也有点意外,舒苑的表现有点冷淡啊,根本就没有预想中的热情洋溢。
带着小满离开,陈载说:“你妈是收了手表,但好像并不想和好。”
小满点头:“应该是。”
父子俩的感觉非常准确,接下来几天舒苑还是懒得搭理陈载。
她故意的。
小满比陈载还着急呢,说:“爸爸,你发现了吧,妈妈平时爱说爱笑,其实她不好哄,你到底干了什么呀?”
陈载很无奈:“我就说了句话。”
从爸爸的嘴里问不出来说了什么话,小满的小脑瓜转啊转,也想不出什么话杀伤力能有这么大。
他只好鼓励他老爹:“爸,你得加油,还得再哄哄妈妈。”
陈载完全没有头绪:“有难度,小满。”
晚上陈载特意早睡,舒苑躺到床上没多久他也上床,边换睡衣边跟舒苑说:“你能不能遵从点人情世故,收了手表,就是和好的意思。”
陈载觉得无辜,明明是他理了发,还花了三百多块钱。
舒苑背朝他躺着,听着他憋屈的语气,忍着笑说:“我收手表,就是单纯收了手表。”
这个昂贵的手表她拿得毫无心理负担,谁叫陈载经常提沈忠诚呢,这就是代价。
陈载无语,她不讲道理的时候真是没法应付啊。
——
年底舒苑他们照相馆又搞了一波推广,婚纱照一块五,全家福一块七,大人小孩都提供全套服装,这段时间来来往往顾客很多,舒苑他们每天都忙得够呛。
除了照片拍得好,为民照相馆的服务态度热情,顾客心情愉快,不像别的照相馆,去拍张照片好像欠照相馆钱一样。
口碑就是这样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效益好,就有钱发福利,赵师傅来了一趟,看到顾客盈门,乐呵呵地说:“你们好好忙,我去看看能弄到啥年货,咱们尽量多发点。”
赵师傅给准备了毛巾、香皂、白线手套、洗发膏等生活用品,这在很多厂都有,可在为民照相馆还是头一次,另外赵师傅难得大手笔,给每个人搞来了十斤板油,五斤猪肉跟五斤排骨。
舒苑中午就回娘家一趟,板油猪肉带鱼都挂在车把上,绑在后座上,白花花的一大片,搞得她骑车都歪歪扭扭的。
“舒苑,发这么多东西!”旁边嗷的一嗓子让舒苑的自行车又是一歪。
舒苑回答:“对,我们照相馆发的。”
“你们照相馆发的东西比电器厂发的还多呢,那么多板油,不得吃好几个月。”
“小单位才发得出来,咱们厂这么多人,上哪儿找这么多板油去。”
“给你妈拿这么多东西!”
白亮的板油晃花了人的眼,简直能让人闻到猪油的香气,哈喇子都能流出来。
电器厂的职工羡慕的不得了,照相馆是小单位,可发的福利实惠!
这些不全是给娘家,板油要炼油,猪肉要炸酥肉,做扣肉,带鱼要炸,都要由李红霞来处理,她的小家庭也要吃,但电器厂的人以为都是给娘家拿来的。
面对惊叹声,舒苑懂了,发年货不显摆那就是锦衣夜行。
刚好碰上舒红果,也给家里送年货,唐素凤觉得继女这门亲事呕得慌,从继女婆家捞不到一点好处,总得抠点年货出来吧。
舒红果辞了工,当全职保姆,没有单位发年货,只能跟公公婆婆要,从他们发的年货里分出一些拿给婆家。
本来就要做低伏小,要年货更是拿人手软看人脸色,卑微又抠搜的拿到点东西,到娘家肯定要吹嘘一番吧,没想到正好碰到舒苑,舒苑自行车后座上的大块板油立刻让她闭了嘴。
“红果也给娘家拿年货啊。”有人问。
可怜巴巴就那么一点啊。
舒红果脸都黑了,恨不得把网兜往身后藏。
——
腊月二十八回娘家吃饭,李红霞说孟晓棠给拿来了炸丸子炸油饼之类的,“我让她拿点咱家的年货走,她说他们家都有,咱家猪肉冻豆腐卤肉啥的,别人家也有,我就给她拿了点带鱼回去。”
舒苑说:“那就收着吧,这点东西也不见外。”
她招呼小满来吃豆腐丸子:“你尝尝,孟安妈妈炸的豆腐丸子。”
豆腐里加了肉馅,干香酥脆,小满夸好吃,连吃了好几个。
舒苑拿积攒的棉花票买了棉花,拿给李红霞看,并让她老娘帮忙给小满再做一身棉衣棉裤。
小满睁大眼睛看着那团雪白的棉花,妈妈又要给他做新衣服,对她可真好。
李红霞反对说:“都快过年了,谁家孩子做两套棉衣棉裤,一身就够穿。棉衣得做正好的,大了不暖和,明年又穿不了,糟践棉花。”
舒苑说:“大意了,经验不足,秋天的时候就该准备,一身棉衣棉裤总穿都包浆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
李红霞嘟嘟囊囊地说舒苑不会过日子,还总让她干活。
等李红霞把大半搪瓷盆猪肉粉条炖白菜端上桌,舒苑递过去一叠纸币说:“给你的。”
李红霞瞥了一眼那二百块钱说:“不是刚交完生活费吗,还给啥钱。”
除了交生活费,他们还往这儿搬粮食。
舒苑语气特别自豪:“我又上班又是搞副业,有钱,孝敬你的。”
舒荷放下手中的纸笔,到客厅来边帮摆碗筷边笑:“我二姐能有多少钱,语气倒是财大气粗。”
李红霞一高兴,本来想再炒个豆芽,现在准备再加个炒鸡蛋。
以前家里几乎要吃半年的白菜炖豆腐,现在陈载也来一起饭,总不能让他吃不好,再说舒苑三口支付生活费,家里伙食好了很多。
她乐呵呵地说:“你操心我干啥,那六百块钱存了定期不动,我的工资够养活舒荷,你有了钱自己留着,别有了钱就瞎花。”
说着,李红霞的眼圈红了,二闺女大方,一出手就是二百块,原来她也有长大成熟的一天,大概是有了小满,她有了责任感,都是小满给她带来的变化。
她现在很激动,甚至想要落泪,不想让俩闺女看见,赶紧又去楼道里炒菜,热气升腾起来,笼罩住了她发红的眼眶跟眼里的雾气。
等把另外两盘菜端上桌,陈载下班回来,李红霞又把钱给他,一番推让之后,钱还是到了舒苑手里。
舒苑只能把钱又放回挎包,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吃香喷喷的猪肉跟炒鸡蛋。
回家后,舒苑就把她老娘拒收的两百块还给陈载,并说:“再还你两百,欠款两百五。”
她手头的钱被掏空,但还了欠款心里轻松。
陈载很痛快地收下,点数完毕又还给她说:“那你抽空都拿去存起来吧。”
——
老宅,杜康跟陈惠较劲,推心置腹地教育她:“支持把田野留下的人都是坑你,田野是乡下人,不跟他离婚你就是乡下人的媳妇,你就在泥潭里爬不出来,他们就希望你过得不过才乐意田野留下来,你三婶还有陈载两口子都想看你笑话,就想看你过得不好。只要你过得够差,只要你低到泥土里,她们就会从你身上找优越感。”
陈惠瞪大眼睛,她妈这说法让她大开眼界,不过她很清醒,说:“我觉得支持我的想法的人都是为了我好,妈,你别劝我了,田野既然进城,就不会再走。”
她突然意识到,她妈好像经常从别人身上找优越感。
杜康脸黑得跟锅底似得,语气冷厉:“行,随便你,后悔了别来找我,别在我面前晃悠,看你们仨就烦,看在老爷子份上让你们在家过年,过完年你们必须得马上搬出去。”
——
大年初一,别人忙着拜年串亲戚,舒苑他们要去参加庙会,先于顾客进场,把摊子摆好。
舒苑给小满穿得多,棉衣棉裤,外加在东北买的那件防寒服,头戴毛线帽,“应该不会冷了吧,小满。”舒苑说。
小家伙只露出肉乎乎的俊俏的脸,这个冬天没有长皴,皮肤细嫩光滑,可爱极了,舒苑忍不住捏了又捏。
他的抽动症好了很多,没那么频繁的歪嘴抽鼻子挤眼睛,但还是会有控制不了的动作,舒苑想只要给他足够的爱护,他肯定会完全摆脱这个症状。
小满晃了晃手臂说:“不冷,就是不太灵活,不过也不会影响画糖画。”
陈载给娘俩泼凉水:“在外面呆得时间长了就会冷,肯定得冻透。”
小满心情舒畅,爸爸妈妈都陪着他呢,爸爸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不爱凑热闹,还是愿意陪着他来。
多宝很想加入,小满就请她帮着收钱找钱,早上庙会正式开门前,陈惠跟田野就把多宝带到了他们的摊位处。
多宝得到参与的机会很高兴,又觉得收钱的任务重,忐忑地说:“小满,我收钱找钱弄错了咋办?”
小满很宽容:“弄错了也没关系。”
多宝觉得涉及到钱就是大事儿,又看向舒苑,舒苑就是在旁边看孩子,本来不想管,但小孩征求她的意见,就说:“小满说得对,错了也没事儿,多宝。”
多宝突然有了信心,在太爷爷家,只要她犯一丁点错,奶奶就会对她横眉立眼,可是小满跟伯母对她那么宽容。
“我会努力好好收钱。”多宝马上保证。
陈惠也在旁边看孩子,舒苑轻松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在,她愿意跟舒苑相处。
舒苑把碳炉点着,就放在俩小孩背后,边招呼俩小孩烤火边说:“要是觉得冷了咱们就收摊回去。”
小满认真地说:“顾客四点钟不允许进场,我们最早四点半才能收摊,不允许早收。”
舒苑笑道:“那小满直接回去就好啦,我在这儿看摊,不画也没人能说啥,到点再收,不是还有糖画爷爷可以画嘛,小满,你要学会变通。”
糖画爷爷在旁边搭话:“对,可不能把小满冻着。”
小满忽闪着大眼睛,小心脏里满是惊奇,还能这样啊,这样就是变通吗,妈妈的脑子可真好使,他要像妈妈学习。
莫莫的摊位离他们有二十几米呢,小丫头美滋滋的,要不是二姨给了买了棉花糖机,她不可能摆摊卖棉花糖,也不可能来参加庙会。
莫弟眼巴巴地看着,想让奶奶把莫莫撵走,由他来霸占摊位,可他们奶奶尊重儿媳妇,舒苹不说话,老太太也不太好插手。
本来顾客都以为小满是来打酱油的,当得知他真的会画时,便都围了过来,人越来越多,摊位被围得水泄不通。
顾客想见识小满的真本事,专挑复杂的让他画,立体的鲤鱼、荷花都有人找他画,几个小时,小满就做了五个花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