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
他不知道哇!
二人这会子又都没将王献看作外人了,左右小时候穿裆裤一块玩泥巴是常有的事,再丢一次脸也不多。
裴垣近来嘴皮子功夫精进了些,很不留情面,到底把娇滴滴裴五娘给气哭了,竟惊动了裴府尹与夫人,匆匆赶来。
王献压根不想掺合,何况要是不小心瞅见裴垣那厮挨罚场景……嘶!趁乱溜之大吉。
裴夫人见平日当眼珠子疼的女儿被气哭,也动了怒,竟叫裴垣跪祠堂去,连暮食都不许吃。
幽幽香火下,裴垣百无聊赖地跪在蒲团上,数着案上牌位打发时间,脸色沉得能拧出水。
门口“吱呀”一声轻响。
“阿郎,?阿郎?”是行玉在唤他。
裴垣掀起一只眼皮:“作甚?”
“阿郎饿了吧?奴给阿郎送些吃食。”行玉讨好一笑,从怀中掏出个炊饼。
裴垣接过痛咬一口,嗤道:“这炊饼怎连块肉都没有。”
“只能委屈阿郎,与奴同吃这等下人饭食。”行玉嘿嘿笑起来,露出虎牙。
裴夫人不许裴垣吃饭,府尹也不敢说什么,行玉担心他饿坏了,偷藏了个炊饼送来。
裴垣没说话,两三口吃完一块饼,肚子还是饿。
行玉挠头:“阿郎想吃什么,奴去买?”
裴垣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罢了,你回去歇着吧。”
行玉蹲着陪了他会儿,见他不打算说,便起身要走:“恐怕夫人半夜派人来查,那奴便先走了?”
“嗯。”裴垣这回不掀眼皮了,没那力气。
一块炊饼叫他才开了胃,之后又没吃旁的,饿得很。
行玉走一步回三头:“阿郎,真不吃啊?”
“……”
裴垣磨了磨槽牙,“行,玉。”
行玉一激灵,立马不敢再磨蹭了。
可当他走出门外,又听见自家阿郎唤他:“回来!”
行玉挠头:“阿郎?”
裴垣沉默半晌,吐出一句,“没事,回吧。”
“噢。”
行玉走后,裴垣到底在冷硬的砖地上对付睡了一晚。
睡前饿得腹痛,竟然梦见下午在虞记吃的炸豕骨,金黄灿灿,比天边的太阳还耀眼,倏忽那炸豕骨也变大,他一人抱着啃,怎也啃不完。
次日被天光亮醒,发现自己枕着胳膊在蒲团上睡着了,手臂上几圈牙印不说,袖口处还有可疑水迹……裴垣大为光火,立刻回了院落吩咐行玉备水。
他要焚香!沐浴!
虞蘅一夜睡得极好极安稳,不晓得这些。
次日一早,就有熟客上门,拜托她做一桌席面。
“……某后日生辰,本该宴请同窗,奈何囊中羞涩,去不得大酒肆,还请虞娘子上心操办。”周景笑道。
虞蘅自然知道他是谦虚,对方可不是缺银钱的人。
虞蘅笑道:“蒙周郎君信得过,我今日一定多多操心这事。”
生辰宴,无非玩得好的几个同窗之间吃吃喝喝,不是什么正经宴席,没那么严肃,照着各人口味来就是了。
虞蘅特意问清周景席上诸人的口味偏好、忌口等。
周瑾大老粗,先前没考虑这些,连忙回头去问,还真问得一人不能吃芹,于是大赞虞蘅细致,饶是虞蘅一向脸皮厚,都不好意思。
店里常见猪、鱼、鸡鸭都有,虞蘅正琢磨着拟菜单子,这日一早,渔人送来两条大鲤鱼,一条两尺余!
便是小些的另一条,也有一尺多长。
虞蘅拊掌大喜:“便拿这鱼做个三吃。”
她千叮万嘱,叫阿玲这两日仔细喂着,别让鱼死了。
又于市井中瞧见有人卖野鸭子,活的,只得两只,立刻包圆了。
如此,当日菜单上便有了出彩的、不一样的菜色。
另再加几道小炒夏日鲜蔬,拌个水灵灵菠菜,再用林笋做个傍林鲜,冷盘也少不了,甜酱萝卜、酱豇豆、还有酱胡瓜炒鸡丁佐酒。
安排下去,这一日便也忙到了头,很快就到周景生辰当日。
晚上,四五个穿士子白襕的青年有说有笑走进了虞记。
甫一进门,便吸引走大片目光。
读书人,风度翩翩的读书人,走到哪都吸睛,何况这么一大帮。又尤其有几个生得眉清目秀的。
有胆大的年轻娘子,目光在他们身上徘徊,接着与女伴窃窃私语:
“左二那一位……生得最好。”
“我喜欢最右边那,高瘦高瘦的。”
……
本朝小娘子们大胆,反倒看得这几位不好意思起来。
虞蘅笑着迎上去:“给郎君们留了桌椅,便是里边那一桌。”
“……阿蘅??”
第26章 酸菜鱼清炸鱼剁椒鱼头
虞蘅凝神去看,那粉面翠眉,幞头旁簪一朵木芙蓉花,方才满面春风与人谈笑风生,顺带朝周边小娘子抛媚眼的,可不正是自己久日未见的便宜表兄么?
她便也作惊喜状:“啊呀表兄,原来与周郎君竟是同窗,倒巧了!”
旁人也惊讶:“啊呀仁君,原来虞娘子竟是你表妹么?”
“早不说!害我每每去买虞记灌浆,总要排上小半时辰。”
亦有人佯怪揶揄:“竖子有如此貌美表妹,怎还三天两头往天香院跑?”
表兄妹这层关系落在旁人眼里,多少有些香艳。
韩祯被说得,有些尴尬恼怒,没好气地:“我才没!”
虞蘅心里没鬼,一点也不尴尬,倒是挑了挑眉。
怎么她前途光明的表兄,如今竟流连妓馆了么?
“虞娘子今日做什么好菜了,这般香,叫某等沾沾周兄的光。”有鼻子灵的,已经闻见后厨飘来的味了。
虞蘅引他们入座,笑道:“昨日得了两只肥野鸭子,正好清炖来吃,诸郎君尝尝。”
“野鸭子?清炖了好啊,清炖好。”周景很高兴,只花小店的价钱,却吃着了山珍,这让他觉得很有面。
“夏燥,食些鸭子是好。”几人絮絮叨叨地分坐。
此时上得台面的宴会,多半还习惯分席制,但在空间有限的脚店里,围坐才是王道。要虞蘅说,无论聚会还是酒席,也只有围坐才足够热闹氛围啊。
来的人比昨日周景报给她人数多了个,虞蘅清楚他们饭量,尤其周、陆两个,就怕原先的菜有些不够,紧急从梁下钩了条腊肉来,一半与青蒜叶炒,一半与做傍林鲜用剩下的笋跟豆腐蒸,香气立时盖过其他灶头去!
油津津腊肉下饭最好,要说下酒,还得是那一碟酱萝卜酱豇豆与酱胡瓜炒鸡丁的拼盘。
酱菜与咸菜还是不大一样,口味就不同,咸菜用盐腌,水分都挤干了,皱巴巴的,用来炖肉炖鱼比较好,酱菜则可以空口吃,没那么咸,解馋、下酒,有了放了辣椒,有的可能还放糖,嚼到后头有点甜。
格调也不同。
如果一人说他正吃咸菜配粥,旁人或许会觉得他有些可怜,穷得只能用咸菜来配白粥,而如果是酱菜,则多半会觉得此人噫有些情调,继而嘴馋,自己也很久没吃泡萝卜送粥了啊。
虞蘅觉得这刻板印象还是有些道理的,毕竟她去过一次首都,在著名酱菜店六必居买了些甜酱萝卜,结账前还沾沾自喜,自己逃过了跟团三件套,翡翠玉镯驴打滚,以为就几块萝卜能贵哪去,没想大几百就这么出去了。
后来虞蘅与同行朋友恨恨嚼着萝卜丁,一面吐槽,或许那店里的酱菜计量单位与MM豆一样以粒记也说不准。
但还真挺好吃的,回家后虞蘅自己琢磨方子,将六必居的味道学了六七成,带给同事,大家都说好吃。
佐酒开胃小菜,有这六七成足矣。
前头还只是热身戏,等虞蘅特地藏着掖着没说的一鱼三吃端上来时,才真叫这群士子开了眼界。
缸那么大一盆端上来,棕黄汤汁里,漂浮着的雪白鱼片、墨绿酸菜剁得稀碎,还有密密匝匝的配料,葱姜蒜是不能少的,花椒、晒干的番椒①红艳艳铺了一层,飘出来酸香,隔着老远座位都能闻见。
“蔚为壮观,蔚为壮观!”
一士子拊掌,激动得几乎要站起来,“这鱼脍片得匀薄,浆汁想必已十足入味。”
这一看就是个十足的吃货。
旁的客人被他这夸张架势给唬住吸引,都伸长了脖子探头张望。
当然不仅汤汁入味,就连鱼肉中的骨刺,虞蘅都细细去了啊,为叫他们更好吃鱼的同时不耽误高谈阔论,免得被鱼刺卡伤,乐事变丑事,那就尴尬了。
嫩滑鱼片宛如豆腐凝脂般,尤其是鱼腹部分,一抿,化开,带着丰足的鱼脂香气。
底下还有些粉丝跟黄豆芽,几根切段的胡瓜,都已入了酸味,极下饭。
“嘶哈嘶,”有人嘴都辣红了,还哆嗦着去夹呢,“这煮鱼脍和着菜汤拌饭,尤好!”
周景见陆钰筷子一味只夹那道剁椒鱼头,忍不住叫他也尝酸菜鱼试试。
“鱼头有甚肉可吃……唔?”周景撇了一小筷,惊异地瞪了瞪眼睛,旋即用筷指着鱼头道,“嫩极!又鲜又嫩,不诓你们!”
那鱼头用酒、椒、蒜蒸了,没半点鱼腥气,两腮旁肉极滑嫩,点一些鱼头上的椒茸,送进口,瞧着颜色重,其实没什么呛味,咸辣辣的,很是开胃。
还有那清炸鱼,酥香得很,又不油腻,也不知怎么做的。
吃清炸鱼前,虞蘅见缝插针地上了清炖鸭子汤,汤味清,能很好去除客人嘴里的酒味菜味,才好品这道她得意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