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这个行当都是跟师傅学的,我知道有一个大师傅有这个标记习惯。”他唇角露出一抹笑,“他为了占料都会把好好的翡翠染上一层料。好多年没见到了……”
“还有这几块原石,表面这层皮是另做上去的。”他拿出来给她们看,“也是那位大师傅的习惯。”
阮令齐脸上带着感慨和淡淡的哀伤。没想到在这个小地方,还能他乡遇故交。
但以那位故人的习惯,这些心头好流落出来,多半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否则不会让自己视若生命的好料子就这么堆在废料堆里贱卖。
“等以后回北燕了,我给你找个功夫到家的师傅雕。”阮令齐把那一包翡翠递给苏林瑾,“不能埋汰了这几块他藏起来的好东西。”
可苏林瑾迟疑了:“这合适吗?”
“合适。”阮令齐指着布包,“要是在别人手里,说不定雕成什么东西呢,只要不埋汰好东西,就合适。”
对手艺人来说,遇见好料子只是成就感的起点,最后能雕出好成品,才算不委屈了它历经千万年的锤炼。
“再说了,这些东西跟你有缘。”
第109章
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前,苏林瑾又从元晴那里挑了些好的天麻和石斛,分别给老爷子,林培淑和叶小茉寄了过去。
还没等来学校的通知书,先迎来了滇南教育局发的大红奖状——苏林瑾考是滇南文科状元!
整个基地沸腾了起来。
不用徐墉提要求,刘爱玲当天就写出了三百字的喜报。
这份喜报不光由徐墉签了字后贴在了基地公告栏里,还上报到了军区,刚好赶上内参付印,替掉了另一篇日常的通报,两天后出现在内参的犄角旮旯位置上。
任大山带着报纸敲开了姜老爷子的房门:“你个老登西,在家干嘛呢?”
没干嘛,老头正郁闷呢。
月底就过年了,这辈子没这么冷清过过年,心里还在寻思要不要去一趟滇南,到了那,说北燕太冷想来南方,这理由够不够充分?
姜老爷子没心情跟任大山拌嘴,恹恹地说:“在家发霉呢!”
任大山很少主动上别人家门,更别说这种兴之所至没约好直接来的。
即便没什么情绪,姜老头还是拿出茶壶泡了壶茶。
“嘿!”任大山神秘兮兮地说,“要不要打个赌?”
“不打。”老头皱着眉,满脸没兴趣。
“你这老登西没劲!”任大山没继续撩他,把内参递给他,“瞧瞧吧,保你看了高兴。”
那个豆腐块已经被任大山用钢笔圈了出来,标题就很醒目:【扬军属风范,滇南文科状元花落基地!】
老头的视线从老花镜上沿移到任大山脸上,不可置信地有些哆嗦:“瑾瑾是状元?”
“内参没写!”任大山笑眯眯地,“基地有几个军属高考咱也不知道嘛。”
“你个老登西!”姜老爷子嚯地站起,“走走走,去你女婿那里打个电话!”
有任大山带着,这回简单登记后便一前一后进了沈建国办公区。
也不用沈建国招呼,任大山如入无人之境一样熟练地拨通了基地的直线。
“我是姜望,哪位?”
“是爷爷!”姜老爷子声音微喘,“瑾瑾,瑾瑾成绩出来了?”
姜望声音里含了笑:“出来了,考得不错……”
还没说完呢,老头急切地打断:“滇南的省状元?”
“对,不过……”
“不过什么不过!你个兔崽子怎么不打电话回来报喜?!你个兔崽子胆儿肥了是不是?”老头高兴完又埋怨上了。
姜望无奈:“就想拿到通知书了再报喜,没想瞒着。”
也没想到内参能这么快就印出来,更没想到老爷子能第一时间看到。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这就去看车票,你们不过来啊,我过去!”
想了好几天的问题,这会儿立刻做出了决定——他们没假期回来,那就他过去嘛,反正也没去过滇南。
“爷爷……一路过来太辛苦了,您……”
任大山在旁边听不下去:“你胡闹什么?!你一个人出门,他们能安心?你当旅游去?没那么容易!再说你住哪?你当基地是干休所呐?”
任大山抢过听筒:“小望啊,不用担心,你爷爷不会一个人出门。”
“谢谢任爷爷。”
“上回的任务,干得不错!继续努力!”任大山勉励完姜望,挂了电话。
然后语重心长,“你啊你啊,姜望如今也是个挺大个干部了,这么好的履历,上头好多人看着呢,你别裹乱行不行?”
这话点到即止,但姜老爷子品到了其中的意味,看着任大山的眼睛:“真的?”
“比珍珠还真!”任大山勾了勾手,“行了,确定完人就行,咱们走吧!我带你去山里住两天,这才是老头该有的活动,别给年轻人制造麻烦。”
从沪江寄出的录取通知书,两天后和《人民日报》同一天到达了基地。
全基地都在盼着苏林瑾的录取通知书,章山的车刚开进大门,就扯着嗓子喊:“苏老师的通知书到了!”
一路这么喊到办公楼下,整个楼倾巢而出,章山满面红光地把带着“沪江大学”校名的信封递到了姜望手里:“姜团长,请你签收一下!”
围观的众人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哎,真好!”
“真考上大学了!”
“咱们基地太有面儿了1!”
姜望从口袋抽出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苏林瑾同学亲启”,信封上,这几个大字非常显眼。
四周全是恭喜的声音,但姜望此时只想安静地跟苏林瑾一起拆了它。
他抬眼找到徐墉:“徐师,我……”
“知道,知道,赶紧回家去吧!哈哈哈!”徐墉大手一挥。
从办公区到生活区也有好几百米,姜望跑着跑着,越跑越快。
小院里,旺仔正驮着踏雪遛弯,苏林瑾坐在廊下的椅子上看书
风吹过竹铃铛,发出叮呤当啷的声响。
旺仔先看到姜望,停住脚步发出欢呼的叫声,苏林瑾这才把书拿下,看着他:“怎么回来了?”
姜望没说话,把手里的信封扬了起来。
“通知书来了?”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明亮了起来。
不用他说话,眼神已经回答了她。
一路寄过来,牛皮纸信封有些皱了,苏林瑾撕开了边沿,抽出里面折起的白纸。
通知写得很简单。
想想也是,第一年考试出卷子就挺不容易的,评分,出分,通知,一样接着一样,不容易。
苏林瑾比自己想象中平静。
其实成绩出来就知道稳了,后来说还是滇南状元,已经超过了预期很多。
不知怎的,看完通知书上的文字,她脑子里想到的,不是大学校园,而是他灯下给她抄题的侧影,带她去军校图书馆找书时蹲在地上搬书的背影,还有送考后久久站在门口的身影。
“什么时候报到?”姜望问。
“9月份开学,但得先劳动和军训,6月底提前报道。”苏林瑾把通知书递给他。
姜望制服下蜷起的手指微微放松:“还好。”
还有好几个月。
与此同时,远在洛城的姜琰也收到了通知书。
她的分不高,但洛城的学校报考的人少,她勉强踩线录取。
齐勇很高兴,做了一桌菜,请街坊四邻热闹热闹。
他算不上土生土长,平时话不多,跟街坊的关系也就是点个头的交情。
后来姜琰来了,他没有合适的由头,也就没正式介绍过她的身份——毕竟,当时老叔说起这事的时候,只说孩子留下,姑娘还要回北燕。
但现在不一样了。姜琰明确表了态要留下跟他过日子,正好趁这机会,把两桩喜事一块儿公布了。
“托各位街坊的福,我媳妇儿姜琰考上大学了!”齐勇憋着一口气似的说完,但非常有诚意地一仰脖把酒干了。
众人喝开了以后,话就多了起来。
姜琰没想到齐勇居然跟人聊得挺像那么回事,也能推杯换盏寒暄热闹。
让人很难把他跟平时一天到晚也说不了几句话的呆头鹅对应起来。
这顿饭吃到晚上七点多才散。
齐勇嘴角的笑一直都挂着,一边收碗一边还低低哼着小曲。
姜琰站在转角的阴影里,看灯下忙活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妈从小给她灌输的那套,她喜欢嘴皮子利索的男人,会说话,会逗笑,会来事。
像齐勇这样老实巴交的男人,从来不是她考虑的对象,却给了她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第一个相亲的男人,老实本分话不多,长得也一般,但据说后来过得很好。
但那会儿她觉得没关系,她会遇到更好的。
第二个……就是袁江河了,长得的确不错也会说话,可……
她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她犯蠢了。
其实,自从出了事之后,她还没敢回头想过。
所有人在骂她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说“你只是怀孕不是犯罪”,她有点记不清当时苏林瑾说这话时的样子了,只记得听完这句话,她才真的放弃了不要这个孩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