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向他看过来。
看来是背着他说什么。
姜望想到了什么,后背一僵。
元晴脸上带着笑意,也看向他:“是啊,小时候他怕黑,怕软的东西,也怕滑滑的东西,你养的蚕宝宝,他一动也不敢动,放在他手心里一下子就哭了。”
“噗……”苏林瑾一边吃乳扇一边笑他,“原来你也有胆小鬼的时候。”
“他也不是风吹大的啊。”元晴笑着说完,突然转过头,抬手往眼睛上不着痕迹地擦过。
姜望看到了,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挨着妈妈烤火这样的场景,他梦见过很多次。那会儿他也就几岁光景,外公家到了冬天总是不吝啬烧壁炉,妈妈在炉前铺一条厚厚的毡子,他就坐在她怀里听故事,火光暖暖扑在脸上,听一会儿就犯困……
后来,这样的场景很少梦见了。他蹿了个子,再也无法代入穿着蓝色小马甲的哭包。
而且,他也不知道妈妈后来长成了什么样,又会对长大后的他说些什么,依然那么温柔,还是会变得严肃?
他不知道。
“妈,给压岁钱吧。”姜望止住回忆,视线投向苏林瑾,“她脖子都等长了。”
元晴收好神色,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红纸包起来的红包,一手一个,递给两人。
“谢谢妈!”苏林瑾把红包贴在脸上,她用的红纸还带着本地特有的花纹。
对面的阮令齐,像是等待这个环节已久,也掏出两个红包,塞给他们之后打着哈欠说:“我可熬不住了,回去睡。”
“谢谢阮叔。”两人异口同声。
苏林瑾把两个红包叠在一起,正要放好时,垂下的视野中,又出现一个红封:“瑾瑾,岁岁平安。”
祝她岁岁平安,他唯一的愿望。
姜望的手指按在上面,递过来。
他的手指很修长,骨节分明而流畅。因为长期的力量和速度训练,带了一层薄茧,手背上还有被火药燎烫留下的一串伤痕。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这双手在做某件事的时候,有着别样的存在感……
“你!”苏林瑾嗔怪地看他,动作不太自然地遮住脸颊漫上来的红,“你怎么也给我压岁钱?”
姜望眼神明亮,掷地有声:“给,有一年算一年,等你80岁我可能不记事儿了,到时候让咱们孙子给你包。”
气氛突然间变得煽情。
元晴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又没别的东西可以看,移到窗外。
还好这时,基地所有人期待着的烟火燃了起来,噼里啪啦,在黑如墨的天空绽放开硕大的烟花。
他很少说这种话,哪怕在床上,也是干得多说得少。
可苏林瑾听着这话,忽然想到他上辈子不到30就去世,瞬间鼻子巨酸,甚至来不及掩饰,就赶紧低头捂住奔涌而出的眼泪。
别啊,今天过年。
老一辈会觉得这意头不好。
这可是结婚后第一个新年呢,也是第一个有妈的新年。
你哭得很突然啊,他们问你,你该怎么答?
我怕你陪不到我80么?
啪的一声,眼泪砸在红包上,又很快落下一滴砸在姜望的手指上。
“瑾瑾?”他吓了一跳,探过来把她搂在怀里,“怎么了?是想家了吗?”
“没。”她摇头。
声音从他胸前闷闷地传出来,哽咽声无处掩藏,“我就想着,你怎么还有私房钱……”
元晴噗嗤一笑,朝呆头鹅缓缓摇头:“问得好,私房钱哪来的?”然后起身回自己房去。
傻儿子,她这是怕你活不到她80呢。
感叹完,她又挺感慨的,当年跟培雅说的玩笑话没想到真的成了真。
上一代没得到的幸福,总算在下一代身上实现,这也算一种完满吧。
姜望大概是被这意外的反应给惊着了,非常没有情商地辩解:“也不是私房钱,就,你给我的钱没花完,攒了点儿,不多,也就……”
“你是傻子吗?”苏林瑾按着他,凑上去吻住了他还没说完的话。
她没死在21岁,他也不能死在27岁。
第112章
过完年,基地的节奏陡然快了起来,姜望开始带实训,而且是那种一出门就好几天,上山入林飞天遁地的实训。
训作服每次回来都又脏又破,一周一换新。
二月头上,收到老爷子给她汇的66块钱生日红包,苏林瑾才陡然想起又过了一年。日子过得快了之后,连第二天该做什么都不用想,自然而然地就来了。
很快,她意外地收到蒋云息的一封信。
“姐,这是你大学寄来的信?”刘爱玲看着印有沪江大学四个字的信封,好奇地问。
苏林瑾嗯了声,心没来由地瞬间跳得飞快。
跟上一封通知书潦草的字迹不一样,这封信上的字张扬而俊秀。
通知书已经收到了,这封信是写来干嘛的?
她回到家,坐在廊檐下看了会儿。
元晴在一旁打算盘,看了她一眼:“魂都没了,谁写来的信?”
家里就苏林瑾一人信多。
“不知道,是沪江大学寄过来的。”她拧眉看着陌生的笔迹。
元晴坐直了:“不会是有什么变数吧?”
风铃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像伴奏一样让人紧张。
她摇头:“录取通知书收到了,《人民日报》也发了,难道,是改报到日期的?”
苏林瑾撕开信封,信纸上的笔迹一如信封上的一样,她先看了一眼落款,蒋云息。
是导师。
她松了口气,这才从前看起。
蒋云息先是勉励了她优秀出色,能以全省状元的高分考入本专业,对她非常有信心云云。
接着,她便利落地切入正题:
【下月国家将召开首届科学大会,这是很好的一次实训机会,我想邀你共同参会,下月15日北燕见。蒋云息于沪江大学望春园】
导师让她回北燕啊?
原本还非常不具象的大学生活,突然带着加速器,毫无过渡地猛然砸到她眼前,砸得她有点发懵。
平静在这一瞬间慢慢消退,一点点露出下面真实的,汹涌的离愁别绪。
两地分居,各忙各的工作,渐渐失去交叠的生活细节。
这,就是呈现在她眼前的,即将进入的生活阶段。
她听着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声,根本没有当初劝服林舒时那样洒脱和自信。
她在抗拒着这种变化。
不知什么时候,元晴站在了她身旁,信上的文字不多,她低头扫一眼就看完。
“三月回一趟北燕?”元晴问。
苏林瑾嗯了一声:“北燕开大会,导师让我跟她一起去一趟。”
元晴拍了拍她后肩:“去吧,一辈子长着呢,你们新婚腻歪着,偶尔分分开也挺好的。”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你也让他尝尝,等着你盼着你的感觉。”
心事被乍然戳破,这就是亲婆婆啊。
苏林瑾勉强地笑了出来:“好。”
上次两人从北燕一路玩过来 ,足足走了半个月,留给她回去的时间已经不多。
姜望带完实训回基地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看完苏林瑾收到的信,捏着信纸迟迟没说话。
他皱着眉算了一下日子:“我去跟徐师商量一下时间,至少把你送上最后一程火车。”
“不用。”苏林瑾早就知道,基地的管理章程里,像姜望这样的核心人员,即使不带实训课,也不可以长时间离开基地。
她掰着手指给他算,“以后寒暑假我得来回吧?再说以后这种跟着老师出去见世面的机会,我看还有,难道次次你都丢不开手要陪着我?那我看你得不上班在家等我养你才行了。”
这消息当时来得突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冷静下来才想通,她上辈子出差上班都是一个人啊,这辈子也就是日子太好过了。
习惯,可怕的习惯!
她习惯了待在姜望身边!
姜望看着她:“不至于,不过你一个人第一次自己来回,而且从滇南回去路太远,我不放心。”
“没事。我拿着学校开的介绍信,怕什么?明天帮我买票吧,让刘爱玲给我买最快的线路。”
元晴也帮她说话:“瑾瑾学这个专业,以后的工作早晚也要习惯独当一面的。”
姜望皱眉:“中间不走水路可能还得坐一段汽车,我怕……”
经过的地方并不都是城市,还有不少郊县和山区,地形越复杂就越危险。
但很多危险,又不能直接说给她们听。
“我送瑾瑾回去。”一直没说话的阮令齐放下筷子,对姜望说,“上次挑的料子我去找人雕了,你俩买的院子我回去看看去,要是还有老物件,可能有好东西。”
听见这话,苏林瑾再好没有了:“真的吗,阮叔?”
“真的。我说过嘛,那个宅子情况我知道啊,里头好东西多着呢,那门窗什么的,姜琳她妈应该能看出点儿什么来,但房梁跟别的她就没这眼力了。”
姜望最后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