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本来就小，我现在过去就跟我妈挤在宸宸的屋里，他都没地儿去，做个作业都不方便。”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展开来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东盛本来就看不得女人哭，更何况这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闺女。

　　此时他心里无比难受：“嘉宜……爸爸对不起你。”

　　叶嘉宜上辈子高考结束时，才知道父母早在两年前就离了婚。只是为了不影响她的学习，父母才一直瞒着。

　　她上了大学，父母就各自成家。而她，成了没家的孩子，寒暑假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父母虽然一再说他们的家就是她的家。可进到陌生的家，面对他们的新丈夫和新妻子，后来他们又有了新孩子，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

　　所以大学毕业后她就留在了原地，买了个房子，有了自己的家。

　　本来她是假哭的。可哭着哭着，就成了真哭。上辈子得知父母离婚时的无措，寒暑假的迷茫与委屈，功成名就、财务自由却一命呜呼的愤懑，齐齐涌上了的心头。

　　她越哭越难过，越哭越厉害。

　　叶东盛再也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走到叶嘉宜身边，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两句。

　　可手伸出来，在离叶嘉宜肩膀几寸的位置他又停住了。

　　他颓然地坐下，从烟盒里想抖支烟叼上，可抖了半天都没抖出烟来。

　　他把烟盒扔在桌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挠了挠，懊恼地低喝一声：“行了，别哭了。”

　　叶嘉宜的哭声一顿，旋即哭得更大声了。

　　鞋厂就是个小厂子，效益一直不好。这栋办公室是八十年代初建的，隔音十分不好。

　　叶嘉宜的哭声不光隔壁办公室听到了，其他办公室和楼下的人都听到了。

　　“嘉宜这是怎么了？”

　　“她不是才从S市回来吗？难道在S市遇到什么事了？”

　　隔壁办公室里，李明燕听到哭声，顿时感觉不妙。

　　她从抽屉里找出一份文件，递给办公室打杂的一个小姑娘王琳：“你把这份文件送去给叶总。”

　　王琳自然听到了叶嘉宜的哭声。

　　她一脸不情愿地道：“李主任，嘉宜在隔壁呢，叶总肯定是在跟她谈事情。这时候送文件不好吧？我等会儿再送，可以吗？”

　　李明燕心里暗骂一声。

　　这王琳不过是个初中毕业的农村姑娘，但她伯伯是工商局副局长。为了这层关系，李明燕不光主动提供了这个工作岗位，平时对王琳也都和言悦色。

　　王琳开始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也开始有心眼了，使唤不动了。

　　但李明燕仍一脸和煦，说话也十分温柔：“王琳啊，咱们得有眼力界儿。你听听嘉宜这哭的，叶总指定心里不耐烦。你送文件过去，这是解了叶总燃眉之急。叶总嘴上不说，心里定然夸你一声机灵。”

　　刘红抬头看了一眼，冷眼旁观李明燕忽悠傻子。

　　王琳也不知是得了咱家大伯的指点，还是本就是个精明的，她岿然不动：“我看叶总挺疼嘉宜的。他们父女两个的事，我还是不掺和了。”

　　李明燕沉下脸来。

　　见王琳已低下头去看小说了，她咬咬牙，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王琳和刘红就听到了隔壁的敲门声，紧接着李明燕的声音就在隔壁响起：“叶总，税务局那边传了个文件过来。”

　　叶嘉宜已经哭累了，正等着叶东盛说两句软话就撤退。

　　可大概是用力过猛，叶东盛迟迟没有说话，那满脸的愧疚和痛苦，仿佛下一秒就跟闺女保证说，他不离婚了。

　　结果这时候李明燕来了。

　　叶嘉宜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看看李明燕，又看看叶东盛，突然间瞪大了眼睛，“腾”地站起身来，满脸不敢置信。

　　“你、你们……”她指指李明燕，再指指叶东盛，忽然“哇”地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嘉宜……”叶东盛站起来追了两步，转过头来怒视李明燕，“这有你什么事，有你什么事啊？怎么哪哪都有你！我跟我闺女说两句话就不行，碍你什么事？”

第36章 吃软不吃硬

　　本来离婚这事，他打算徐徐图之，想着把对妻女的感情伤害和对他财产的损失减到最小。

　　章敏跟了他这么多年，他不会亏待她。但想要东盛服装厂的股份万万不可以。

　　而叶嘉宜是他疼爱了这么多年的闺女，他更不会亏待她。为了这点亏欠，也算是补偿章敏，他愿意给叶嘉宜百分之十的股份。

　　结果好嘛。

　　李明燕竟然拉着杨梅去参加聚会，认识了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二百五，对杨梅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叶东盛是个精明人，也不是不知道这是李明燕和杨梅的诡计与目的。

　　其实他和杨梅这段情，等他清醒几分后回过味儿来，十分清楚其中李明燕使了多少手段，杨梅似乎也不是那么清白无辜。

　　但他能上当，甚至跟杨梅滚到床上，也清楚自己有多少是顺水推舟。

　　他内心既已厌倦了跟章敏的这段婚姻，也喜欢杨梅的容貌和温柔似水的气质。他决定跟章敏离婚，娶杨梅，那李明燕和杨梅这两个女人使的手段他也认了。

　　但这让他在离婚这边十分被动。

　　结果这会儿自己跟闺女说个话，李明燕都要来插一脚，这手也伸得太长了，她们这是把东盛服装厂看成是自己的了吧？这让叶东盛愤怒到了极点。

　　“李明燕，我告诉你不要太过份。”他指着李明燕的鼻子骂道，“大不了这婚我就不离了，你们能拿我怎么着？”

　　“你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李明燕也怒了，“我要不过来，没准下一秒你那公司股份就给出去了。”

　　“给出去也是我的事。那是我闺女，公司是我的，我想给就给，谁也管不着。”

　　“再说，就算我跟杨梅结婚，这厂子也没你什么事。你是杨梅表姐，不是她妈，你手别伸得太长。你那些算计我清楚得很，我不计较你别把我当傻子！”

　　叶东盛一吼，李明燕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叶东盛这人精明，却也讲义气。在离婚的天秤上，他既觉得她和杨梅算计太多，心已经偏向章敏和叶嘉宜，那肯定会松手的。

　　她万分后悔，拼命解释和找补，但叶东盛下定决心的事是很难改变了。

　　李明燕决定下了班后就去找杨梅。

　　东盛服装厂的股份，不能让章敏母女俩这么分走。

　　叶嘉宜红肿着一双眼睛，抽抽噎噎地骑车回家，不少人都看到了。一路有人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叶嘉宜都摇摇头没有回答。

　　章外婆开门看到吓了一跳：“嘉宜这是怎么了？”

　　叶嘉宜没有回答，看向章敏：“爸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捂着嘴就进房间里去了。

　　她不想让章外婆觉得她冷漠，所以在章家，她该装还是得装。

　　她坐下歇了一会儿，正准备翻开书，就听章外婆在外面骂了起来：“叶东盛这个乌龟王八蛋，老娘去跟他拼了……”伴随着章敏的劝解声。

　　没过多久，章敏进来了，把包着冰块的毛巾递给叶嘉宜：“敷敷，舒服点。”

　　叶嘉宜接过，问道：“外婆没事吧？”

　　章敏摇摇头，苦笑一下：“生气着呢。好歹劝住了，没拿着菜刀去找你爸算账。”

　　章外婆的爆脾气是被叶老太逼出来的。

　　刚开始她还打算讲道理，后来发现对叶老太这种人，讲道理就是秀才遇着兵，完全不顶事，她就改了风格，吵架干仗一起上，好歹能给闺女撑腰。

　　章敏关切地望着女儿：“你没事吧？”

　　叶嘉宜把她在办公室哭，李明燕立刻过来干涉的事跟章敏说了。

　　“你了解我爸的。他向来吃软不吃硬。李明燕这是触了他的逆鳞。所以股份的事，他应该会松口。晚上他可能就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咬死百分之四十九就行。”

　　章敏对李明燕气得咬牙切齿。

　　她知道叶东盛跟杨梅勾搭上，李明燕可谓是“居功甚伟”。她恨不得拿把刀去把李明燕砍了。

　　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叶东盛有了那种心思，就算没有杨梅，也会有王梅、李梅。李明燕只不过是把“离婚”这个结局提前了而已。

　　她有母亲和女儿，为了这些人渣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所以才忍下了这口气。

　　她点头：“放心，我绝不松口。”

　　原来她还想退一步，要百分之四十、三十的股份都可以。毕竟服装厂是叶东盛的心血。她坐享其成，实在没那厚脸皮跟叶东盛争股份，也不想为了这点股份让叶东盛恨自己。

　　可现在她不想退了。

　　没有百分之四十九，她就不离婚。

　　叶嘉宜又叮嘱：“我爸的文化水平不高，离婚协议他会叫张波写。李明燕那女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她最会笼络人心，跟张波的关系一直很好。没准她就会让张波在离婚协议上做手脚，我爸还看不出来。”

　　张波原是H市大学法律系的学生，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纺织厂。纺织厂倒闭后他也下岗了，叶东盛就把他拉进了东盛服装厂，让他当自己的助理兼厂子的法律顾问。

　　东盛服装厂的合同一直是张波负责的。

　　章敏听到这话神色大变：“那怎么办？”

　　李明燕想方设法让她表妹跟叶东盛勾搭上，不就是觊觎这个十分赚钱的服装厂吗？叶东盛离婚的时候，她绝不会让章敏拿走这么多股份的。

　　所以章敏可以确定，这个离婚协议，李明燕是一定会让张波在上面作文章的。

　　这个事儿，叶嘉宜早就查过。

　　H市不是北上广那种超一线大城市。这年头大学毕业的人还是捧铁饭碗的居多，H市就没有一家私人法律事务所。

　　再说，就算有法律事务所，她们对那里的律师不知根知底，也很难防着李明燕和杨梅收买他们。所以就算有，她也不敢让那些人拟离婚合同。

　　她建议道：“你打电话给陈娴阿姨，让她帮你找法院的人拟一份协议书。”

　　章敏眼睛一亮，随即又犹豫：“你陈阿姨，要帮也是帮你爸吧？”

　　陈娴可是跟叶东盛做生意的，算是他的合作伙伴。章敏和陈娴能认识，还是通过叶东盛。两人并没有太多私人交情，都是两家聚会时一起聊聊天。

　　“那可不一定。”叶嘉宜笑了，“陈阿姨肯定痛恨男人出轨。她帮我爸，不怕高叔叔学我爸出轨啊？”

　　章敏想了想，点头道：“那就找她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