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昭极轻的叹口气,疲惫的抬眼,她用手指捏捏眉心。
裴泽渊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他立刻道:“是我考虑不周!”
贺云昭轻笑一声,她摆摆手,细细打量裴泽渊,道:“我倒也没做什么事儿,小裴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完了!裴泽渊脑子里飘过两个大字,I一定是生气了。
他紧张的喉结滚动,不由得上前一步蹲下来抬头看着贺云昭道:“我是担心云昭、所以就准备了这些,那一日我是要跟你说的,可是那……看你进贡院太紧张,所以才没说。”
考试进去那日,他忙着和那个什么曲较劲,一时间给忘了!
贺云昭抬眼沉默着细细打量他,裴泽渊在京都大营也不是白历练的。
如今他处于少年向青年过度的时期,面容青涩但身躯已经渐渐成熟,他处在下位看着他,眼中有些无措。
可……贺云昭从他身上扫过,裴泽渊身量高挑肩宽臂长,垂在膝盖上的手掌宽大有力,虎口和指尖都有兵器留下的痕迹。
就算是以俯视的视角来看,这都是个极危险的大型犬,偏偏乖巧的蹲在这。
贺云昭眉头一蹙,思及裴泽渊那对父母,这小子不会是没什么亲近的人赖上她了吧。
她掩下心中思绪,不想继续在这种时候耽误时间,便挂上笑容道:“多谢了,不过不必,翠玲就会诊脉,她会给我看的。”
裴泽渊惊讶的抬起头,没想到这么快就原谅他了,连忙起身让开地方。
翠玲上前搭上贺云昭的手腕,她细细感受片刻,“三爷只是累了些,其他一切都好。”
翠玲小声道:“或许让大夫看一眼也可。”
贺云昭挑眉看她,明白过来,看来是翠玲认为她的脉象十分稳固且健壮把不出男女来,且她又没有葵水,更没有任何时期能让大夫诊出来。
不过嘛,以后再试,她对裴泽渊还没那么信任。
虽然心中总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试探一下,但她还是稳健为主。
便道:“不必了,我饿了。”
丫鬟们连忙将热菜端上来,裴泽渊带来的人也端上不少清淡的补品。
贺云昭挑挑拣拣着吃了。
裴泽渊这回学乖了,他在饭桌上将自己的准备一一招来,生怕贺云昭因此不满。
贺云昭嘴里嚼着东西,并未在意多少。
“前些日子知道你要考乡试,从前没了解过,才知道是要考九日,都说文人身体弱,我便提前吩咐人准备好,一切都是苏嬷嬷准备的,她老人家从前是在一个书香人家做事,对这些事比我熟悉多了。”
“大夫是回春堂请来,最擅调理身体……”
贺云昭虽听,但并没多注意多少,听几句忽视几句。
裴泽渊端着的自己碗一直没放下,贺云昭不说话,他就一直说。
砰!一声轻响,贺云昭放下碗筷,她侧头笑了一下,“泽渊,你别急,我不是生气,只是在思考题目,实在是累了。”
她道:“多谢你,不过你知道我这个人性格有些古怪的部分,最讨厌别人不经过告知就干涉我的事。”
“为你我的情谊,日后还是提前告知我的好。”
裴泽渊用力点头,他神色认真。
他心里严谨的记住,另一半心思却不由得把这这件事的一半怪在了那个姓曲的身上的,都怪他暗戳戳用眼神刺他,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跟那家伙较劲忘记跟贺云昭说这事。
哼!
贺云昭看他乖顺的模样颇有一种看大型狼犬装宠物的感觉,心里有些好笑。
她没继续说什么,只是回到房间后好好休息了一整夜,她要修整好精神面对第二日的考试。
第二日的考试其实是贺云昭把握最大的一场。
她答的很快,但并不急,反而是多次翻阅自己的卷子,将不合适的地方修改好,再重新抄一份整洁的。
第三日是最艰难的一日,贺云昭心一沉,看着题目。
第一道:科举之制,为国选才也。然近年学风渐浮薄,士子多求速成,何以整饬学风,使士子专心向学,以育经世致用之才,为国家社稷效力耶?
她思考了一个上午,将自己答案的大纲简要的写在草纸上。
中午点起炉子将饽饽掰开放进去煮,加上一撮细盐,这便是一顿午饭了。
下午她才开始将自己的答案一一陈列在卷面上,因每道题答案都很长,几乎是相当于五道策论的程度,对考生来说压力非常大。
贺云昭规划好时间和题目分布,将五个答案一一写上。
到了夜里,还有不少考生奋笔疾书,贺云昭将写好的卷子收拢在一起放置在一旁用干净的砚台压好。
她和衣而眠,却是面对着桌面保持警惕。
沉眠至半夜,一道哭声传来,贺云昭警觉的睁开眼,她下意识将试卷收在怀里。
“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哭嚎声一声声传来,有考生癫狂的从考号爬出来,一把撕碎了隔壁考号的试卷。
贺云昭惊呆了,她眼睁睁看着这个疯子撕了至少三人的考卷才被兵卒抓住拖出去。
她低下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卷子,苦笑一声,今日是睡不成了。
待到第三日锣声一响,不少人呆坐在原地眼眶冒出泪水,以头锤墙。
贺云昭迈着僵硬的步伐出来,她抬头看看外面,竟觉出了重见天日之感。
她实在是太累的,考了足足九天,最后一场的,甚至两天只睡了三个时辰,时刻紧张自己的试卷。
软布鞋踏在土地上激起灰尘一阵,她脚下一软,险些要跌倒!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伸出来紧紧的扶住贺云昭,他焦急道:“哪里不舒服?”
身旁已经有一位考生脚下一软摔倒了,也不爬起来,直接趴在地上埋头哭泣。
贺云昭默默的绕过这位兄台,道:“没什么,就是累的。”
这一整个贡院的人,本来应该只是考试累,谁能想到居然还需要防备人发疯撕卷子呢!
不得不说这九日,裴泽渊还是十分有用的,中间贺云昭能出来的两天晚上,他全都细心安排好。
贺家的下人虽然安排的也十分仔细,但到底他们只是下人,加上贺云昭强势,所以他们不敢擅自做决定。
裴泽渊就不同,他考虑到什么地方就会快立刻和与贺云昭说。
第二场晚上贺云昭出来休息时,裴泽渊便问要不要助眠熏香,好调整精神。
贺云昭同意后当天夜里熏香点上了,让她好好睡了一觉,精神百倍的去参加第三场考试。
贺云昭很累,但她扭头一看裴泽渊。
“噗!”
只见裴泽渊眼下挂着两道黑色分外明显,可见陪考的压力也不小啊!
贺云昭忍不住想,母亲还说要来陪她考试,还好拒绝了,不然母亲定然比裴泽渊还要紧张的多。
她笑着拍了一下裴泽渊的手臂,温声道:“多谢,这几日辛苦了。”
裴泽渊呆了好一会儿,他猛摇头,道:“我不辛苦,你才辛苦。”
贺云昭点头,是啊,她也很累。
终于考完后,贺云昭让大夫把了脉。
老大夫道:“公子脉搏强健,只是如今有些疲惫,休息休息就好。”
贺云昭紧盯着大夫的表情,她听完之后缓缓抬眼,愉悦的轻笑一声,“多谢大夫。”
她和翠玲对视一眼,眼中浮现笑意。
如果说陪考上裴泽渊能帮的上忙,那么考完结束后对题就不是他能插的上话的了。
第41章
曲瞻对此非常有心得, 在他踏进贺府大门那一刻,他就坚信这个场合他才是最受贺云昭信任的那个人。
推开书房的大门,漂亮的狐狸眼笑出一道道水波纹, 他勾唇一笑, “云……!”
前礼部尚书.书院院长.AKA公考大师丁翰章端着茶杯轻吹浮沫, 他惊讶道:“嗯?小曲也来了?”
鬼迷日眼的曲瞻终于恢复了正常, 一屁股挤开赵同舟,他往贺云昭身边一坐, 整个人变得灰暗起来。
贺云昭抿唇, 她努力憋住笑意, 就曲瞻那个表情, 她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丁翰章老爷子一边瞧着他们几个默写出来的卷子, 一边道:“同舟这次不错, 朱检经义诗上有些失了水平,你瞧这里……”
朱检脸色不好的靠近些听着老爷子说话。
曲瞻咬牙挤出微笑,抬起手臂顶了一下贺云昭。
他竟然领会了腹语的精髓,嘴唇不懂就能发出声音,“别笑了!”
贺云昭努力控制表情,只是两颊忍不住抖动, 狠狠闭眼告诉自己不要笑。
但曲瞻的腹语太无敌了, 贺云昭实在没忍住,她摊开手掌挡住脸,笑的身体一抖一抖仿佛被电了一样。
曲瞻悲愤的瞧她一眼,恨不得伸手拧她去。
好在丁老爷子即使拯救了快要笑哭的贺云昭。
“小昭, 你过来瞧瞧。”
贺云昭抬手拍拍自己泛红的脸颊,她走到师父身边,“师父, 是什么?”
丁翰章指了一下纸上一处地方,“金陵使者渡江来,漠漠风烟一道开。王气有时还自息,皇恩何处不昭回。信知海内归明主,亦喜京都有俊才。”
“你在此处写的不错,只是通篇歌功颂德的诗句太多反倒是没有太多可品之处,本次的主考官是原鲁州学政,当地文风浓厚,只是不知他能否适应京城的风气。”
贺云昭点点头,“鲁州当地世家大户颇多,他能多年鲁州为学政,想必也不是迂腐之辈。”
丁翰章却摇头,叹道:“未必。”
“地方官员能调回京城的极少,能回来的无不是地方官中的佼佼者,但就因为他们足够出色才回到京城,便会更加在意自己的做事风格。”
“有的官员在地方时看起来是最能适应官场的人,到了京城反倒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好名声便装样子过了头,甚至还不小心惹来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