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林和吴厂长想的是,宋知南这个下属还是挺好的,她今天能为杨奋斗说话,改日他们落难她也会替他们说话。
就连对宋知南观感最复杂的孙副厂长,此时也对她的看法有了微妙的转变。
凭心而论,有这样的手下,他虽然闹心但是也放心,你不用担心她阳奉阴违,背后捅刀子。
孙厂长想着如果自己有一天处在杨奋斗的处境,他也想让宋知南能像今天这样仗义执言,敢顶敢撞。
以后,还是对她态度好点吧。
至于贺主任,她比以前更欣赏宋知南了。这个小同志不仅能力过硬,人品也过硬,经得起考验。
宋知南出来时敏锐地察觉到大家看她的目光好像不一样了。
她暗自一笑:她一直想改变领导对她的看法,这不他们就改了?
改变别人是难,但不痛苦。改变自己又难又痛苦,最好别干。
宋知南这种时候也不好对大家说什么,冲他们点点头致一下意,便离开了会议室。
她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何黛,宋知南朝她安抚地一笑,说道:“三位军代表都是好同志,人也挺温和。没事的。”
何黛点头:“没事,我不紧张了。”怕个什么,南姐不怕我也不怕。
宋知南没回办公室,她现在没心情工作,便去找保卫科的赵大刚问杨主席现在在哪里。
赵大刚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她关在哪里,不过应该没问题的,现在只是隔离审查而已。”
三名军代表在红星厂调查了三天,这三天,大家过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说话声都变小了。
全厂的科员干部都被问了个遍,工人代表也问了几个,大家听说宋知南当面杠军代表都能全身而退,他们也没那么怕了。再说了,要是他们随便攀咬杨主席,万一人家最后没事,他们就麻烦了。厂里领导以后会怎么看他们?
被问的人都选择实话实说,没人趁机举报和落井下石。
军代表没査出任何问题,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四天后,杨主席终于被放了出来。
宋知南听到消息赶紧过去探望,杨主席人瘦了一圈,但精神头还行。
她看到宋知南就说道:“小宋,我可听说了,你为了我连军代表都敢杠,我听完都后怕,你这个小同志,胆子是真大呀。”
宋知南:“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都是杨主席你的威望高,声誉好。别说是我这样的人,连苍蝇都找不到缝盯你。”
杨主席笑笑:“你还是那么嘴贫,就会逗人开心。”多少威望比她高的老同志都被打倒了。她不过是侥幸罢了。
其中宋知南在里面起到了巨大的带头作用。有人带头硬顶说好话和有人带头落井下石,结果是截然不同的。
杨主席还有很多话要说,不过来看她的人挺多,她只能匆匆结束谈话。
她紧紧握着宋知南的手:“小宋,你好好干。你是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好苗子。”
杨主席嘴里没说,但心里已经给宋知南留了一个位置,将来接替她跟贺胜男的必然是宋知南。组织就需要她这样的人才,这个社会更需要她这样的人才。
杨主席的事情解决了,宋知南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一阵轻松。
她回到家抱着小虎,“小虎你威武,我也威武,武松打不过你,坏人也打不倒我。我是一个锤,看谁不顺眼我就捶谁,啦啦。”
小虎喵喵叫了三声:赶紧开饭吧,快饿死了。
宋知南:“你说妙妙妙,咱们的前途一定很美妙。”
小虎静静地看着主人像吃了猫薄荷一样发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第115章
宋知南当上妇联主任后, 工作内容跟以前相比变化不大,只不过是更忙些。厂里有什么事她得去帮忙, 偶尔去开个会。
宋知南一升职,妇联就多了一个位置出来,章无双毫无悬念地进来了。
何黛成了她的师傅,只是这姑娘太天真太单纯,何黛有时忍不住抚额叹息。
章无双也有她的优点,那就是可爱嘴甜,一句一个何姐地叫着,再加上又长得好看,给何黛提供了很多情绪价值。两人相处得倒也挺和谐。
她俩遇到矛盾,能调解的就先调解,调解不了的, 就来一句:“你们去隔壁找我们宋主任吧。”
宋知南比以前更犀利更有威严, 遇到问题, 就用精神针灸法,几针扎下去, 通常是男跳女笑。
宋知南的绰号又新增加两个:宋治男, 男跳石。
宋知南按照之前说的,在家里设了办公地点,还挺像模像样的,牛春草李群英等人过来帮忙简单修饰了一番。
那间空出来的房子弄成了排练室和图书室,里面摆放着为数不多的现在能看的书。
她们文工队的集体合影也被宋知南拿去放大了挂在墙上,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
牛春草问:“小宋,你6年后真的要把房子还给厂里呀?”
她想想都替宋知南肉疼, 好不容易弄到的房子凭什么要还回去?
李群英也不舍得,宋知南这样的邻居简直是梦中好邻居, 谁能舍得让她走?
宋知南说:“这房子本来就是厂里的,借来住几年也可以了。”
等改革开放了,有商品房了,她会买几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牛春草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小宋,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过两年你也结婚,只要你结婚了就有了分房的正当理由,你不想嫁人,那就招婿,找一个性子相对简单好管的男人,还是可以的。”
宋知南的语气温和而坚决:“牛阿姨,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是不会结婚的。”什么样的房子也不值得她把自己给搭进去。
牛春草知道宋知南的性子,也没硬劝,就点到为止。
以她的经验来看,女人一辈子不结婚也不是不行,就是过得太难了。各种各样的目光,各种流言蜚语都冲你来,更别提还有家人的催促逼迫。一般人真顶不住这些压力。明明有简单的路走,干嘛去选择那条更难走的路?
宋知南没有跟牛春草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转而聊起了别的话题。朋友之间,尤其是年龄差距大的朋友,有一部分共同点就行了,怎么可能处处同频?
房子的事情平息之后,宋知南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
她现在每天上班下班,有空就读书写作投稿琢磨新戏,周末有演出就去演出,没有就在家跟文工队的队员一起排练。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豆腐块见报,偶尔收到几块钱的稿费,打打牙祭,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然而没过多久,宋知南的平静生活就被两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这两人是从老家来的,一个是她叔叔宋前进,一个是堂哥宋春生。两人是以奔丧之名来的。
这父子俩还挺会表演,一进院子就嚎啕大哭:“我的二哥/我的二伯,你年纪轻轻地咋就去了呢?”
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把院里邻居吓了一跳。
宋知夏一看到这两人就眼皮子直跳,小时候各种不好的记忆突然间涌上心头:总是喜欢打秋风占便宜的宋前进,总是吸溜鼻涕抢她东西的宋春生……
她直觉这两人来者不善,便让宋冬宝赶紧去通知宋知南,她自己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出来迎接两人。
“三叔,春生哥,你们来了。”
宋知南一接到宋冬宝的报信,就说道:“冬宝,准备一下,咱们又来活了。”
宋冬宝问道:“姐,你的意思是三叔没安好心?”
宋知南翻了个白眼:“咱们宋家有好心的人吗?”
宋冬宝:“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三姐你就挺好的。”
“哎哟,学会说话了。不过你姐我好得也有限。附耳过来,听我安排。”
“哎哎。”
两人边走边说,等到了宋家,宋前进和宋春生还在装模作样地哭嚎,只是光哭没有眼泪。
邻居们围着他俩指指点点:“瞧着哭得挺伤心的。”
“也难怪,毕竟是血亲。”
“只是怎么现在才来呀?”
“可能乡下忙吧。”
……
宋知南一进来,就有人跟她打招呼:“小南,你叔你堂哥来了。”
宋前进和宋春生听到声音,哭得更大声了。
宋知南说道:“行啦三叔,你别哭了,晚上到我爸牌位前你再哭。”嚎得她耳朵疼。
说着话,宋知南打量着父子二人,宋前进岁数比宋上进小两岁,但比他显老多了,一脸的沧桑。
宋春生应该有二十多了吧,长得愣头愣脑的,两只眼睛距离远的能害相思病。一看就是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三叔宋前进一边伤心一边用目光巡视着屋里的一切,硬挤出来的泪水也无法遮掩他的贪婪。
宋前进擦擦眼角不太多的泪水,对三人说:“知夏知南冬宝,我一听到你们家出事的消息,难受得几宿睡不着觉。我担心你们啊,知夏跟小南是女娃,冬宝虽然是个男娃,可年纪太小,支撑不起门户。偏偏你们那狠心的妈又改嫁了,没有长辈在一边看着,那些不长眼的邻居肯定会欺负你们的。”
众位邻居面带怒色:你说谁呢?谁欺负他们了?谁敢欺负他们?
宋知南厉声制止了宋前进:“三叔,这种话你不要乱说。我们城里可没有吃绝户的丑陋风俗。这些邻居不但不欺负我们,还没少帮我们,我爸我哥的丧礼都是大家伙帮着办的,平常他们对我们三个也很照顾。”
众邻居脸色缓和:“谁说不是呢?我们可都是好人。”
他们平常争斗不断,这会儿又团结起来了。
宋前进赶紧改了口风:“对不住各位,我、我是太关心几个孩子才这样说的。你们别放在心上。”
宋知南把目光投向宋春生:“春生哥,你娶到媳妇了吗?”
宋春生摇头:“还没呢。我爸说以后不愁娶。”
宋知南用遗憾的语气说道:“春生哥,你这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被病情耽误了。”
宋前进赶紧说道:“小南,你瞎说啥呢?你哥好好的,哪儿生病了?”
宋知南看了一眼众邻居,目光闪烁,轻轻叹息一声,一副想说什么,但又不好说的模样。
众邻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宋知南说着话就闻到了一阵酸臭味,嗯,就是从这两人身上发出的。
她跟宋冬宝说:“冬宝,你带着叔和哥去澡堂洗个澡。”
接着她把宋冬宝拽到一边,小声嘱咐:“冬宝,你一定要看住春生哥,在澡堂里别让他乱看乱摸,管好他。”
宋冬宝一脸茫然,但三姐的话自有她的道理,不懂没关系,照着做就行了。
宋冬宝招呼两人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