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主子思虑周全,及时笼络好人心。杨贵人说的不敢有假,只是要让骁嫔犯错,也不容易。”
易桂华先是满意地笑了笑,说:“若事事都像皇后那般一成不变,万事以和为贵,这个后宫就是一潭死水,表面是风平浪静,底下全是怨声载道。”
闻铃整理好易妃鬓边的碎发,只见镜中人去美得香画中仙,骄傲道:“娘娘的德才兼备,皇上和太后都看在眼里,假以时日,娘娘定能坐上至尊宝座。这次若能让骁嫔和秦家都失了宠信,娘娘就是前朝后宫都少了一个强敌,往前迈进一大步了。不过主子,目前看来,骁嫔还不至于给这个事情冲昏脑子,密会这种事情断然做不出来的。”
易桂华从妆台上挑出一只镶金白玉环,那是她诞下四皇子李璟檀之后,太后当着六宫妃嫔的面赏赐的。她后来才知道,那也是当年太后册封皇贵妃时所戴。
“这玉环很适合游园会那日佩戴。”易桂华反复欣赏着,慢悠悠地说:“别急,时机这不就来了?”
“主子指的是后日的游园会?”
“秦佩英自然不会轻易走错,那也是因为此事本来就难,可若是有同场见面的机会,你觉得她会不会冒险一试?”
闻铃却不似易桂华那么胸有成竹,开始梳理着,“那一日,皇上会先和一众王公贵族下场蹴鞠,骁嫔的确有机会遥遥看一眼,这也逮不住把柄啊。”
易桂华小心地放下玉环,“本宫能让她不止遥遥看一眼。你找个腿脚伶俐的,即刻出宫找我父亲,他在兵部,很容易找到周羿的笔迹,带进宫给我。”
闻铃这下子恍然大悟,立即出去吩咐事情,片刻不愿耽误。
前来回报各事宜的女官陆续又来,易桂华有条不紊地给做好决策。凡是皇后授意过来回禀的,她无一例外都迅速安排妥当,有条有理,没有再推回皇后那边。
来过延禧宫的宫人们都是喜出望外地离开,袖里既收了沉甸甸的钱袋,还能一次拍板这些琐事,再不用往返中宫请奏。即便有个别疏忽的地方,让易妃多费了些心思,这位娘娘也只是面上斥责几句,没有严苛追究。一时间,一众宫人都对易桂华赞不绝口。
闻铃匆匆进来,见易桂华正活动着肩颈,明显已经疲惫不堪,一时为难着。
“怎么?还有人在等回禀?带进来吧。”寥寥数语,易桂华已经正襟危坐,全然没有刚才的倦怠。
闻铃走近了些才说:“主子,不是别人,是偏殿那一位来了,看样子像是等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等到您得空了才来的,奴婢不好直接叫她回去。”
“温映池?”易桂华有些无奈,可一想闻铃说得有理,说:“她确实鲜少过来,定是有事的,带进来吧。”
温贵人在闻铃的搀扶下走进来,“易妃娘娘万安。”
易桂华看着温映池挺着大肚子,连起身都有些吃力,上前扶起,心疼道:“你说你真是,有什么事不能差个人来知会本宫一声,非要自己过来。本宫这里来往的人也多,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你冲撞了可怎么好。”
温映池笑了笑,声音轻柔,说:“嫔妾也正想给娘娘回禀,太医说最近龙胎安稳,趁着春日融融,也可多出去走动。”
“妹妹是说?”易桂华装着糊涂。
温映池不自觉搭上易妃的手,眸中含光,“娘娘,后日就是清明节,嫔妾也想去。娘娘如今协理六宫,这等小事定能做主,嫔妾便想着与娘娘说就是。”
易桂华虽难掩笑意,却没有答应,“本宫知道你向来懂事,只是你也知道的,那日进宫的人很多,人来人往难免有不当心的地方,加之本宫也无暇分身照应你,若是有个磕碰,可就不好了。你若想出去走走,这一两日大可以去御花园散散心,多找些人看顾着。”
温映池急忙说:“娘娘不必担心,嫔妾定会万分小心,一力承担。日子一年一度,旨在缅怀先人,祈祷消灾解难,嫔妾将为人母,也想给腹中孩儿祈祷一二。望娘娘恩准。”
易桂华心中忖度着,皇上和皇后也从来没有要禁足她,便勉为其难点头道:“好,你切记要万事放心,你的饮食本宫会另外着人准备,再安排太医候着。”她转而看向闻铃。
“娘娘放心,奴婢会挑几个妥当的人伺候着。”
温映池这才松一口气,起身谢过。
易桂华总算得了片刻的清净,懒洋洋地靠在长榻上,说:“给她把脉的太医怎么说?”
闻铃记得太医的回禀,说:“娘娘,今早太医的回报的确和温贵人说的一致。看来,温贵人也是费了心思才来找娘娘的。”
易桂华手肘撑着一侧额头,“那个绣花枕头,难为她想好了一套说辞,自觉胜券
在握才来,本宫便遂她的意。”
“主子对她关照有加,来日不管她诞下皇子还是公主,都会对主子多有敬重。”
易桂华闭目养神,懒懒地说:“那是当然,本宫这里的皇子公主多一个,皇上的惦记就会多一份,温映池好拿捏,本宫不必拿她的不痛快。”
第24章 游园会大戏(一)
入夜后,延禧宫的太监章丘在宫门下钥前赶回来,耳边回响着闻铃的温声细语,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还有贴在耳边的叮嘱,一不留神,就在长廊的拐角处撞倒了另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端着的东西也打翻了,也不知道端的什么,沾到了章丘的衣襟上。
小太监看着人高马大,却是个经不起事情的,一下子惊慌失色,忙往章丘身上蹭,帮他擦干净,带着一丝哭腔求饶道:“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奴才该死……”
章丘四下一看,幸亏这里也还没掌灯,没有旁人看到,可也不能再继续闹出动静了。他一掌拍到那小太监的帽子上,咬牙切齿地说:“不长眼的东西,横冲直撞就往你爷爷身上撞!”
小太监手忙脚乱给章丘擦干净,吓得结结巴巴,“奴才不好……奴……奴才该死……”
“滚滚滚,”章丘估摸着擦得差不多了,回宫见闻铃也不至于丢人,一把推开那小太监,“别碍着爷的道,滚远点。”
“是是是,您大人大量。”小太监陪笑着,头点得跟捣蒜一样,忙让到一旁。
章丘只觉得晦气,无奈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又往四周扫了一周才急忙走人。
晚风瑟瑟,在这静谧的拐角处,顾甯川冷眼看着章丘消失无踪,才收起眼中的一抹狠厉,将方才换过来的信件收好。
永寿宫中,穆晏清接过信件,左右看了看,松了口气,递给骁嫔说:“还好,娘娘,信是密封的,延禧宫还没人看过。”
骁嫔拆开信一看,果然是周将军的字迹,心里捏了把冷汗,说:“亏你想得周到,料到易妃会有动作,及时掉包。”
“因为同样的法子,她那日要在景仁宫和我叙话的时候就用过。我就猜想这一回,她一定也会想办法惹娘娘您犯错。”
骁嫔心里的最后一丝犹疑也消失殆尽,愤怒地一拍桌,说:“我秦家世代忠良,在她的手里就是如此肆意妄为地利用,岂有此理!”
顾甯川一直神色冷静,乖顺地站在一旁,直到此时,眼中才闪过一丝触动,心里仍是隐隐作痛。
荣姑姑安抚了几句,说:“主子莫要动气,横竖我们如今知道了易妃的手段,也能多长个心眼。当务之急,是要谋划好后日的事情。”
穆晏清见状,突然也担心秦佩英会被易桂华这胆大的举动气昏了头,恨不得要马上去告发她私联前朝,而顾不上这箭在弦上的事情,帮忙劝道:“娘娘,皇上的赐婚虽被连日的忙碌拖着,无暇顾及,更何况也听信了一些枕边风,对您是有想法的。前朝有居心叵测的人在弹劾,后宫有易妃在兴风作浪,这事情若不趁此解决彻底,只怕娘娘的后顾之忧可就无穷无尽了。”
秦佩英冷静下来,也想到今日皇后的传召,无非也是告诉她皇上的不悦,要重视皇上已经起了的疑心,及时劝劝家里接了这桩赐婚,就能一举两得,解了两边的困境。
她沉思了片刻,说:“晏清,事到如今,孰轻孰重,我已经心里有数,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冲动误事。只是后日的事情,不论成败,我都不会与家里说一字半语。”
让他们一无所知,连万一失败去求情,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才是最好的保护。
穆晏清默默点了头,秦佩英这番决定的确情理之中。路易所生活的时代,家是最后也是最坚固的港湾,可她如今脚下的地方,面前的每一个女子,一生都在为家族而殚精竭虑。
即便生如秦佩英一般,也是难得的女将风采,若在二十一世纪便是生在终点线的人,如今也要成为君王和武将之间的拉扯,半点不由己。
几人继续商议了后日的细枝末节,穆晏清和顾甯川先后走出来。
夜凉如水,院落中裹着一层薄雾,在月下似轻纱幔帐。
出于礼义,穆晏清仍想亲自感谢顾甯川,把这一手的狗仔队资料抢回来,“小川,今天也是冒险,辛苦你了。”
“小主说这话,就是折煞奴才了,”顾甯川的脸笼在薄纱和夜色中,“能为二位小主解忧,是奴才的福气。”
方才秦佩英说话时,顾甯川眼中的那点波澜,穆晏清捕捉在心里。
清明时节,路上行人尚且失魂落魄,更何况是这个跌落谷底的美强惨?
穆晏清揉着帕子,说:“你……你如果想祭拜家人,宫里诸多不便,你可以过来找我,或者告知我一声,我帮你烧点什么也可以。”
顾甯川一怔,接而扯出一点苦笑,情不自禁直起腰来,说:“谢谢小主。只是他们生为家国守护者,刀下亦曾冤魂无数,即便一死,也当魂归山河才是死得其所。这些祭拜,是生者的执念和哀思,而我们誓死卫国,不需要这些不甘的念想。”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甚至带着点气若游丝的虚叹,却是说着誓死不屈的意志。穆晏清在这股隐隐的坚定中听明白,顾甯川是在告诉她,顾家满门始终是为抗外敌而战死沙场,他不接受也不承认父兄会通敌叛国。
穆晏清突然意识到,顾甯川带着这副残缺的躯体,饱受折辱活到如今,也许刚刚所说的就是支撑他活到如今的执念。
忙了几日的鸡飞狗跳之后,这日天未亮,各宫已经灯火通明,开始梳妆准备起行。
穆晏清今日的打扮较以往多了几分俏丽,身着一袭藕粉色绣花裙出现在秦佩英面前时,几人都一时看出了神,只是再一细看,作为妃嫔却也合时宜。
骁嫔随口道:“你今日倒是花点心思打扮了,不似往日那么清汤寡水的。”
穆晏清倒是恨不得寡淡到和空气融为一体,最好别让任何人注意到她才好。但是突然转念一想,在各宫嫔妃和女眷都使劲装扮的时候,她越是这么清汤寡水,反而惹眼。就好比美得各有千秋的红毯上,你若是在一堆神仙姿色的女明星当中穿一套日常的休闲装,想不惹人注目都难。
她尴尬笑了笑,“嫔妾跟着您,总不能寒酸失了您的脸面。”
秦佩英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在,这不过是客套几句,倒也听出几分俏皮,笑了笑。
穆晏清静静看着,才发现岳兰梳妆的手法仿佛转为秦佩英而练出来的,大到发髻样式和衣裙纹样,小到头上的一支小簪子,都完美做到扬长避短。
瞧,一个完美的造型师是多么重要。
秦佩英看着镜子里的穆晏清,正目不转睛,“这步摇不合适么?不是你说的,惹眼一些让人容易看见我。”
穆晏清摇头,说:“没有没有,娘娘,您这步摇很好看,确实比往日那些干练利落的更别致一些,想来很金贵吧?”
秦佩英却勉强一笑,眼底泛着一丝怅惘,说:“这支东西,是我当年入宫时,皇上册封为贵人时的第一件赏赐,其实我自己都忘了有这个,还是岳兰特意翻出来的。”
穆晏清这下懂了,原来如此。岳兰心细,知道皇上定能认出认出这步摇。
只是对于秦佩英来说,也许这步摇就是一道枷锁。
晨光熹微,两人乘轿前往蹴鞠场。
穆晏清原先想到这是第一次见到一直活在台词里的皇帝,的确有一丝忐忑不安在,她的生死和富贵,身上穿的一针一线,哪怕如今这个位子还有姚妃的恨,全都来自于这个向来不是好男人的神秘角色。
但到了蹴鞠场的观台,穆晏清跟着骁嫔绕来绕去终于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心底原先的那点不安,立即随着大风消散。
男女眷分别坐于帝后两侧,而皇后这边,到了穆晏清作为答应的这个位子,且不说位分在她之上的娘娘们,中间还隔着数不清的宫女太监,皇子公主们的嬷嬷,侍卫等等。别说看清皇上长什么样子,她能赶得及随大队行礼免礼都算反应快了。
穆晏清回忆起从前偶
然得了机会去参加活动,兴奋不已,结果也是坐着这样的角落位置,连头排顶流的头发丝都没能看到。
采莲见穆晏清似乎有些无聊,正两眼放空,凑到她耳边说:“主子,皇上待会儿也会参与蹴鞠,您坐在这里也可以看到皇上的英姿。”
穆晏清眉头皱了一下,让采莲挨近点免得被人听去,“谁要看皇上,我更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风流王爷帅将军。”
采莲已经习惯了穆晏清这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想法,并不会大惊小怪,立即从脑海里搜索了关键信息,简要介绍了诸如秦佩英的三个战神哥哥,皇上那位名满京城的风流弟弟颜亲王,还有即将献出舞台首秀的太子殿下等等。
听到太子,穆晏清瞪了采莲一眼,恨铁不成钢,“我是太子的庶母,你跟我讲太子做什么,就不能多介绍几个风流王爷?”
身边来往的人多了,纷纷过去给皇后敬茶和叙话,穆晏清只好安静地坐着吃瓜,一边欣赏各种有趣的交际,一边在静心等候易妃出手。
她看向坐在身旁的秦佩英,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在场下活动筋骨的一众男子,眼中有期待,也有些怅然若失。
蹴鞠进行得如火如荼,李煜玄带着太子到了赛场上,并没有享受到和台上一样的各种众星捧月,一众年轻武将都互不相让,丝毫没有因为往日的阶级而故意推让,偶尔还能看见李煜玄和他人勾肩搭背,商讨对策,赛场的氛围十分热烈又融洽。
穆晏清听着台上的夫人和妃嫔们呐喊助威,仿佛看到了狂热粉丝给爱豆疯狂应援的场面,觉得有趣极了,渐渐也融入到氛围中。直到一个小太监趁着人来人往而来到骁嫔身旁,匆匆放下一张纸条,穆晏清仍在全神贯注看着台下。
蹴鞠已经结束,台下的俊郎们都走到一起商业互吹,而台上的女眷们神色各异。秦佩英环视了一圈,悄然翻开了那张被塞到点心底下的纸条,上面是全然陌生的笔迹:后山九霄阁,盼与君一见。
她警惕地往周围一看,刚才那个送纸条的人已经无迹可寻,也没有人看向她这边。
“岳兰,陪本宫去走走,醒醒酒。”秦佩英说完便要起身。
穆晏清见她有些不适,特意起了扶一把,关切地问:“娘娘,要不嫔妾陪您去?”
“不必了,本宫去去就回。”
穆晏清只好作罢,借着好奇的东张西望,就看见闻铃神神秘秘地凑到易桂华身旁耳语几句,而易妃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了一会儿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