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等安静下来,她这才又大声道:“这戏服上的龙纹用的是盘金绣,一般没学过的人确实难弄好,不过好在这修补的针脚比较小心,修剪的线头也整齐,没有破坏太多,我拿回去看看,找合适的人还是可以重新修补好的。”
说完,沈晚月累得叹了口气,“玉兰姐,你来喊一会儿。”
楚玉兰忍着笑意,跟周大爷把他没听清楚的话又重复一遍。
“真的?”周大爷不可置信的看过来。
店老板也狐疑的看了眼沈晚月,“你懂这个吗?瞧你也不像个裁缝啊。”
“没有人比她更懂了。”
楚玉兰横了一眼店老板,“每年从我们公司经手的服装什么样式的都有,现代的古典的,会各式各样针法的裁缝,我们公司都能找来。”
店老板再定眼看看这两位女同志的打扮,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原来是大老板来了啊,我这不是没见识嘛,不过……”
沈晚月看出了他的顾虑,淡淡道:“有话直接说。”
店老板嘿嘿笑了笑,眼神瞟了瞟那件戏服。
“我虽然做得不是大买卖,不过也开了快十年的裁缝店,这上面的绣活儿一眼就知道是苏绣,你说的盘金绣也属于苏绣的一种,这可不是那么好补的玩意,不过老板你既然发话了,我也不是不相信,
只是事情咱们得提前说好,衣服你拿走,后期再有什么问题,可跟我没关系,钱嘛……”
沈晚月只想尽快解决问题,直接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这衣服我拿走,后面跟你自然没关系,至于现在赔不赔钱,看老爷子怎么说。”
周大爷凑近了两步,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要是能修好,赔钱就不用了,不过这戏服毕竟出了问题不是,我也不为难你们,把之前交的钱退给我就成了。”
孟婉在旁边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可店老板却瞪了一眼孟婉,“你着什么急?我的针线布料不要钱?还白瞎了一单,这个月工资扣一半!”
孟婉一听,气得才要发火,却一想自己还得靠老板吃饭讨生活,紧了紧拳头低下了头。
她手艺其实一直都不算好,之前只能在这种小裁缝店当个打杂。
后来跟着学了点东西,才从打杂晋升到开始正式接活儿。
就算是现在,她手艺也依旧没有好太多,要是离开这里,工作就更难找了。
“这事儿跟你家店员应该没什么太大关系吧。”
孟婉低着头,眼泪打转着,突然听到了这句话,猛地又抬起头看向了正在替自己说话的沈晚月。
沈晚月小心翼翼的折叠着戏服,一边淡淡说着:“老板,你刚才可是自己说的,说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这是最难修补的苏绣,那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让店员上手呢?”
“我只是想……”
店老板一时语塞。
沈晚月笑着接话,“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冤大头?”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吗?老爷子年纪大了,你想着虽然难以修补,但是说不定补成了,能把老爷子糊弄过去,就算是修补不成,也可以把锅甩给店员是吗?”
“你!”店老板登时急了,瞪大了眼睛,“你瞎说什么,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那你明明知道苏绣很难补为什么还点头让店员补?而且你刚才的话也不对,客户的订单出了问题,店员要负责,但你身为老板更应该负责才对,更何况修补之前店员还询问过你,这更是你的责任了。”
店老板咬咬牙,直接梗着脖子哼了一声,“我店里的事情,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沈晚月挑挑眉来了兴趣,也是许久没有人跟她这么说话。
她示意了一下,楚玉兰立刻把拎着装好的戏服又放了回去。
沈晚月:“这戏服算是古董了,真要折算下来,差不多得值个一千五百块左右,你要这么说,我就不管了,要么你给修补好,要么你就赔老爷子钱。”
楚玉兰在旁边也看不下去,补充道:“这就算是去打官司,也是你们店的人一起出钱赔偿,店员要赔,你也一样。”
店老板愣住了,好一会儿后,看看眼前的沈晚月,又看看孟婉。
“你们认识?”
沈晚月笑了出来,“你别管认识不认识,就像你说的,这跟你没关系。”
孟婉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她此刻根本没有心情再去管店老板是什么神色,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沈晚月身上。
沈晚月会替自己说话,是打死她都不敢去想象的事情。
可沈晚月为了什么呢?
为了在自己面前彰显她多么厉害?还是为了等会儿再狠狠羞辱自己一番?
但两人之间如今已经云泥之差,沈晚月实在没有这个必要费工夫。
想来想去,孟婉也没能想通。
她只呆愣愣的站着,看起来反而比刚才老板说要扣她工资时候还要难受。
直到店老板忍不住问了她们到底是什么公司的,直到店老板陪着笑说这事儿作罢,孟婉才终于恍然回神。
谁都知道早月华服如今的影响力,做生意的,能不惹事儿就不惹事,尤其这样的大公司。
店老板亲自将戏服重新装起来递上前,陪着笑,小心道:“我就说两位看起来不是一般人,既然两位都这样说了,我们店里也没有什么损失,扣工资的事儿就当我没说。”
楚玉兰接过戏服,嘲讽道:“哟,这变脸挺快啊,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刚才不是一时间气过头了吗?嘿嘿嘿,我们这小门店平时就没多少生意,跟你们大公司是比不了的,损失一单,我心里肯定难受,其实我们
店以前不止这一个员工,现在效益单子少了,这才只留了小孟,小孟要是走了,我也不好再招人手,刚才我那说的都是气话而已。”
店老板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事情既然解决了,沈晚月也懒得再同他们掰扯。
等店老板退钱以后,沈晚月将准备的租借费给了周大爷后就打算离开。
“等一下。”
才走出裁缝铺,孟婉就追了出来。
“沈晚月……沈总,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沈晚月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俩似乎没什么话可说吧。”
孟婉佝偻着肩膀,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人,神色还有几分紧张。
“就两句,真的。”
“……嗯,你说。”
楚玉兰皱皱眉:“晚月,那我去车里等你。”
“好。”
巷子里很快就只剩下她们两个。
孟婉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开口:“我……刚才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只是瞧不惯他欺负打工人。”
沈晚月从前就是大厂辞职出来的。
她比谁都知道打工人被克扣工资时的那种难受。
刚才那种情况下,换了任何一个人,沈晚月可能都要忍不住开口帮忙说上几句话。
如果不是孟婉,她兴许还要问问那人愿不愿意去她那边的工厂上班。
不过可惜这是孟婉,她没有兴趣再多帮什么忙了。
孟婉却很坚持的继续道:“可你确实帮了我大忙,谢谢你。”
“换了其他人我也一样会帮忙说话,你别想多了。”
孟婉猛地顿住,随后蔫蔫的松了口气,“嗯,我知道了,今天还是让你看了我的笑话,我躲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碰见了。”
闻言,沈晚月皱起眉,怪异的看了过去:“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看了笑话?”
“因为……因为现在我确实不如你。”
沈晚月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孟小姐,你真的是想多了,我丝毫没有兴趣看你的任何笑话,更何况在我看在,你如今也不是笑话。”
孟婉也笑了,只是带着自嘲的意味,“还不算笑话吗?我从前那样风光,如今却只能窝在城郊这种小角落,可怜兮兮的讨生活。”
“你这些想法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啊。”
沈晚月皱起眉,很是不理解的看着孟婉,“在我看来,你如今有了自力更生的手段,反而比从前进步很多,就算被老板为难也是出于无奈,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什么笑话。”
话音落下,孟婉只觉得手脚头脑都有些发麻。
她这些年,一直活得畏缩小心,她拉不下面子,怕被人议论。
可再小心,偶尔也还是能遇到从前的同学牌友,但他们更多的都是在看自己笑话,从来没有人像沈晚月这样跟她说过话。
“你真这样想?”孟婉不确定的再一次问道。
“有必要骗你?”沈晚月反问。
孟婉是有些圣母心,可她到底没有主动害过人,更何况现在努力工作生活,跟从前也大不相同,她帮忙说一句话而已,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儿。
七月流火,连风都是热的。
孟婉心里似乎也跟着热了起来,她紧了紧拳头,抬起头:“虽然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我还是谢谢你,你跟我想象的好像一点也不一样,可你当初为什么要讹诈顾家钱呢?”
“……”
又来了。
如果不是沈晚月现在顾及形象,她真想翻个白眼然后当场骂一句脏话直接走人。
沈晚月:“第一我没有讹诈,不过听这话你应该是还没有离婚,如果顾清树的话你都相信,那你真还是没有社会毒打挨少了,第二——”
“我管你怎么想呢,劝你有空去医院看看脑子,我走了。”
言罢,沈晚月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当初她还好心提醒了孟婉去找顾清树的化验单,如果看过化验单都孟婉都没有离婚,那她脑子八成就是有毛病,就是不知道医院治不治得了恋爱脑……
“诶,等、等一下!”
身后孟婉快走了两步追了上来。
“沈晚月,对不起,我刚才没忍住才问的,我……其实我没有完全相信,尤其是今天你帮了我,我更没那么相信了,但这其中肯定有隐情对不对……”
“那你就自己去查,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