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副担心的样子,像是从前在别的地方受了领导欺压一样。
不过她来的地方,兴许确实不如沪市的工厂条件好。
“你以前工作过吗?”陈勋庭问。
沈立民站着无聊,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抢答:“没有,我姐身子弱一些,在家里都不怎么干活儿的,后来最多就是带带孩子。”
言下之意,我姐可吃不了一点苦。
陈勋庭看了看沈立民,又看向沈晚月,“你要去服装厂?准备做什么工作?如果是车间工人,可能会累一点,你写字怎么样,如果可以,能去试试办公室文员。”
沈晚月想,如果设计师当不了,文员也可以接受。
“文员要做些什么?”
“整理文件,梳理工厂开会内容,比冯秘书这种要轻松很多,你很聪明,应该很快就能上手。”
他耐心解释完,再看沈晚月的反应。
沈晚月对这个工作还是很心动的,也不知道今天宣传部说给她安排工作,可不可以换成这个。
“谢谢陈厂长,等出院以后,我去问问看。”
“嗯,你要是还有不知道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应该没什么事儿了,陈厂长您这么忙,我总打扰你也不好。”
“不打扰。”
陈勋庭说完,沈晚月愣了愣。
不打扰吗?
下一秒,出于打工人本能,沈晚月第一反应是那他工作到底是真忙还是假忙?
可是一想,他跟自己从前那个只知道指手画脚的领导可不一样,连忙甩开了这个念头。
陈勋庭也顿了顿,补充道:“事故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不算忙。”
沈晚月还想要再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看着陈勋庭认真的眼神,还是换了个说法:“那我有机会一定去请教陈厂长。”
陈勋庭眼神柔和了一些,“嗯。”
沈晚月:“谢谢你陈厂长,你是个好领导。”
不能拒绝领导突如其来的关心,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陈勋庭本来情绪好转,听到后面,眼神再次有些无奈。
“你上楼吧,虽然是夏天,夜里也凉。”
“好,那……”沈晚月顿了顿,转而看向旁边的小王。
沈晚月:“小王同志也辛苦你又跑一趟,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小王没想到沈晚月会问候自己,脸上一热,不好意思的揉着脑袋,“不辛苦不辛苦,祝沈同志早日康复。”
陈勋庭已经绅士的率先侧了身子,保持了一定距离给她让路。
道了别,姐弟两人才上了楼。
“我瞧着人家陈厂长人就不错,大哥干嘛对他这么大意见?”
沈晚月好奇的看向沈立民,“为什么这么想?”
沈立民:“我也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姐,你看,按道理来说,人家一个大厂长,没必要自己出钱贴补工人,也没必要来看咱们,而且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没有那种有压迫的感觉。”
“姐你记不记得咱们村生产队的队长,当个屁大的队长,真把自己当盘菜,整天吆五喝六的,我瞅着人家大厂长也比他和气。”
“就冲他能不仗着自己的坐的位置给人试压,我就觉得他人品不错。”
沈晚月笑着惊叹:“没想到你还挺会观察人的。”
沈立民扬扬下巴,“别的人就算了,但如果是姐你的相亲对象,那我肯定好好研究过的,哦对了,还有刚才。”
“刚才怎么了?”
“他不是说了,看你身边有人这才没进去吗?这就证明他很尊重你的想法跟感受啊,你想在家里,咱爹啥时候看见咱妈在外面跟人聊天,都是凶了吧唧的喊咱妈进门做饭。”
沈晚月却垂眸想了想,“我倒是觉得,他也可能是不想再继续相亲了,这才无所谓的态度。”
“无所谓能给咱送饭呀。”
“……”
沈晚月皱起眉:“人家不是说了是顺便送的。”
“行行行,顺便送的。”
“……”
顿了顿,沈立民又侧过头打量着自己这个从小最亲的姐姐。
“姐,这次出来,我总觉得你跟之前不一样了。”
沈晚月心里一紧,故作轻松:“怎么不一样?”
“就是……你好像比之前性格更开朗更直率,有话也不藏在心里了,不过嘛,在感情上,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那有怎么个一样法儿?”
“就是你对感情很迟钝,我总觉得别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你就总会忽略。”
对沈晚月来说,这还真是个熟悉的评价。
早年那几段校园纯爱,前男友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么评价她的。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性格,干脆只谈理性不谈爱,遇到男人了,更多的时候都是分析利弊,择优选择。
俩人说着也到了病房,进去之前,沈立民压低了声音,“姐,那个钟强,你知道为啥我觉得不如陈厂长吗?”
“……因为外貌还是因为家室?”
“都是,但还有一点,今天哥也跟我说了,他条件虽然没那么差,可别忘了,他有一个闺女,听他说,他那个闺女一直没放在身边养。”
沈晚月对钟强了解并不深,但忍不住好奇问:“那放哪儿了?”
“他媳妇儿去世后,就直接送到他姐家养着了,姐,按照他的条件,咋也不会养不起一个姑娘,就算忙了点,他不是也说只有夏天才常来医院吗,可他闺女一直都在他姐那边,听他那意思,是一个姑娘就当送出去了。”
闻言,沈晚月果然立刻皱了眉。
“大哥还说以后你嫁过去还省点麻烦,可我寻思吧,咱们家当初就算爸有些意见,也还是好好养了五年,他媳妇儿刚死就把孩子送走,这男人外表看着老实,也不是坏人,但一准是个心硬的。”
沈晚月也觉得奇怪,认同的点了头:“都说老实人好,老实人能过日子,但这老实人,也不见得就什么都好。”
“就是。”
眼瞧进了病房,姐弟两人也没再说下去。
-
陈宏伟家。
“松柏吃完饭跑出去还没回来?”
“胜利去找了。”
席巧云说着,翻了翻陈宏伟的包:“怎么没买卤煮汤料?过几天立了秋,我寻思炖点圈子蹄髈,给爸妈也送去点,他们往年不都说我做的好吃。”
席巧云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抬起头,却看见了陈宏伟一脸的颓唐失落的走出屋门,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夜色。
“巧云,你跟我结婚得有快二十年了吧。”
“咋了,忽然说这个。”
“你跟着我这些年,家里的事儿都是你操劳的多,还要忙工作,还要照顾孩子,家里除了老四虽然都不是你亲生,但你都当自己孩子一样照顾,辛苦你了巧云。”
席巧云皱起眉:“宏伟,是不是又出啥事儿了?你别吓唬我啊。”
“……炼钢厂货车的报损出来了。”
席巧云一愣:“多少?”
陈宏伟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墩子上,“四千五百块钱,再加上司机的赔偿跟沈同志的补偿,怎么也得七千块钱才够。”
席巧云倒吸了一口冷气,“咋这么多?不可能吧,我之前可是听胜利说过,不是还有啥保险,这玩意我不懂,但是据说是可以承担一部分钱赔偿给炼钢厂,还有勋庭那边你问了吗?”
“电话里问了,虽然有保险,但责任在我们,大头还得我们自己拿,勋庭那边也帮不了什么忙,厂里的赔偿只能走私对公的账户,也走不了勋庭的账户,况且他也不能徇私啊。”
陈宏伟越说,心里越难受,“算下来,刨除保险,咱们还是得再拿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这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天文数字。
席巧云也惊了,透心凉,也顾不上卤肉,失魂落魄的跟着坐在旁边,“家里几个孩子怎么说的?能不能拿出来点?”
“老二自己孩子出了事儿,肯定要拿钱,说过两天寄回来一千五百块钱,老大我还没跟他说,胜楠这孩子嫁过去以后,婆家一直给她脸色看,她自己日子都难过,我不想找她。”
剩下的,老四陈向前还在外面上大学,老三陈胜利……
“胜利说他不管。”
陈宏伟有些生气的哼了一声,但随后又叹了口气。
席巧云却好像
早就想到了,苦笑着说:“胜利是这个脾气。”
顿了顿,席巧云咬了咬牙,看向丈夫:“既然事情已经发生的,总得面对才行,家里钱凑一凑,再借点,应该能还上,咱们日子还长呢,以后再慢慢攒就是了。”
家里钱一直是两个人一起管,席巧云算了算账后,找了个本子出来。
“你那边的存折上有一千块,我这边还有八百多,凑一凑咱俩算两千,加上老二的一千五,就是两千五,剩下的我去找娘家借借。”
“可谁家也不可能一口气拿不出来两千五百块钱啊。”
“东拼西凑的,兴许就够了,我找我哥,你再找找三弟跟……”
席巧云想说找找勋庭。
陈勋庭跟他这个二叔还算亲近一些,要是张口,一准能帮忙。
“三弟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宏伟苦着脸,又叹了口气:“弟妹那心眼还没针眼大,三弟要是答应借钱,她准又闹得天翻地覆,勋庭不能找,他眼下要结婚,结婚就要用钱,就算他手里能富裕点,要是让他未来媳妇儿知道了,咱脸上也容易过不去。”
他说的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