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情工作属于新兴领域,很难铺开,为了做好,她可以支援50名外援,要知道,这小二十天下来,这些人员的花费就不止一万块!
更何况,还有后面各商贸团一窝蜂的成立商情组,仿照他们获取信息,周渔没有陷入愤怒中,甚至早就料到了,提前布局,让南河完全没有损失。
蒋学可以这么说,周渔是自己见过的,情绪最稳定的,抗压能力最强的,工作思维最多变的,韧劲儿最强的人。
但这是他半天前的印象,半天前,周渔突然找他,拿出了一份信息:“我们这里有一些商情,跟上次一样,咱们省是用不上的,您看要怎么办?”
蒋学还准备跟周渔说这事儿呢,虽然对方学南河,两边吵了架,可终究都是夏国人,自己拌嘴也不能便宜外人,若是有合适的商情,该拿出来也得拿出来。
但是,各大贸易团拿了好处,却恶性竞争,他怕周渔想不开。哪里想到,人家周渔该生气的时候生气,该团结的时候团结,一点都没放心上。
瞧着这几十条信息,蒋学还说呢:“我还以为你挺生气的。”
周渔回答:“该气就气,该帮就帮。”
蒋学就发现,周渔这人挺不一般的,她不是普通的商人,普通的商人一心看钱,周渔不在乎钱。她也不是投机者,如果是投机者,为了南河的业绩更突出,她不会拿出这份消息。
他感觉,周渔仿佛永远都在前进,她根本不会看任何人,她只向着她的方向前进。而在前进中,她愿意帮助身边的人。
他就想起了周渔的名字,觉得很合适,渔,授人以渔啊!可是为什么只让一个人去教授别人呢,为什么不能反哺呢。
这是他今天说那句话的原因。
很快就回了办公室,周渔根本没时间休息,拿着一号店传真给她的资料,跟蒋学报备:“安溪卫生巾厂的工作人员恐怕赶不过来,我猜想浙东恐怕是让其他纸厂代为签约。我对安溪的卫生巾还是比较了解的,我得去准备一下相关的资料。”
蒋学看了看手中的其他信息,点头:“你去忙吧,其他交给我。”
这会儿都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今天是日用百货开展的第二天,已经有不少外商采购到了需要的货品,准备今晚或者明天离开。
这也是周渔着急的原因——九点的飞机,今天晚上如果能准备好,直接找对方谈判还好,若是准备不好拖到明天,人家一大早就要去机场,机会就很少了。
她匆匆往外走,路上恰好还路过了日化区,这会儿不算是太热闹——夏国的日化其实并不出众。
一方面技术落后,另一方面是产品缺乏创新性,只注重实用功能。譬如日化包括化妆品,洗涤用品,口腔用品,香味剂和除臭剂,还有驱虫美容美发鞋油等。
这里面,夏国的化妆品一向弱势,在研发上落后发达国家几十年,即便是海市日化这样的大厂,每年也卖不出去多少。
洗涤用品和口腔用品算是卖的多的,但因为技术落后,所以都是走量,没有任何优势。
至于香味剂和除臭剂,可以这么说,夏国多数香精都是进口的,而且夏国人因为基因问题是没有体臭的,这方面几乎等于零。
其他那些小类,更不成规模。
所以,这会儿逛的人也不多,大部分都集中在海市日化,粤东日化这两个展台,其他的零零落落。
而其中,南河省本来是有两家工厂参展的,共用一个展台,如今那个展台只有南河日化一家了——他们家送展的是洗衣粉、肥皂和柠檬皂,周渔虽然收集了不少相关信息,也不计前嫌送过去了,但真的太没竞争力了,成交寥寥。
至于本应该出现却没出现的,则是周渔的老朋友南州肥皂厂。她是昨天开展才知道,南州肥皂厂临时退展,一个人都没来。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八月份的时候,周渔跟范广西聊了聊在夏国日化不出众的情况下,怎么打开突破口。后续一直到九月,范广西都跟她有联系,甚至还给她看过新产品和包装。
可以这么说,为了这次广交会,南州肥皂厂可是牟足了力气,用范广西的话说:“这是我们第一次参加广交会,怎么也得出点成绩。”
怎么就突然不来了呢?那前面做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周渔就问了问蒋学怎么回事,但蒋学也不知道,电话打回省厅,那边只给了个模糊的答案:“他们厂目前没能力参加广交会。”
从今年新年后,南州肥皂厂就扭亏为盈了,如今已经十月下旬,不说别的地方,就是梅树村门市部卖出去的肥皂香皂都不少,他们怎么可能没能力?
周渔昨天回到宾馆就打了电话到肥皂厂,却一直没人接,这会儿,莫大海和范广西家里都没有电话的,也就是说,她根本没联系上。周渔只能又给南州市门市部总经理秦月书打了电话,让她帮忙查一查怎么回事。
今天一整天周渔都在会场忙碌,也不知道查到了没有?她看着展台上还印着的南州肥皂厂五个大字,不由叹气,希望没什么事。
等着回了粤东宾馆,服务员同志就跟周渔说:“周组长,有个安溪的郑建民同志打了两个电话找您,他说会在电话旁等您回话。”
周渔一听就知道,八成浙东那边已经跟安溪卫生巾厂联系了,厂长郑建民八成是问她情况的。
周渔就借了电话拨了回去。
郑建民很快就接了,周渔先自报家门:“我是周渔。”
一听是周渔,郑建民立时说:“周总,我正想找你呢。我们省贸易团团长贺兰苑刚刚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人想要卫生巾。具体的也没说,就问了我们最大产量和成本,还跟我说,我们人过不去,让轻柔纸厂的工作人员代替我们谈判。”
“我心里没底,正想问问你,你也在广交会,你知道吗?”
周渔其实算是卫生巾厂的救星——1980年,浙东省从美国引进了一套造纸设备,哪里想到,因为不懂合同被骗了,发来的则是一套陈旧的二手设备,根本不能启动,损失惨重。
这一损失就是上百万美元,浙东省和引进的主体轻柔卫生纸厂自然不愿意,于是找到了部委的商检司出面,经历了万千辛苦,终于找到了卖方,迫使对方赔付。
但问题是,卖方是个接近倒闭的公司,什么也没有,唯一剩下的就是这套卫生巾设备,价值60万美元,对方愿意赔付这套设备。那会儿是不要就白扔了钱,要的话还算落个东西。
没办法,只能认了这事儿。
这套设备运抵后,轻柔卫生纸厂并不愿意留下——他们认为这东西听着就没什么用处,夏国的妇女们卫生纸才用上几年啊,一个月一毛钱的月经纸都舍不得用呢,怎么可能有人用卫生巾?
恰好安溪县想要办工厂,听说了这个设备,拍板买下了。他们也做过调查,目前日本欧美等发达国家,从六十年代开始,妇女们都已经使用卫生巾了,这是大趋势。
可却忘了,这东西成本太高了,一包卫生巾16片要7毛钱,夏国有几位女同志舍得每个月花七毛钱给自己?这东西出来后,销量有,挺稳定的,但不多,周渔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被饿死了。
这种情况下,别说周渔是个干得不错的个体户,就算她是个货郎,只要愿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也卖。
只是没想到的是,卫生巾进了梅树村门市部,销量居然大了起来,周渔还给郑建民分析过顾客画像——无论是一号店还是门市部,都是在城市的繁华地段,这附近有工作的女性居多,所以才卖得好,甚至,很多外地来的人知道这东西,还要买一堆回去。
郑建民这四个月,日子过得可是舒心极了,他现在就一个盼头——周渔的门市部赶紧开满全国,他们的卫生巾就能卖到全国各地去了。
相较来说,虽然浙东省贸易团是他们本省的干部,但郑建民跟周渔更熟悉,愿意听周渔的想法。
周渔就笑了:“放心吧,就是我们南河商情组提供的信息,外商那边你也放心,我们已经进行过调查,是非常可靠的贸易商。”
她这一说,郑建民才松了口气,连忙道:“这就好!这就好!我就说,我们往上报要参加广交会,都被删掉了,怎么突然会联系我们?如果你,那就对了。”
一听这个,周渔都好奇:“为什么删掉你们?”
“他们说……”郑建民显然也挺无语和气愤的,半天才说出口:“他们说我们的卫生巾不健康!放在展台上不好看。”
周渔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卫生巾怎么不健康,这是目前对女同志最健康的用品了!所谓的不健康,恐怕他们思想里将女同志来月经当做不可见人的脏事吧。
郑建民显然也闷了一口气,这会儿说:“要是这次谈成了,我就去找他们,让他们给我们赔礼道歉。我们好好办企业,生产出来的先进产品,怎么就不健康?”
他这会儿厉害得很,不过话里还是透着怂,要是不出口他就不去了。不过周渔觉得,这也情有可原。办企业就要能屈能伸,有理的时候伸伸腰,没理的时候驼驼背,这没啥。
她又问了问他们和轻柔纸厂的关系,心里有了数才挂了电话。进屋后,就拿着资料忙了起来。
六点的时候,贺兰苑团长就带着轻柔纸厂厂长谷向荣过来了,周渔这边的资料也整理的差不多,不过,从粤东吴县那边运的卫生巾样品,还没有到,他们又等到了七点半,车才到。
车上跳下来的也是梅树村的,是秋桂婶的二儿子周二夏,见了周渔就叫了一声:“周总,东西送来了,小翠姨让拿了两箱两百包,说是万一也有其他客户用,可以当样品。”
周渔连忙让人搬下来,问了句:“哪里来的车?”
周二夏笑着说:“是顾县长的车,连司机也是顾县长的。”
周渔心里有数,让于芳菲带着两人赶紧休息,自己则带着轻柔纸厂的厂长谷向荣、还有当初的翻译徐倩去了粤东涉外酒店,墨西哥来的商人玛利亚就住在这里。
到了后,他们不能够直接上门的,周渔就将一张卡片和一包卫生巾放在了一个布袋中,交给了服务员,麻烦对方帮他们带上去。
而他们,就等在了大堂的沙发区,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前几天沙发区都是各贸易团的免费翻译,而此时,只有他们三个人。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谷向荣都有些焦急:“你们得到的到底是什么消息?他们明确了要卫生巾了吗?”
翻译的徐倩立刻说:“没有明确,但是他们说了,他们需要大量便宜且卫生的卫生巾。不过夏国很可惜没有。那会儿我也不知道夏国到底有没有,我就说,我可以帮忙问询,如果有的话会告知她,她说谢谢。”
翻译们上岗前是进行过培训的,这些都是教过的话术,但是周渔依旧很欣赏徐倩——不是所有人教了就能记住的,也不是所有人记住了敢说还能说好的。
周渔说:“你做得对。”
徐倩特别高兴,这次翻译可是开了眼界了,她从来不知道,外贸工作可以这么做。而且更重要的是,于芳菲可告诉他们,华美集团正在大量招聘人才,如果他们愿意,凭借着这次的表现,可以直接面试。
徐倩喜欢华美集团的氛围,更何况,通过跟于芳菲他们深入接触,华美的待遇他们可是都知道了——于芳菲一个月居然有两百块基础工资,至于提成多少,对方没说,但一想就知道不菲。
她觉得很动心。
所以,周渔的肯定让她自信心又强了一些。
倒是谷向荣先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你们工作做得可真细致,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来,这上去得十分钟了吧。”
周渔就说:“稍安勿躁。另外,谷厂长,您对卫生巾厂的事情不算了解,等会的时候,由我来说可以吗?”
谷向荣就是被委托者,这设备就是他们厂卖出去,本来就不看好也不懂,他这会儿反倒是松了口气,“好好好!”
就这么又坐了十分钟,徐倩小声问:“我要不要去问问服务员。”周渔却瞧见,楼梯上有一角彩色的裙摆露了出来,她就说:“可能是来了!”
玛利亚是位典型的墨西哥女性,古铜色的皮肤,开朗的笑容,见了徐倩就热情地拥抱:“哦,小姑娘,你真的帮我找到了?”
徐倩连忙说:“是的,我们联系到了安溪卫生巾厂,不过因为路途遥远,所以他们不能够过来,委托了这两位工作人员跟您沟通。”
玛利亚看了看周渔和谷向荣,点点头:“哦请坐。我看了你送来的卫生巾,但是很可惜,你们的工艺是落后的。我们如今使用的卫生巾是高吸水树脂,但你们现在还用的是脱脂棉。”
“这导致你们的卫生巾吸水率很差,保水性也一般。说真的,并不是很满意的产品。”
徐倩直接翻译了过来,谷向荣是做纸的,对于这方面不太懂,就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一副威严的领导样子,但此时,他也紧张,不由地期待周渔可别也不懂。
没想到,玛利亚这么挑剔的发言,周渔却笑了:“是,我们使用的是长绒棉,如今吸水性只有自重的40倍左右,而吸水树脂则能吸收自重数千倍的液体。在这方面说,我们的卫生巾的确不够高级。”
她就认了?谷向荣疑惑地看着周渔。
可周渔还没说完呢:“可据我所知,这个数据是吸收纯水的数据。当遇到含盐量,PH值变化时,这个吸水性会显著降低,也就是说,大概在自重的八十倍左右,是长绒棉的一倍。”
“这是目前吸水树脂正在解决的困难。所以,虽然我们不够先进,但差的并不是很远,但是相较而言,价格差距可就大了。”
“日本的吸水树脂卫生巾的价格按着美金算,是14美分一片,也就是说,一包16片的价格是两块二十四美分。而我们的长绒棉卫生巾,一包16片的价格是55美分。即便他们一片顶我们两片,可我们的价格只有四分之一。”
玛利亚显然没想到,夏国明明连找个卫生巾厂都不容易,居然还有人这么懂?她惊讶地看着周渔:“你懂得很多,可是为什么有好的,要用不好的呢。”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富裕啊。富裕的人可以买贵的,可是玛利亚女士,您也是位女士,我们不太了解墨西哥具体女性收入如何,可我知道,每个月的月经是只有女性有的。他们需要为此付出一笔格外的开销。”
“也许我们的卫生巾比较落后,但是,我们可以让他们用较少的钱,过体面的日子。”
“更何况,零售业从来不是贵的东西利润更大,反而是越便宜的东西,利润越高。玛利亚女士,这是一举两得。更何况,我们的质量也不差。我这里有一份购买者回访的调查问卷。”
玛利亚惊奇地看着周渔:“你们还做回访?”
周渔点头:“是的,您看,”她拿出的是原本的记录,上面都是中文,周渔没有自己翻译,而是让徐倩给她翻译,最后得出结论:“我们收集的数据中,没有一个人对卫生巾过敏,大家对其使用的感受都是干净卫生舒适。而且,复购率很高,高达95%。”
徐倩翻译着,玛利亚一张张的翻看着,东西是真的还是临时的,很容易就看出来了,时间是最难造假的。她有时候还专门指着一段问是什么意思,等着翻完,就过了十几分钟。
然后,玛利亚抬起了头,“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聊聊!”
八点钟他们到的宾馆,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出了大门,离开了马亚丽的视线,周渔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全程都是她来对接,真是累坏了。
倒是谷向荣此时却是兴奋坏了,玛利亚定了足足100万包,价格降到了50美分,也就是说,周渔一个消息,多了50万美元的成交额。
更何况,即便是他什么也不懂,也看出了玛利亚的兴趣,如果卖得好,这是个长期的买卖。
谷向荣这会儿看周渔,目光里全然是欣赏,不过根本由不得他多说什么,外面蒋学和贺兰苑都等着呢,瞧见他们出来,各个疾步而来:“怎么样?”
周渔没吭声,是谷向荣说的:“成了!50美分一包,100万包!”
这话一出,几乎立刻,等待的队伍欢呼起来,甚至,周渔还瞧见,兴奋的贺兰苑还去拥抱了一下蒋学,不过,蒋学显然挺嫌弃的,直接用手挡着了:“干什么干什么!注意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