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两双腿,恐怕人还没累死,菜就先蔫了。
她得想个办法借辆车。
掐完一把空心菜后,她又扯出一根莴笋,边琢磨着借车的事,边捧着菜往家里走。
家里闹过一阵,这会儿应该已经清净下来。
没料到靠近院门,里面又传出一阵争吵。
难不成她大嫂和二姐的矛盾还没调和好?
走近一听,声音是道陌生的没怎么听过的女人嗓子。
张千帆横跨在门槛上,气势颇盛地指着木桌上一堆东西,“实话说了吧,我今天过来不为别的,这些东西我得提走。”
她一双眼如鹰隼,很快发现问题:“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有一瓶茅台吧?东西拿出来,我一次性全都提回去。”
张千帆的到来让薛家人始料未及。
谁也没料到张千帆这么厚脸皮,竟然直截了当过来讨要提亲礼。
送了的东西还能反悔?
况且,茅台早都打碎了,拿什么赔给人家?
作为家里的一把手,黄玉美率先站出来应对张千帆的发难,“我说千帆妹子,你这话可就不公道,哪有送出去的提亲礼再讨回去的道理。”
“你们薛家也没点头同意,我们张家怎么就不能反悔?”张千帆颇不耐烦,“玉美嫂子,你就别跟我兜圈子了。这样吧,把烟酒拿出来,其他东西就当是送给你们。”
烟酒最值钱,其他东西不值零头。
张千帆思索一阵后决定退一步,把大头拿回来就行。
她自认为已经做得很公道,却不料黄玉美脸上依旧一副为难的神色。
这是不想退还的意思。
张千帆怒了,“我说玉美嫂子,我只要烟酒已经够良心了,你还想私吞不成?这酒是两百多块一瓶的价格,你要不想还酒,那你直接还钱。”
呵,说得轻巧,农村人存下两百块不知道要多久呢。
黄玉美想想都肉疼。
这酒喝了也就算了,好歹进了肚子,可惜全撒地上喂了土,白白浪费两百多块!
“酒没有,钱也没有。”她强势地说:“我们准备答应这门亲事。”
“那也晚了。”张千帆抱臂冷眼望着薛家人,直言:“我已经在城里替行舟看好一户人家,城里姑娘的条件肯定是你们家子兰比不上的,其他话我也不说多,希望你们别执着了。”
这副高高在上的城里人做派刺得薛子梅眼睛疼。
她终于忍不住出声讽刺:“哟,还没做几天城里人,气派倒是拿捏得死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呢。”
话里的揶揄不言而喻。
张千帆瞥她一眼,哂笑:“我当是谁这么大口气,原来是二十四了还没嫁进城的子梅啊,不是我说,子梅你得努努力才行。首先第一点,城里人可不喜欢说话阴阳怪气的人,这点最好改改。”
一句话怼得薛子梅无地自容。
这是她的死穴,她无法反驳。
薛家两个女人都败下阵来,张千帆对自己的发挥很满意,正得意时,听得门口传来沉稳一声:“我二姐嫁没嫁进城,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我想不只城里人,任何地方的人都不会喜欢乱管闲事的人。”
张千帆回头,瞧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印象中的薛子兰小小一个,总是沉默地跟在薛子梅身后,不爱说话。
几年不见,长得清秀了些,倒是比小时候好看。
嘴皮子也比从前厉害。
“子兰,你回来的正好,既然你回来,那我就直接跟你说吧,行舟送给你的提亲礼我要拿回去,我另外给他找了一户人家,你也别放在心上,你年纪还小,总会找到合适的。”
“这是张行舟的意思吗?”薛子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个淡定的性子。
张千帆高看她几分,扯起嘴角:“我的意思就是张家的意思,自然也是行舟的意思。”
“是吗?”薛子兰轻轻挑眉:“既然是他的意思,那让他自己亲自来拿。”
“你!”张千帆气急,“你怎么说不通呢,我拿和行舟来拿有什么两样吗?”
“既然没什么两样,他来拿和你来拿没有区别,那我让他自己来拿,千帆姐你这样生气做什么?”
一席话怼得张千帆哑口无言。
她沉默下来,带着新奇的目光重新打量面前的人。
她头一次发现,这个印象中沉默寡言的姑娘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好好好,你等着,我这就让他亲自来拿!”
第09章 自私
从薛家败下阵,张千帆怒不可遏跑回家。
一跨进院门便朝着屋里大喊:“妈!妈!行舟去哪里了?我去把他叫回来。”
洪喜霞忙着在厨房给回娘家的闺女准备午餐,听到外面呼唤,她放下手中的锅铲,盖上锅盖,一边在围裙上揩两把沾满油污的手,一边飞快迎出去。
走到院子一瞧,张千帆空手而归,那些个提亲礼,一样都没讨回来。
洪喜霞目光不自觉往自家闺女脸上扫视一遍,从对方凌厉的视线中,她意识到事情不太简单。
“怎么,薛家为难你了?”
也是,讨要提亲礼这种事情,免不得要被人奚落几句。
洪喜霞上前挽过自家闺女的胳膊,好心安慰:“薛家都是玉美当家,玉美是个厉害的,一张嘴不饶人,村里好多人在她面前都讨不到好。”
“不是她。”张千帆颇为窝火地反驳。
“不是她?”洪喜霞惊讶,“难不成是子梅?”
“子梅这丫头也是个厉害的,随了她那早逝老妈的性格,巧舌利嘴,能说会道。”
不过……
张千帆都嫁进城了,生活过得比薛子梅不知道要如意顺畅多少,以前做小孩的时候斗不过薛子梅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是斗不过?
洪喜霞怀疑是自家闺女没发挥好。
温声安慰:“没要回来就没要回来吧,这事也是咱们理亏在先。”
张千帆无言以对。
她自己都没法说出口自己是被薛子兰怼得哑口无言。
不是黄玉美,不是薛子梅,偏偏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薛子兰。她母亲要是知道她连薛子兰都没斗过,只怕要质疑她没用。
“行舟呢?去哪儿了?”张千帆半句真半句假:“薛家放话了,这提亲礼得他亲自去要回来,我去他们不认。”
洪喜霞一听,连连摇头。
“这恐怕不行,行舟肯定不会去。”
“不去也得去!”张千帆语气泛狠。
她现在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薛家女人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从前只觉得黄玉美强势霸道,薛子梅心高气傲,其实看起来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薛子兰才是最厉害的。
这种人最可怕!
张行舟以前估计就是被薛子兰这副温顺的外表给骗了才想着要娶她,等以后真娶进门,家里指定不得安宁。
不行,这个女人不能娶!
张千帆转身要去寻人,洪喜霞在她身后轻轻叫住她,朝她使使眼色,压低声音道:“你去问问你大哥,他或许知道行舟去哪了。”
思索一阵,张千帆脚步一顿,朝着张远洋的房间走去。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大哥。
张远洋小时候经常捉弄她,扯她辫子,烧她布娃娃,撕她寒假作业……
恶举数不胜数。
当然,她也反抗,以同等程度反抗。
她半夜剪短他的头发,扔掉他的弹弓,抢走他的写字笔……
两人从小就是冤家,在打打闹闹中长到成年,成年后时不时还顶嘴。
这些说到底都是小打小闹,影响不了血缘缔造的亲情关系。
两人关系正式恶化,是在张远洋决定结婚那阵子。
张远洋带回家的那个漂亮姑娘,她第一眼就莫名不喜欢。
不知是不是看出她内心的真实情感,那个漂亮姑娘某次在无人处恶毒地掐了一下她的胳膊。
她气急,跑到张远洋面前告状。
张远洋没信她。
还叮嘱她,让她对新嫂子态度和善一些。
她气得要命,恶狠狠诅咒新嫂子待不长,迟早跑路。
哪曾想诅咒应验,结婚第二天,新嫂子带着礼金和金银首饰消失得无影无踪,张远洋沦为全村人的笑柄。
那段时间她心里格外解气,解气的同时又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负疚感,仿佛是她的诅咒灵验,害了她哥。
这种负疚感在她快要谈婚论嫁的时候消失殆尽。
因为张远洋反对她嫁进城。
他以家中长辈自居,放狠话:“那个崔志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嫁进城迟早要吃亏!”
“以后受了委屈,娘家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就自己一个人受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