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朴的话语听起来跟儿戏似的,张行舟冷脸,“那你怎么不早点和我们透露?”
“我也是才做的决定。”
张行舟:?
“什么意思?”
“我是刚才听妈说张素要结婚了,想着她婚礼我无论如何得回去一趟,这时间注定是要浪费的,不如我也回去办场婚礼得了,和张素同一天办。”
张行舟:“……”
捏着手机沉默良久,张行舟深深运了一口气,“你结婚就这么草率?”
再忙的工作狂,结婚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况且,你办得这么草率,芷晴能同意吗?”好歹人家是富贵家庭的孩子,草草办一场婚礼,人家心里有意见怎么办?
张行舟一张脸冷下来,心里对自家儿子这个处事方式非常不满,“芷晴跟了你好几年,你也一直不结婚,等到现在终于要结婚,结果办得这么随便,你对得起她么?”
张朴无奈,“爸,这就是她的主意。”
张行舟:“?”
“芷晴也不想大办,她刚才在旁边听到张素一切从简,也想这么办,不停撺掇我提出来,爸,你可别赖我啊,你要是不信,我把手机给她,你跟她确认一下?”
“不用了。”张行舟及时叫停,“算了,你跟你妈聊细节吧。”
递出手机,张行舟愣愣坐在沙发上,有些出神。
旁边的薛子兰什么时候讲完电话,他丝毫没察觉,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怎么,这两桩事不都是喜事吗,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啊?”薛子兰放下手机,挨着张行舟坐下。
张行舟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不高兴,我只是突然发觉我好像有点跟不上时代了,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我是越来越不懂咯。”
想他当初结婚,只恨没条件,不然肯定要办得热热闹闹。
现在的小年轻结婚,都图轻松,不太想办仪式,简简单单吃个饭就行。
这是两代人思想上的转变。
张行舟头一回觉得自己老了。
“你瞧瞧你头上都有白头发了,能不老么。”薛子兰温柔地抚了抚他的鬓角,“咱们都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你跟不上时代很正常。咱们有咱们的时代,在咱们的时代,咱们没虚度没浪费,这就够了。”
得,还是自家媳妇会安慰人。
张行舟扬起嘴角,笑出岁月赐予的深深皱纹。
——
几天后,张素和张朴要同一天举办婚礼的消息传遍所有亲朋好友耳中。
得到消息的黄玉美很是惊讶,“他们居然要在同一天办婚礼?那咱们的礼钱是不是可以少送一份?”
这是黄玉美最为关注的问题,“反正是同一天办,也是同一场席,咱们只吃一次席,没道理送两次礼金啊。”
这话惹得薛子勇微微皱眉。
以前家里穷,送不起礼金,黄玉美有这样的想法也就算了,现在大家条件都还好,家里也不是送不起礼金,计较这点事情,让薛子勇颇为不满意。
“子兰家里好几年没办事,这次两个小孩一起办婚礼,他们是想省事,但咱们不能省钱啊。”
“怎么就好几年没办事?”黄玉美不满地嚷嚷,掰起手指头数数,“前几年张素上大学他们家请客了,再往前推几年,张朴上大学也请客了,再往前推些年头,两小孩的一周岁都摆了宴席,他们家一路的顺程咱们都送过礼金,真要论起来,我们家才是那个亏的!”
……
薛子勇懒得再去算计陈年旧事,只问:“这次摆宴,你得过去吧?”
“不去。”黄玉美拒绝。
薛子勇劝道:“要是只一个小孩结婚,你不去也就算了,这是子兰两个孩子同一天办酒席,你要是再不出席,这门亲戚以后怕是不用走动了。”
一晃好些年过去,黄玉美心中的埋怨早已没有当初那样深刻。
都已经年过半百的人,时间自动抚平年少轻狂的恨意,她料想这样的大日子,所有亲戚应该都会参加,怕是难得一遇的大团圆热闹景象。
贪热闹的黄玉美松了口,“行吧,我去。”
——
一个月后的婚礼上,果真是热闹至极。
自打长大后,几个小孩各奔东西,很少有能聚到一起的机会。
张小茹是特意从国外赶回来的,她如今的模特生涯已经步入发展关键期,一些国际重大秀台上能时不时看到她的身影。
张丽珍顶着博士头衔留学归来,与张朴差不多同时间创业,如今和张朴一样,也是一家公司的老板。
薛敏敏和崔云康没那么大本事,这些年靠着努力工作存了点积蓄,开了一家小型超市。薛敏敏不用再去上夜班,崔云康也不用再风餐露宿,两夫妻一边带娃一边守店,日子过得富足。
所有小辈中,只有薛壮壮是过得稀里糊涂的。
结婚四年,他和王雪梅一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去医院检查过,两人都没什么大问题,奈何一直没能怀孕。
各种偏方都试过,没用。
眼看过了三十岁,肚子还没动静,王雪梅愈发焦躁起来,脾气比之前更加暴戾,总要因一点小事和他大吵大闹。
他只能忍气吞声,有时候忍不过,回了几句嘴,王雪梅就要抹鼻涕抹眼泪,指责他嫌弃自己生不出孩子。
冤枉呐,他还真没那么在意生不生孩子,他只是实在受不住王雪梅这种反复无常的脾气。
这阵子听说张素和张朴要同一天办婚礼,王雪梅神经质似的脾气稍稍改好一些,看着是正常了,薛壮壮也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备了大礼过来吃席。
摆宴那天是真热闹,几家亲戚久违的聚在一起,颇有些当年薛子兰和张行舟结婚时的景象。
简单的一顿饭结束后,临近黄昏,谁也没有急着离开。
成年人的世界,聚少离多,大家似乎都意识到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都享受在这团圆的喜庆氛围之中,不忍打破。
薛子兰重新端上果盘和一些干果零食,号召一家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聊天。
男人哪能安心聊天,单独在旁边开了一张牌桌。
张行舟,张远洋和薛子勇三个人凑不齐一桌,只得让已为人父的崔云康来凑数。
崔云康对打牌没有兴趣,想让给薛壮壮顶角,薛壮壮乐呵呵地起身要过去,听得王雪梅冷下脸一声咳,只得缩回脑袋又乖乖坐了回去。
至于张朴和霍烯这两位乳臭未干的新郎官,还没资格上牌桌,跟着一堆妇人坐在客厅里聊天。
一家人聚得实在齐整,望着这般久违的热闹景象,张千帆感叹:“以前行舟结婚时也是这么热闹,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旁磕着瓜子的黄玉美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子兰结婚,千帆你没参加吧?”
这话下了张千帆面子,惹得张千帆面上一红。
怎么回事,过了这么多年,子兰的大嫂说话还是这么讨人嫌。
她记住的热闹婚礼场面其实是她大哥张远洋头婚时的场面,这个时刻提起她大哥那段无疾而终的头婚,显然是不合适,她张冠李戴了一下,没想到要被没眼力劲的黄玉美当场揭穿。
张千帆冷下脸,不言语了,只埋头去拿桌上的橘子。
薛子兰连忙打圆场:“我当年结婚,热闹是热闹,不过那会儿的热闹和现在不一样,那会儿大家是穷开心,兜里一分钱都没有,还乐呵呵的,对未来日子特乐观,现在想想,也不知道那会儿乐观个什么劲。”
一番话逗得众人笑起来。
笑声过后,张千帆将手中剥了皮的橘子递给旁边的张丽珍,“丽珍啊,你瞧张朴和张素都比你小,他俩都成了家,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结婚的事?”
张丽珍已经三十,迟迟不肯结婚,连对象不都肯谈,这可把张千帆急坏了。
她物色好几个年轻有为的对象,想给张丽珍牵线搭桥,都被张丽珍拒绝。
趁着今天大团圆的日子,她要借机好好给张丽珍开导一番,“你看素素,人家就想得很通透,早点成家反而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地去搞事业。”
张丽珍不以为意,“那是她幸运,能遇到对的人,我可没那么幸运。”
“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幸运?你好歹试着谈一谈,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幸运的啊!”
“呵,试过然后遍体鳞伤,你就高兴了?”张丽珍不再理会自家母亲的劝诫。
她从小看了太多母亲的血与泪,她童年生活基本是处于一片争吵之中。
小时候不懂事,看到母亲伤心,她以为都是崔云康的错,不爱搭理崔云康。
后面长大一些明白崔云康也不是始作俑者,慢慢和崔云康的关系改善,开始憎恨她的父亲,觉得一切都是父亲的错。
后来了解到事情全貌,发现似乎他的父亲也并没有背叛母亲,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
她该去怪谁呢?
命运小小捉弄一下,以牺牲她的童年为代价。
那段沉闷阴暗低气压的日子,永远植于她脑海,让她对于婚姻的印象充斥着无尽的争吵与麻烦。
有次家里大爆发,桌上的茶壶厨房的碗,柜头的花瓶墙角的缸,全都被砸得粉碎,她躲在角落看着几个大人狰狞的面容,瑟瑟发抖地想,以后自己绝对不要陷入这样一种可怕的境地。
不结婚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想得很通透,有些人适合婚姻,有些人不适合。
她是后者。
“你怎么知道是遍体鳞伤呢?万一是个好结局呢?”张千帆仍然不服气地劝说。
“妈!”张丽珍不耐烦地叫了一声,“我不想……”重蹈你的覆辙。
自打她记事起,再也没从母亲脸上看见过笑容。
家庭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到底是港湾还是牢狱,她母亲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这样合家欢的场合,她终究还是给自家母亲留了面子,没有揭短,只道:“我不想赌。”
眼看这边谈话进入僵局,另一边的薛子梅也起了心思。
她望向自家女儿,“素素跟你同年的,人家婚都结了,你是不是该考虑谈个对象?妈很开明的,你先生小孩也没关系。”
由于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薛子梅想有孙子辈的心思比薛子兰强烈得多。
她也的确开明,要是张小茹未婚先孕,她会欣然接受,很乐意给闺女养娃。
奈何张小茹也是个对结婚不感兴趣的,“妈,我才二十二岁,正处在事业发展的上升期,你现在让我结婚生娃?那我事业不是全废了吗?生娃很影响身材的!”
薛子梅眉头一皱,“那你是不打算结婚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反正现在谈这个还太早了些。”张小茹避重就轻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