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这辈子要弥补她,怎么反而让她过得更苦了呢。
他哪里知道,相比于在薛家的重活累活,这些事情对薛子兰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这又不累人。”薛子兰不以为意。
都不是力气活,和闲着没什么差别。
“总归要走路吧,走这么多路,不累?”张行舟不由分说将薛子兰按坐到床上,抬起她的腿搁在自己膝盖上,两只大手掌不轻不重地在小腿处揉捏。
起初有些痒,薛子兰浑身别扭,挣扎着要抽出脚。
张行舟不让,抬起她另一只腿,一起搁在膝盖上按摩,“你别动,我给你按一会儿,不然你明天起来小腿会酸痛。”
薛子兰不动了。
她半躺在床上,透过昏暗的灯火打量张行舟。
张行舟流畅的侧面轮廓在一蹿一蹿跳跃着的火苗下蒙上一层圣洁的光,他目光专注,神态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严肃重要的任务,容不得分心。
薛子兰鼻子一酸,眼眶中慢慢呈出泪光。
“对了,有件事咱们要商量一下。”张行舟突然开口。
薛子兰慌忙将脑袋偏到一边,拿枕巾轻轻擦拭一下眼角,回过头才发现张行舟并没有抬起脑袋看她,他依然神情专注地低头给她按摩。
薛子兰松了一口气,“什么事?”
“咱们过两天是不是要回门?一些东西我得提前准备起来,明天下班后我去大市场看看。”
一般婚后第三天回门,也有一周之后、一个月之后才回门,嫌麻烦的甚至等到过春节才回门。
这些没个定数,全看方不方便,有没有空。
回门要办回门宴,薛子兰琢磨着现在地里忙,她大哥大嫂不一定有时间招待。
“先别买吧,我明天去探探信。”
她的判断是对的,不等她回去探信,第二天薛子梅先上门来给她送信。
薛子梅拎着一篮鸡蛋过来时,薛子兰正蹲在菜地前查看蔬菜苗的发芽情况。
“子兰,我来给你说个事。”薛子梅将鸡蛋往桌面一放,循着脚印走向菜地,“这阵子家里忙,大哥大嫂没时间,让你们过春节的时候再回家,到时候再摆宴好好招待你们。”
薛子兰早有预感,并不惊讶。
她重新往地里洒了一层水,拎着木桶起身。
薛子梅跟在她身后,凑到地里望了一眼,好奇地问:“你在种什么?”
“种些蔬菜。”
听到“蔬菜”二字,薛子梅不禁挑眉:“你该不会还想着种点菜拿到镇上去卖吧?”
薛子兰没否认,她领着薛子梅进屋,搬出一把竹椅请人入座。
薛子梅没坐。
屋子里空间太小,拢共也就两把竹椅,一切简陋得可怕,真不知道薛子兰是怎么愿意挤在这样的小房里生活的。
薛子梅挑剔的眼神扫视一遍整个空间,她最终选择站在外面。
“我不坐,我到处看看。”
“那总得喝杯茶吧。”薛子兰提起热水壶要倒茶,眼神瞟到桌上的一篮鸡蛋,疑惑地问:“家里哪有这么多蛋?”
家里总共只养了五只鸡,其中一只还是公鸡。另外四只母鸡下的蛋,全被她大嫂拿来补身体,哪有多余的鸡蛋送人。
“大嫂去隔壁家借来的,说是让你们晚点回门,对你们不住,送点鸡蛋过来让你不要放在心上。现在家里是真忙,他们是真没空。”
薛子梅说着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吐槽:“我跟你讲,现在大嫂在家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为什么?”薛子兰诧异。
“还能为什么,因为你嫁人了呗。”薛子梅目光在她周身打量一遍,“以前家里有你帮衬,大嫂受了利不知不觉,现在你嫁了人,家里没了好帮手,很多事情她得自己动手,她脾气能好?”
薛子兰往茶杯里抓了一把茶叶,垂下眸子小声问:“那你闲在家里,大嫂不说闲话?”
“怎么不说!”薛子梅脸上愤愤,“我不和她计较就是了,她让我帮忙,我做的她不满意,久而久之就不指望我帮忙了。”
薛子兰没吭声。
这是薛子梅一贯的偷懒手法,她不是不会,只是装作不会,生怕别人发现她会干活就使劲奴役她。
薛子兰盯着桌上一篮鸡蛋,犹豫片刻,开口道:“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卖菜吧?”
以后规模若是做大,一个人忙不过来,迟早要寻个搭档。
思来想去,还是自家人最信得过。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她大嫂不也凑了一篮鸡蛋给她么,为着这点善意,薛子兰愿意帮衬一把。
薛子梅跟着她一起卖菜,能挣点私房钱,也算是变相给家里减轻一点开支。
谁知薛子梅眉头一皱,嘴角轻撇,“才不呢!”
“你以为我傻啊?你之前卖菜的钱被大嫂惦记,难道我卖菜的钱就不会被大嫂惦记?你现在自己有了家,大嫂的手伸不了这么长,但我还没成家啊,我一时半会也没法找个人成家,岂不是被压榨的命?”
“辛辛苦苦赚了六块钱,大嫂要拿去五块,那我图啥啊?我累死累活为了啥啊?我才没那么傻呢。”
薛子梅坚决不干。
想让她拼命干活补贴家里,没门!
她义愤填膺地嚷嚷完,一回头,张远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
她吓了一大跳,没好气地瞪人:“大白天的,你怎么不吱声?想吓死人啊。”
“我吱声了还怎么欣赏你跳脚的模样?”张远洋带着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冷哼一声:“啧啧,看着人五人六的,没想到这么自私。”
这副轻蔑的模样激得薛子梅面红耳赤。
被偷听私密话的羞窘与怒气同时腾升,她板着面孔开始翻旧账,“张远洋你别忘了,你还欠我八块钱,连女人的钱都欠,天底下就没有比你更自私的人!”
她丢下这句话扭头就走,气得张远洋在身后瞠目结舌。
什么人呐这是,还真赖上他了。
得,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张远洋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薛子兰,开始谈正事:“我过来是有点事情要跟你谈谈。”
薛子兰请他入座,“什么事?”
竹椅是为薛子梅搬出来的,薛子梅没坐,张远洋一屁股坐上去,从兜里掏出一张硬烟盒纸。
烟盒纸上面用铅笔记着几笔账,有关婚宴上的开支。
菜钱、烟酒钱、炮竹钱、糖果钱……种种支出,一应俱全。
“既然行舟把礼钱都收走,那这些开支他也得负担。”
张远洋摆出一副严肃的态度,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对面的人。
新婚第三天和新娘算账,实在算不得礼貌,他预感薛子兰要摆颜作色。
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薛子兰很平静地接过烟盒纸计算一番,核对无误,她从口袋翻出一沓钱,数了几张出来,递给他,“大哥你数数,看看数目对不对。”
全程面容祥和,无悲无怒。
张远洋对她刮目相看。
同是一个爹妈所生,怎么薛子梅养得一副心高气傲的性子,薛子兰却这样明事理。
看来行舟娶了个好媳妇啊。
张远洋心里感叹一番,一把接过钱:“不用数了,我信得过你。”
他将钱胡乱塞进口袋,起身要走。
走了两步,他脚下一顿,迟疑着开口:“我想问问,你刚才和你姐的对话是真的吗?你之前真的去镇里卖过菜?卖了六块钱?”
没想到他会打探这个事,薛子兰有些意外,如实点头:“是真的。”
“那……”张远洋踌躇一阵,斟酌着问:“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卖菜吗?”
第19章 福星
洪喜霞站在门口焦急眺望。
张远洋出门半天了, 怎么还不回来?也不知道把钱讨回来没有。
昨天一大早张行舟打了个回马枪,她还暗自高兴儿子结婚没有忘了娘,谁知道张行舟一进门就朝她伸手讨要礼钱和账本。
依着他的说法, 既然已经分了家, 人情都算在他头上,礼钱也应该由他保管。
话是没错,可儿子结婚第二天就上门讨礼钱, 搁谁心里都不好受。
她莫名想起张行舟之前放下的狠话, 以后一分钱都不会上交给她。
他倒是说到做到, 礼钱在她手上还没放热乎呢,急忙被讨回去, 生怕她私吞似的。
她越想越冒火。
既然张行舟做得这样绝,那她也不能客气!
算账就要算清楚,他要拿走所有礼金,那他也应该承担所有开支。
婚宴的开支都是她垫付的, 这笔钱无论如何她得讨回来。
怕落人口实, 她不方便亲自去讨, 只得支使张远洋出马。
她看了看日头,估摸着张远洋出门得有一个钟头了, 怎么还不见回来?
莫不是过程不太顺利?
那薛子兰看起来闷头闷脑的,难不成还敢为这事和张远洋犟起来?洪喜霞不放心,关上门准备去看看情况。
刚走两步, 张远洋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 火急火燎地推开门,“妈, 你之前的一些种子都放哪儿了?”
“什么种子?”洪喜霞一脸懵。
张远洋挥着手比划,“辣椒、黄瓜、西红柿等等, 你之前不都留了种吗?我还瞧见你晾过,你都放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