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缓慢启动,歪歪扭扭穿过羊肠小道,一路蜿蜒而去。
走到分岔口,张行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远处小小的单薄的身影依旧站在门前,眸色温柔地凝视他的背影。
张行舟鼻子一酸,眼眶发红。
他整颗心像被剖开来陈放到烈日底下曝晒,周身暖洋洋的,惬意无比。浑身充满干劲,脚下虎虎生风,一路高歌向前。
直到背影消失在岔路口,薛子兰才收回视线。
她转身回屋,收拾桌上的碗筷,随后将压在礼账本下的一叠钱拿出来对着账本核算。
两家亲戚并不多,至亲的兄弟姐妹仅有四个。
这四个之中,只有她大哥薛子勇一家送了50块钱的礼金。
她二姐薛子梅没有成家,算不得一户人家,不用送礼金。张行舟的大哥张远洋这么个情况,算不得一户人家,也没送礼金。
至于张行舟的二姐张千帆,人没来,礼金也没来。
看样子是打算以后不来往。
其余的是一些旁亲,张行舟叔叔家的孩子,堂哥堂姐有几户,她那边舅舅姑妈有几户,加起来总共12户人家,每家送20元,总共是240元。
剩下的礼金来自一些隔壁乡邻。
隔壁乡邻算不得亲戚,顶多只是五代以上共一个爷爷,出了五代已经不算亲戚,平时家里请客需要人手,免不得请这些乡邻过来帮忙。
人来一张嘴,总要吃饭,白吃又拉不下脸面,总会送点礼钱意思意思。
一般也就掏五块钱。
薛子兰数了数,乡邻一共请了15户,收礼金75元。
这些算起来,总计是365块钱。
昨天摆宴的菜钱、烟酒钱也不知道是谁垫出去的,她决定等张行舟回来再仔细问问,若是洪喜霞垫出去,她得找个时间把账结一结。
礼账本很快核算完毕,基本没有错漏。
她看着日头还早,换了一身衣服,启程去隔壁村里问信。
听说烧窑的师傅在隔壁南坪村里停了几日,她得抓紧过去,免得师傅烧完窑走人。
南坪村与北坪村隔湖相望,靠双腿走过去要些时间。
薛子兰一来一回,已到了下午时分。
简单下了一碗面条解决午餐,她开始盯着面前那块空地动脑筋。
建房子不需要那么大的面积,旁边空地可以种种菜。
空地旁边堆放着田里原本生长茂盛的油菜花,油菜花结了籽,颗粒饱满。要建房的缘故,只得提前砍了。
昨天一场大雨,油菜花杆上挂满水珠。若是闷个两三天,这里面堆积的菜籽肯定要发芽。
薛子兰将这些油菜摊开来,就着好日头晾晒。
忙完之后,她顺手将空地从头到尾锄了一遍。
黑黄的土地被雨水滋润过后格外肥沃,最是适合种菜。
她买来黄瓜、辣椒、茄子、西红柿的种子各一包,洒在湿润的土里,等待发芽。
忙完这一切,太阳已经落山。
暮色微凉,她又连忙将摊开的油菜聚拢,堆放到一起。
怕夜里下雨,找出一块油布遮在顶上。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张行舟还没回来,薛子兰不免有些担心,站在路口踮脚张望。
昏黄的光线下,一道骑着自行车的小小身影闪烁着从远处奔赴而来。
薛子兰眼神好,一眼认出那是张行舟。
待人驶近,果不其然是他。
出门有人送,回家有人等,这种幸福的感觉包裹着张行舟,让他如坠云里。他下了车,整个人轻飘飘的,脚仿佛没踩在地上,比喝了酒还要荡漾。
他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揽过媳妇儿的肩,满脸含笑地走回家。
“在厂里吃过没?”薛子兰不放心地问。
“吃过了吃过了。”张行舟停好自行车,拉着薛子兰往屋里去,“你呢?”
“我也吃过了。”
薛子兰抬起脑袋看向身边的人,打算和他报告一下今天去请烧窑师傅的情况,刚要开口,张行舟一脸兴奋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包东西,递给她。
“你瞧瞧这是什么?”
薛子兰是识字的,包装袋上大大的“卫生巾”三个字,她认得。
“你在城里买的?”
“是啊,我看你用卫生带子一点也不方便,像尿布一样还得换洗,多麻烦啊,你用这个,这个省事。”
薛子兰捏着包装袋仔细翻看。
乡下人一般不用这种,费钱。
“你多少钱买的?”
“没多少钱,不贵。”张行舟指着包装袋上的使用步骤,像模像样地说:“你按着这个步骤去换,应该没错。”
薛子兰捏着包装袋,没动。
“你实在不会,我也可以教你。”张行舟靠在门框上,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薛子兰脸上一热,瞪他一眼,“不用!我自己去。”
她背对着张行舟拆开包装,从里面取出一片,磨磨蹭蹭往厕所去。
望着她红透的耳尖,张行舟倚着门框哑然失笑。
怎么办哦,媳妇儿现在脸皮太薄啦。
第18章 搭档
农村里没有多少娱乐活动, 夜深了,通常都窝在家中。
薛子兰凑在煤油灯下剪纸板样式,张行舟冲完澡走进来, 一边脱下湿衣服一边问她:“今天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要不把那台电视机装上。”
窸窸窣窣的脱衣动静传入耳中,薛子兰知道, 这会儿他又该赤条条了。
没办法, 家里空间太小, 总不能让他去外面换衣服。
她倒是可以去外面,将剩余的空间留给他, 不过夫妻一场,这样未免太生分。
同床共枕的人,照理不该这样见外。
薛子兰将脑袋垂得更低,偏过眼睛不去看他, “不用, 等正房建好了再装上吧。”
婆婆洪喜霞为两人备了一台黑白电视机, 奈何房子太小,没地方放, 目前还存放在张家老宅。
她打算等正房建好了,再把电视机装上。
电视机装上也无济于事,农村供电紧张, 一个月来不了几次电, 偌大的电视机纯粹只是摆饰,用来装点门面。
“那行, 到时候再装。”换好衣服的张行舟凑过来看到她手上的纸样板,心头一跳, “你要做鞋?”
鞋码偏大,分明是给他做的。
“我看你只有一双布鞋,多做一双平时换着穿。”薛子兰解释完,手中的纸样板突然一空。
张行舟抢过她手中的纸样板和剪刀,一股脑塞进床底下的针线篮子中,一脸严肃地告诫她:“别在灯下干活,眼睛会瞎的!要做以后白天再做。”
煤油灯白白烧着,不干点活总觉得浪费。
薛子兰习惯晚上就着灯光做点手工,这会儿瞧见张行舟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她也没硬犟,顺势起身去叠堆在床上的衣物。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太严肃,张行舟也偷偷摸过来,特意挨着她坐下,一起叠衣物。
空气静默片刻,他突然柔声问:“舒服吗?”
一句话没头没尾,偏偏薛子兰听懂了。
她脸上一热,支吾半天:“太厚了。”
这东西比卫生带子更厚,垫在内裤里面像穿了两件卫生带子,膈得大腿根不太舒服。
“厚是正常的。”张行舟宽慰她,“没事,你是刚开始用,可能不习惯,多用几次就好了。对了,记得勤换,别舍不得换,用久了不换容易细菌感染。”
薛子兰怔怔听着,抬眸望他,“你怎么对这些这么熟?”
张行舟嘿嘿笑了两声,凑到她耳边轻轻吹气,“买给你用的东西,我肯定要事先了解。”
那也了解得太透彻了吧。
薛子兰不禁反思,她似乎对男性生理方面的认知少得可怜。
这种事情,她怎么好意思去请教别人。
“那、那你是从哪里了解的?”
张行舟坦然道:“卖这种物品的工作人员啊,我只是多嘴问了一下注意事项而已。”
“哦。”薛子兰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她将叠好的衣物放进床头袋中,谈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中午我去了一趟隔壁村,烧窑师傅说他已经提前答应一户人家,得一周之后才有空过来。”
“你去请好了?”张行舟惊讶。
薛子兰点点头,指着东南面的方向,“我还去田地里看了一下,那边一块地的土比较黄,到时候就挖那儿的土回来砌墙。”
“你连砌墙的土都看好了?”张行舟好奇地望着她,“你还干了什么?”
薛子兰弓腰整理着床铺,不徐不疾道:“门口堆着的油菜我摊开晒了晒,之后的日头跟今天一样辣的话,不出一周,油菜籽可以碾出来装袋,等你什么时候有空,送到村里王师傅家去榨油。”
“旁边一块空地我锄了一遍,种了些蔬菜种子下去,以后就当成菜地,你注意些,不要踩进去。”
张行舟默默听完,起身轻轻搂住她的腰,眼里满是心疼,“哪有新娘子第二天干这么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