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看向薛子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说子兰啊,我这样的举动何尝不是为你着想,你让行舟出远门,以后你一个人怎么生活?”
薛子兰面色不卑不亢,“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城里的餐馆答应和我签长期合同,以后给他家供菜,我也可以养活自己。况且,行舟又不是不回来了,他只是要去外面闯一闯,我没理由不支持。”
洪喜霞沉默下来。
是啊,薛子兰这丫头一直是个勤快懂事又能干的,自己养活自己的确不成问题。
唉,人家两小口都能互相谅解,她从中作梗也没个由头,白白当了坏人。
洪喜霞终于妥协。
末了,只朝着张行舟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张行舟在心里估摸一下时间,“快则半年,慢着一年,就当我外出务工去了吧。”
洪喜霞没再说什么,只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跟着薛子兰一起送张行舟出门。
八月底的天,阳光没那么放肆,道路两旁不知名的鸟儿咕咕叫个不停。
张行舟拎着一袋简单的行李,挥手朝两人作别。
“别送了,都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路还快些。”
薛子兰止步,洪喜霞也跟着止步。
两人站在路旁树荫下,静静看着张行舟的身影慢慢缩小,直至在视线中完全消失。
张行舟全然没有离别的伤感,这份洒脱也影响薛子兰,给她一种张行舟很快就会回来的错觉。
只是,看着朝夕相处一段时日的人逐渐从眼眸中消失,她内心到底泛起一股难言的不舍。
一年也不是多长的日子,她熬得住。
这样想着,薛子兰最后看一眼张行舟消失的地方,转身往回走。
路边寂静无人,只剩两道脚印交替着踩在地面发出的细碎声响。
空洞而又旷静的气氛不由得让薛子兰心里生出一股落寞。
就像小时候午睡醒来,举目四望,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总会生出被全世界抛弃的害怕感。
她细细回想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了些。
薛子梅被按上小三的名头,怒而远离村子。张远洋犯了经济罪,在牢里受苦。如今张行舟也要因为家庭的负担外出谋生计。
身边几个时常来往的人一下子全空了,好似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薛子兰难免有种孤寂之感。
与她同行的洪喜霞内心感触更甚。
好端端的,她一个儿子进了牢房,一个儿子又要出远门谋生。
原本该承欢膝下的她如今孤零零一人,家里唯独只剩下薛子兰这个儿媳妇与她作伴。
先前村头的瞎子给她算命,说她老境颓唐,她还不信,现在她信了。
唉……
哪能想到她三个孩子,如今一个都不在自己身边呢?
看来以后只能与薛子兰相互扶持了。
这样想着,洪喜霞鼻头不禁一酸,偷偷撇过眼打量身边的薛子兰。
薛子兰面色稍稍沉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了两步,她突然捂住嘴,慌忙跑到路边,扶着路旁的树干躬身低头呕吐起来。
一连作呕好几下,只吐出几泡清水。
洪喜霞以为她受了凉害了病,慌慌张张跑过去,正要关心询问,想到什么,面色由惊转喜,“子兰啊,你该不会是……有孕了吧?”
第49章 怀孕
薛子兰觉得不可能。
明明张行舟都有做措施, 怎么会突然怀孕。
她摇头,“应该不是。”
可能最近天气变化无常,昼夜温差大, 不小心着了凉。
“怎么不是, 你这状态,分明和我之前怀行舟的时候一模一样!”作为过来人,洪喜霞可太有发言权了。
她连忙扶住薛子兰, “我只问你, 你上个月月事来了没?”
这话问得薛子兰一愣。
上个月月事的确没来。
那阵子家里一片愁云笼罩, 张行舟丢了工作,还要到处为张远洋的事情奔波, 她心里挂念,哪有心思注意月事有没有来。
经洪喜霞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上个月月事似乎没来。
薛子兰对怀孕一事没有经历,但她见过她大嫂怀孕, 月事没来, 那便是怀孕的征兆。
该不会真有了吧?
薛子兰不由自主摸了摸肚皮, 一时间心情复杂。
不同于她的百感交集,旁边的洪喜霞一张嘴快要咧到天上去。
张家要添丁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淡洪喜霞内心离别的哀愁,她注意力全部放在薛子兰肚子上,“快快, 咱们去卫生站瞧瞧, 让王医生给确认确认。”
卫生站的王医生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医生,据说当初是自愿下乡来为农村作贡献, 后来返城热潮,他有机会回去, 却毅然选择留在乡下。
这一片的人们感念他的恩义,都非常尊敬他。
在乡下奉献的几十年间,王医生自己钻研中医,学会把脉,判断极准。
薛子兰伸出胳膊让王医生号了一下脉,立即被王医生断言:“有了。”
这可把洪喜霞高兴坏了。
回去的路上,小心搀扶着薛子兰,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被路边石头绊倒,那谨慎的模样,惹得薛子兰颇不自在。
“妈,我自己能走。”
“你自己当然能走,但我怕你出意外嘛。”洪喜霞不放手。
薛子兰哭笑不得,“你不能总这样搀扶我,我这才刚怀上一个月,以后又不是不走路了。”
“也是。”洪喜霞想到薛子兰每天早上都要早起去城里送菜,心里忐忑起来,“你以后去送菜的事情,交给我去办吧。”
薛子兰不同意,“不用,我现在反应还不大。”
“这不是反应大不大的问题,你现在一个人大早上去送菜,你让我怎么放心嘛。”洪喜霞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法,“要不这样吧,以后我跟你一起去送菜,我来蹬车,你坐在车上就行,到时候交接依旧由你来,我只干力气活。”
薛子兰勉强同意了。
当天回去,洪喜霞抓了一只老母鸡,杀了熬汤,端着一锅子鸡汤放到薛子兰面前,大有让她全部喝下的意思。
薛子兰喝了两碗再也喝不下,起身去鸡窝看小鸡。
这两天小鸡也陆续出了壳。
顶着一身淡黄的绒毛,小鸡站也站不稳,只能在鸡妈妈的翅膀下寻求庇护。
她用一只小碗装了水,另一只小碗放些被水泡过的大米,放在后院地上。
在鸡妈妈的带领下,黄绒绒的小鸡跟着凑在小碗面前啄啊啄,有力气不大的,啄半天也啄不了一粒进嘴里。
薛子兰无故笑起来。
这样一副稀松平常的场景,竟让如今的她品出几分温馨的味道。
大抵是怀了孕的缘故。
听说怀孕的人会变得富有母性,自主产生护犊子的思维。
薛子兰缓缓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可是……她没想过这么快要孩子。
这孩子来得过于突然,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哐当一声响,母鸡把地上盛水的小碗踢翻。
收回思绪的薛子兰走过去想要捡起小碗重新装水,还没躬身,洪喜霞连忙跑过来将她扶到椅子上,“你坐着,我来干。”
洪喜霞二话不说捡起小碗去井旁舀水。
这副紧张的模样落在薛子兰眼中,惹得薛子兰心里生出一些感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在张远洋出事之后,洪喜霞的确像变了一个人,以前洪喜霞几天都不来她的房子瞧一次,张远洋出事那段时间,洪喜霞几乎天天都来家里。
都快要住到她家中。
得知她怀孕的消息后,洪喜霞对她更是殷勤,一点小事也不让她碰,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以前谁家媳妇有身孕,也没见谁家婆婆这样紧张在意啊。
洪喜霞着实太热情了。
“对了子兰,我想把后面的房间收拾一下,住过来,你看行不行?”洪喜霞突然提议,“你看你现在怀了孕,总得要个人来照顾,平时洗衣做饭这种活,我来干就行。”
对于这样的提议,薛子兰心里早有预感。
她并不不太意外,点头答应。
倒不是自己真需要照顾,以洪喜霞的殷勤劲头,只怕要早上顶着鸡鸣过来,晚上摸着月亮回去,倒不如让她住进来,也省事。
“那好嘞,我等下就去收拾东西。”洪喜霞高高兴兴将小碗中装满水,放到一群小鸡面前,转过身问:“这事你打算怎么告诉行舟?”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孩子爸爸理应知道。
薛子兰垂下眸子,“行舟说他安定下来会给家里回信,接到他的信,我再告诉他吧。”
“也好,三个月内咱们最好保密,不要声张。”
洪喜霞当晚搬了过来。
连同一起搬过来的,还有一盒针线篮子,篮子里放着几卷毛线。
晚上,洪喜霞凑在煤油灯下熬夜勾织小孩的毛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