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当天她赶去医院,碰见一位大婶捧着一兜红枣和一袋银耳,递给她:“你婆婆被人抬进医院时,人迷迷糊糊的,嘴里一直在念叨,大家都不知道她念叨什么,我凑近一听,原来是念叨落在车上的银耳和散在地上的红枣,说是给儿媳妇买的,要捡回来。我就返回去捡了一下。”
如今想起,薛子兰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红,“没事,都被好心人捡回来了。”
“真的?”洪喜霞双眼一亮,“那可太好了!”
这下总算没浪费。
洪喜霞心里仿佛落下一块石头,随口问道:“行舟还没来信吗?”
这都快两个月了,张行舟无论如何得给家里报个平安吧。
“没有。”薛子兰解释,“可能还没安顿下来,或者已经写了信,信还在路上,要些时日才能收到。”
洪喜霞很识趣地没有多问,生怕再刨根问底,问出更可怕的猜想。
她自欺欺人地赞同薛子兰的解释,不去想别的可能。
两人回到家,经此一事,关系变得更贴近了些。
相处愈发和谐,唯独在早上送菜一事上发生意见不合。
洪喜霞坚持要继续替薛子兰送菜,“我现在身体都恢复好了,你不能让我坐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干吧?地里的活儿不能干,骑车送菜也不能干?我才五十多岁,这个年纪总不能坐在家里等你养吧?”
薛子兰生怕她再有个好歹,坚决不肯,“你要是路上再出点状况,我就成张家的罪人了。”
两人争执半天,最后想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策略。
还是和先前一样,两人一起去送菜。
这样一来,薛子兰不用担心洪喜霞独自一人会出事,洪喜霞也不用担心薛子兰有孕在身路上出状况。
随后的日子,婆媳俩总是一大早在菜园摘了菜,晃晃悠悠往城里赶。
一个月后,薛子兰的肚子开始显怀。
她只能穿大一些的宽松衣物,遮住稍稍隆起的腹部。
进入冬月,气温急剧降低,薛子兰骑着三轮车送菜,寒风刮在脸上,生生发疼。
洪喜霞怕她冷,总让她在三轮车里坐着,自己拿围巾遮住半张脸,吭哧吭哧地骑车。
遇到路障或是上坡,得要使劲,一使劲,洪喜霞腰部受不住,每次都咬着后槽牙忍住腰间的疼痛努力往前冲。
薛子兰坐在车上也不安心,总是隔一段路就要求换自己来骑,洪喜霞不肯,两人僵持在路上,互相理论。
理论着理论着,一辆货车闷不吭声在两人旁边停下。
货车车窗缓缓摇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两位,能上车避避风吗?我有事想要和你们商量。”
洪喜霞认得这个探出脑袋的年轻人。
这不是湖对面那个赵老五的儿子赵文斌么?
顺风车不搭白不搭,不等薛子兰反应过来,洪喜霞已经欢天喜地拉着她登上货车,连带着三轮车也被放在后面拉货的空箱中。
“小伙子,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们商量?”上了车的洪喜霞感到一阵暖和,看向开车的赵文斌,直问道。
赵文斌没着急接话,他目光在薛子兰身上快速瞟了一眼。
几个月不见,这人消瘦得厉害,全然没有之前红润的脸色。
他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见你们每天一大早都要去城里送菜,现在天气冷了,你们骑三轮车也不挡风,这样吧,以后我去城里送鱼,顺带帮你们送菜,不过你们得额外提供一天的蔬菜量到屯上。”
平洋湖边扎了一个屯,屯里面住着好几个守夜的人。
每到收获季节,偷鱼贼格外疯狂,趁着夜色悄悄划船到湖心偷鱼,屯上的人每夜都要派出两人熬夜开机帆船巡视。
另有几人每天都要起早撒网捞鱼,捞出的鱼要被送去城里餐馆供应。
这些人驻扎在屯上,要管他们的吃食。
洪喜霞一听,大喜过望,“可以可以。”
现在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她也不放心薛子兰天天受冷风吹,有人帮忙顺道送菜,是再好不过的事,只不过额外提供一些蔬菜罢了,很划算。
洪喜霞当场答应下来。
赵文斌见状,又道:“屯上烧饭阿姨过两天有事要回老家,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接班?一天只做三餐饭,没别的事,工资按每日十块结算。”
一天十块,一个月那就是三百块。
三百块的工资,抵得上城里一个正式员工的收入,这真是天大的划算买卖。
每天也不用干别的事,只做三餐饭,很轻松的活儿。正好她腰间有旧疾,出车祸后再也不能干重活,做饭这点轻巧事再适合她不过。
洪喜霞内心一喜,张嘴便要答应,谁知薛子兰抢先开口:“谢谢你的好意,我婆婆她身体还没恢复好,准备让她再多歇一些时日。”
“哪有,我身体已经完全好了!”洪喜霞不满地扒拉一下薛子兰,连忙解释:“小伙子你别听她的,我现在烧几顿饭不成问题,你那里什么时候要人?我明天去成不成?”
张文斌目光在薛子兰沉重的脸上快速扫过,淡淡开口:“后天吧。”
“好,那我后天过去!”洪喜霞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
第51章 甜头
回到家, 薛子兰一直闷闷不乐。
洪喜霞推着三轮车走在后面,开门见山地问:“子兰,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答应?这么好的事, 上哪去找啊?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薛子兰叹息一声, “是啊,这么好的事,为什么轮到咱们呢?”
换个人或许她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偏偏这人是赵文斌。
收了他的实惠, 总觉得是欠了他的人情。
明明两人什么什么交情也没有, 平白让她心里生出一点不舒服。
“你管它为什么轮到咱们,反正这好事落到咱们身上, 咱们就得接住。”洪喜霞停下车,跃到薛子兰面前,提醒她:“子兰啊,你可不能犯傻, 这样的机会没几个, 既然碰上了, 咱就该好好抓住。”
“你想想,有人顺道帮你送菜, 你以后也不用那么辛苦,这不是挺好吗?”
“我去那边做做饭,一个月还有额外的三百块工资, 够咱俩补贴家用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你可别傻里傻气往外推。”
洪喜霞是个实用主义者,她才不管为什么赵文斌找上她, 她只知道,这到手的肥差不能让它跑了。
“可是……”薛子兰迟疑, 犹豫着要不要如实相告。
她纠结片刻,一言不发,转身去给小猪备猪食。
小猪长得快,一眨眼长大好几倍,食量也增大好几倍,她每天除了喂米糠,还得拿剩下的蔬菜叶子剁细喂猪。
洪喜霞看出她有心事,走到她面前帮忙理菜叶子,温声问:“你要是有什么顾虑尽管说,我虽然想去做这份事,但也不是听不进意见的人。”
想想这段日子的相处,两人之间的隔阂早已无声消除,薛子兰也没再瞒下去,支吾着说:“我其实认识赵文斌。”
“我也认识啊。”洪喜霞不明所以。
赵老五的儿子谁不认识?
只要是生长在平洋湖周围的村落,恐怕都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之前那赵老五让人把村里一个偷鱼后生的腿打断了,这事传得十里八乡,人尽皆知,大家都说那赵老五是个心狠手辣的,敢这么放肆,家里少不得走动些不干净的关系。
他儿子赵文斌也是个狠人,只是没做出把人腿打断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情,大家谈论起他,不像谈论他爸那样闻之色变。
“不是那种认识。”薛子兰想解释,发现越解释越糟糕,干脆摊开来:“我们没什么交情,但他去我家里问过信,大概有提亲的意思,看到我嫁了人,也就收了这个心思。”
所以她没法保证,赵文斌突然伸出的援手里面有没有携带私货的可能。
“哦~”洪喜霞拖着长调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更应该接受这份差事。”
薛子兰一怔,“为什么?”
“你想想,人家光明正大地来帮你,你不接受,反倒显得你心里有鬼似的。”
洪喜霞这话怼得薛子兰一噎,她沉着脸解释:“我俩没什么交情。”
“没什么交情你就更不应该拒绝啊。”洪喜霞宽慰她,“你问问自己,若是今日伸出援手的是别人,你会不会接受这份帮助?”
“我猜你会答应,你是个感恩的人,顶多以后寻个机会报答回去,怎么换成赵文斌,你就要拒绝这份好意呢?”
“这不一样。”薛子兰喃喃:“妈,你也知道周围人向来喜欢捕风捉影。”
先前赵文斌拎着两桶鱼去她家里的事情,村里不是没人瞧见,况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迟早得传出去。
到时候众人一瞧,她和赵文斌来来往往打得火热,保不准要生出什么难听的谣言。
以防万一,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嗐,周围人都是这个德行,连谁家母鸡多下了两个蛋都要嚼好一阵子的舌根,你还能管住他们的嘴不成?咱自己心里敞亮,管别人说什么。”
洪喜霞大大咧咧的态度惹得薛子兰侧目。
她万万没想到洪喜霞是这样豁达的思想,与洪喜霞对比,她瞻前顾后小心谨慎的行为多少显得有些迂阔。
只是……她还有一点顾虑。
“妈,我现在怀了孕,行舟又不在家……”
薛子兰的话只说了一半,洪喜霞已然明白她接下来的意思。
这样的情况,无非是造谣薛子兰肚子里的孩子,洪喜霞可太明白这种感受了。
当初她怀张行舟的时候,她家老头子也是不在家,几个月后老头子回来,听说她怀孕的消息,心里没多高兴,脸上甚至充满怒意。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听了周围人的疯言疯语。
“放心吧,谁敢嚼舌根我就打烂谁的嘴!”洪喜霞恶狠狠发下毒誓,满腔的怒意对准尚未发现的虚空人物。
有自家婆婆这样力证,薛子兰再没后顾之后,爽快答应下来。
两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后,洪喜霞又问起张行舟的消息。
“子兰啊,行舟还没来信吗?”
这都三个多月了,张行舟无论如何得给家里捎份消息过来啊。
他不顾念自己这个老母亲,总得顾念一下刚娶进门没多久的媳妇吧。
薛子兰没法再用“信还在路上”的理由搪塞洪喜霞,这样的理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再怎样,一封信也不用寄两个月。张行舟迟迟不来信,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