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梅目光一凛,跨步走进房间,想要看个明白,不料床头墙上挂着的包包立即吸引她全部注意。
那是一只豆绿的包,和方天平当初送给她的那只包一模一样。
这只包也随着塑料玫瑰花被她一起扔进水塘中,怎么……
薛子梅不会知道,她侄女薛敏敏对这盆塑料玫瑰花垂涎已久,等她一走,迫不及待从水塘里把塑料玫瑰花打捞起来。
她也不会知道,她大嫂黄玉美觉得这包扔了可惜,从水塘中捞起来后,沥干水,晒了两日,继续用。
她只知道,如今再看到这两样东西,她心里仍旧翻涌着愤怒的情绪。
这两件被打入耻辱柱的东西,无一不是在提醒她那段愚蠢的过去。
当时怎么会那么傻呢,这点小手段都识不破。
薛子梅越想越生气,回首过去那段被人唾骂嫌弃的日子,她深深觉得自己就这样放过方天平,简直太过于宽宏大量。
为了避免陷入回忆的痛苦中,她这段日子尽量不去打听方天平的事,如今走了出来,愈发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轻轻揭过。
凭什么?
她是一个实打实的受害者,凭什么不能报复回去?
薛子梅盯着桌面的塑料玫瑰花和墙上挂着的豆绿色包包,脑海里一个复仇计划逐渐酝酿成型。
“大嫂,我单位里还有事,先走了,不留下来吃饭了,你不用忙活。”薛子梅朝着厨房方向嚷了两声,作势要走。
黄玉美连忙追出来,“怎么刚来就要走呢?好歹吃完饭再走呀!”
“不了,单位上忙,改天有空我再回来看你们。”薛子梅执意要走。
薛子兰起身送她出门。
一路走出院门两里路,薛子兰才忍不住开口询问:“姐,你工作上的事,一切都还好吧?”
“挺好的。”薛子梅随口应付着,憋不住得意的心情,特意透露:“我们领班有事辞职回了老家,我估计要被提上去。”
她才不到半年的工作经验,这么快要被提拔,不出意外,那些老员工肯定心里个个不服气。
那又怎样,只要经理认可她就行。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工作嘛,照顾好上司就行。
经理对她可满意了,要提她做领班的事情事先给她透过气,让她先别声张,免得坏了事。
薛子梅忍不住嘚瑟的心情,不小心朝薛子兰吐露两句,心里又觉得自己多嘴,免不得立即找话题掩盖过去。
她飞快瞥一眼薛子兰隆起的肚子,“什么时候生?”
“五月份左右。”
“嗯,生了记得给我报个喜讯,到时候……”话到一半,她骤然顿住。
前方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那是张千帆。
张千帆左手拎着行李包,右手牵着一个粉嫩的女娃娃,朝着她俩走来。
说来奇怪,从前她见了张千帆,心里总要暗暗生酸气,愤愤不平为何连张千帆这样的人都能嫁进城,而她偏偏不能。
现在看来,婚姻也不全是幸福的。
多数人只是在维持那一种和美的假象而已。
“好巧,你也回来了?”张千帆先笑着朝她打招呼。
“嗯。”薛子梅蹲下身捏了捏旁边女娃娃粉嫩通红的脸蛋,从口袋里翻出刚才黄玉美硬塞给她的两颗糖果,递给女娃娃,“阿姨手中只有这个,你拿着。”
崔丽珍是个教养很好的小娃娃,她父母长辈不发话,一般不会随便接陌生人的东西。
“这个漂亮阿姨给你的,你收下吧。”果然,张千帆发了话,崔丽珍才腼腆地接过糖果。
薛子梅望着奶乎乎的小女娃,又回头看了一眼薛子兰隆起的小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感叹。
和她同龄的张千帆,娃娃都有三岁多了,比她小好几岁的薛子兰,眼下也看着要生了,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人,如今归宿都不知道在哪。
结不结婚倒是其次,有个娃娃在身边,也是种幸福。
薛子梅又伸手进口袋,掏出十块钱,递给崔丽珍:“大过年的,阿姨给你红包,拿去多买点糖吃。”
张千帆这次没发话,她连忙拒绝:“这怎么好意思,丽珍你别要。”
薛子梅和她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互相给红包的程度,送两颗糖果已经是极高的好意,再进一步接受金钱关系,怕是不合适。
“嗐,也不是多大的数目,怎么给小孩一点糖果钱你也要扭扭捏捏不肯收?”薛子梅不由分说将十块钱塞进崔丽珍的口袋,转身和薛子兰告别后,径直跑开。
张千帆拎着行李又牵着小孩,不方便追过去,只将十块钱抽出来递给薛子兰,“你找个机会还给你姐吧,她赚钱也不容易。”
薛子兰不接,“千帆姐,你就收下吧,我二姐现在经济条件还过得去。”
她了解薛子梅,薛子梅手头紧的时候,是万万做不出这样装阔的行头,等手上阔了,倒是不介意慷慨慷慨。
张千帆沉默下来。
她不是没有察觉,薛子梅和从前不一样了。
去城里工作一段时间,薛子梅倒有了城里女人的派头,看来经济条件的确提上去了,连十块钱送出去眨也不眨。
她刚才隐约听得两人谈话,薛子梅似乎要被提携做领班?
想到之前薛子兰给她透露,说是薛子梅在宾馆看到崔志强和别的女人一起开房,她突然对薛子梅刚才近乎友好的行为产生另外的解读。
莫不是薛子梅在同情她?
是了,大年初二,只能带着闺女回娘家,可不是值得被人同情么?
张千帆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挫败感。
薛子梅经历漫天的嘲笑与指责都能挺过来,而且大有越过越好的趋势。
薛子兰挺着大肚子还要操心办营业执照的事,面对音信全无的丈夫,没有以泪洗面一蹶不振,反而一心想把卖蔬菜的生意做大。
而她呢,苦守着这样憋屈的婚姻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害怕与崔志强离婚,害怕失去一些便利与实惠,害怕这害怕那,于是由着自己满腹委屈,忍气吞声。
可如今看看,薛子梅和薛子兰这两人,分明没了男人也能过得很好,她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
张千帆把崔丽珍交给薛子兰,自己先回家跑到洪喜霞面前,开口便是:“妈,我要离婚。”
正在厨房忙活的洪喜霞听到这一句,手一抖,搓着的面团子滚落在地,“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要离婚!”张千帆态度坚决。
洪喜霞比她态度更加坚决:“不行!”
她大儿子进了牢房,二儿子下落不明,过得最好的闺女现在告诉她要离婚,三个孩子个个惨状,那她整个人生不就是成了笑话?
“你不能离婚。”洪喜霞板起一张脸,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要是离婚,咱俩断绝母女关系!”
第54章 接生
薛子兰牵着崔丽珍嫩乎乎的小手慢慢悠悠往家里走。
刚要跨进家门, 瞧见张千帆沉着脸气势汹汹冲了出来,二话不说抱起崔丽珍,头也不回地离开。
“怎么了这是, 千帆姐?”薛子兰对着她的身影呼唤两声, 张千帆并未回头。
怀着身孕的薛子兰也没法快步追上去,只迈着步伐走到厨房,询问:“妈, 你和千帆姐又闹矛盾了?”
洪喜霞沉着一张脸, “别管她。”
“我也不是要管这闲事, 只是……”薛子兰顿了顿,“妈, 今天是大年初二,千帆姐特意带着丽珍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连口茶都没喝就走了, 这……”
薛子兰不禁想起她那来去匆匆的二姐薛子梅, 也是没待一刻钟就离开娘家。
这一个个的, 唉……
“我那是故意的吗?”洪喜霞停下搓面团的动作,开始控诉:“我从一大早就开始盼着她到来, 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还特意搓了她最喜欢吃的面团,她倒好, 一来就是满嘴的混账话, 差点把我当场气走。”
张千帆说了什么混账话,薛子兰猜到几分。
这其中牵扯太深, 是人家母女俩的纠缠,她掺和不进去, 就算掺和进去也无济于事,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得自己下定决心了才行。
薛子兰只能当个和事佬。
从这之后,张千帆一连几个月没回娘家一趟,似乎真和自家母亲扛上,这次张千帆没有先低头求和的姿态。
只在五月份悄悄回来一趟。
她是来看薛子兰的。
“我瞧你肚子这么大了,怎么还没动静,该是这两日了吧?”
“约莫是。”薛子兰撑着圆滚滚的肚皮,连起身招待人的力气也没有,只躺在床上歇息,“不知怎么的,近来越来越困,身子感觉好累。”
“是这样的。”张千帆安慰她,“我之前怀丽珍也是这样,肚子越大人越乏,等生下来就好了。”
见人还没生产,张千帆关怀几句,待了不到半天便要走。
临走之前,薛子兰叫住她,“千帆姐,我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薛子兰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之前大哥进牢房,你找姐夫那边的关系疏通一下,让咱妈见了大哥一面,想来姐夫那边的关系是有点作用的,我能不能麻烦你疏通一下关系,帮忙找找行舟的下落?”
张千帆鼻子一酸,重新坐下来,拉住薛子兰的手,温声道:“我早就询问过,但是用处不大,哪怕报案失踪,也没多少警力去帮着找人。”
“除非……”张千帆哽咽一下,“除非是刑事案件。”
这一句听得薛子兰心里一惊。
她早已做好面对这种局面的心理准备,真正听人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凄凉心态。
“那……”她声音也哽咽,“无论是生是死,我都想知道他的消息。”
这个话题太沉重,张千帆聊不下去,红着眼起身要走,“你好好休息吧,下次再来看你。”
张千帆走后,薛子兰躺在床上,感触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