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二哥被顺子秀了一脸,当下又尴尬了,正寻思着如何找回面子,自他二人身后传来一记怒喝:“你俩有完没完啊!买个饭而已,怎么比驴拉磨还慢?”
“昨天就是他们两个又是想插队,又是磨洋工,生生浪费了大家伙的时间,好生叫人讨厌!”
“就是!”
突然被骂的二人对视一眼,齐齐转头看向骂他们的人。
好巧不巧地又和一跛脚壮汉六目相对了。
“拐子李,怎么又是你?”黑二哥一脸错愕。
拐子李则是满眼的嫌弃:“小黑,怎么又是你?!你故意跟我作对还是怎样?拜托快着些,你瞧瞧队伍多长了。”
黑二哥便和顺子伸头一看,赫然发现队伍已经老长老长了。束着头发,挽着裤腿,拿着饭盆,个个身强体健的长工们直勾勾地将他二人瞪着,眼里的怒火能将他两个人烧上个三天三夜。
俩人呆了呆,木然回过头来,一时都不敢说话了。
“买饭。”
“对,买饭。”
笑够了的小甜忙问:“好呀,那你们吃什么呢?”
心中早有计较,目标明确的顺子立刻做出决定:“我要一份鱼香肉丝,一份菜花,再来两份米饭!”
小甜配合着乔檀迅速帮顺子打好饭,又问黑二哥:“你呢?”
黑二哥不假思索地道:“我每样菜都来一份,再要一份米饭,一个馒头。”
说完伸出双手将自己的饭盆交给了乔檀。
乔檀在庄子上出摊好些天了,什么样都食客都见过,像黑二哥这样每个菜都来一份的也见了许多,便见怪不怪地给他打了菜,又将装得满满当当的食盒交给小甜去装米饭和馒头。
当黑二哥端着堆成小山似得饭盆离开人群时,虚荣心瞬间达到了顶峰。
然而顺子却不高兴了,他紧紧跟随着黑二哥的脚步,盯着他饭盆里看上去就很好吃的爆炒鸡杂道:“黑二哥,你要了四样菜啊?”
黑二哥目不斜视:“对啊,怎么了?”
顺子急得步伐凌乱:“你要了四样菜,咱们还怎么混着吃啊?”
“谁要跟你混着吃?”黑二哥一屁股坐在溪水旁,无情地拒绝了顺子的请求,“自己吃自己的去!”
顺子傻了眼。
他就这么被黑二哥抛弃了?
哼,抛弃就抛弃,反正他也买到了心心念念的鱼香肉丝,还要了足足两份饭,无论如何也够吃了,可如此一来,他就吃不上爆炒鸡杂了,终究还是错过了啊!
娘了个擦!黑二哥误我!
怀着不甘的心情,顺子背对着黑二哥一坐,把插在腰带里的筷子拿了出来,将饭盆里的饭拌了拌。
诱人的鱼香味在他的搅拌下一股股涌入鼻腔,无声地抚慰着他的心灵,拌着拌着,就被治愈了。
气什么气,大不了明天也买四个菜,谁还舍不下两个钱了。
如此想着,顺子又愉悦起来,赶紧往嘴里送了一口鱼香肉丝拌饭!
呜哇!
好吃!比他想象的还好吃!
再也顾不上许多,低下头,认真干饭去了。
同样在认真干饭的黑二哥正沉浸在爆炒鸡杂的美味中。
昨个儿吃过鱼香肉丝后,他晚上做梦都在回味那美妙的味道,原想着今天再吃一次解馋,明日就不这样吃的,太浪费钱,结果这爆炒鸡杂居然比鱼香肉丝还好吃,更糟糕的是,那姑娘日日都会更新菜式,这他可怎么吃得过来啊!若是让他娘知道他把东家多支的十文钱都用来吃饭了,不得打断他的腿?
唉。
一边叹着气,一边夹了满满一筷子爆炒鸡杂,塞进了嘴巴里。
真香!
鸡杂香辣微酸,还有些麻,重口却不油腻,吃起来又鲜又嫩的。鸡肝一抿就化,鸡肠脆生生的,鸡心外韧内软、鸡胗略有些干硬,很有嚼头,一片接着一片吃,越吃越香。每一样鸡杂各具风味,各有各的口感,却又和谐统一地汇聚于一锅之中,在调位料的作用下不遗余力地释放香气,与颜色明快的辣椒段一起升华出令人为之沉沦的美味。
这样浓香味美的菜肴,别说拌饭吃了,就是拌面,拌鞋垫都好吃!
说来也是奇怪,这不过是些不起眼的,平日里没人愿意吃的食材,怎么人家一做就这么好吃,这么下饭呢!
偏又长得那么好看,水灵灵的一个姑娘,要是……
黑二哥一激灵,不敢再往下想,偷偷看了眼站在把子车后忙乎的乔檀,继续慢慢品尝美食去了。
吃过饭,二人依旧结伴同行,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各自主顾的庄子上。
午时三刻,仍旧是长工午休用饭的时间,拐子李和黑二哥却已经在田地里轮起镰刀和锄头了,干活干得那叫一个起劲,比赛似得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争做田员外庄上勤恳努力第一人。
拐子李手里镰刀挥得飞快,边挥边哼哼,一瘸一拐的步伐看起来分外妖娆,仿佛随着自己哼出来的曲调跳起了探戈。不远处的黑二哥则时不时停下来,抬头,朝着小溪的方向笑一笑,笑完了狠狠一轮锄头,吓得不远处的庄主田员外眉毛一跳。
“这些个长工吃春|药了?荡漾个什么劲儿?”
生着八字胡,穿着襕袍,圆墩墩很是富态的田员外望着自家庄子里的两个长工道。
庄头金大栓站在田员外身后,一边剥花生一边应话:“不知道啊,大概是老爷你给他们涨了工钱,开心的吧。”
田员外听得一脸糊涂:“一日多十文钱而已,不至于高兴这么久吧?”
金庄头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田员外又盯着那二人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噗嗤一笑,自我化解了:“呵呵,管他们的,只要认真干活,荡漾就荡漾去吧。对了,我瞧着有只大鹅似乎不太合群,总是独来独往的,你注意到没有。”
金庄头闻言一顿,撇着嘴角看了看水塘里的那几只硕果仅存的大鹅:“那……把它和其他鹅栓一块?让它们多接触接触?”
“嗳,不用。”田员外摆摆手,“把它炖了吧,炖烂糊点,我娘爱吃。”
金庄头毫不诧异,甚至想打个哈欠。
他就知道田员外又想吃大鹅了。
吃就吃呗,反正庄子里的东西都是他的,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谁敢有意见,偏生每每吃大鹅的时候都要编出个理由,什么大鹅脾气不好,大鹅吃得太多,大鹅脖子太长,上次吃大鹅的时候,他给出的理由是嫌那只鹅叫得太难听,所以炖了它。
真是离了个大谱的,所有鹅不都那么叫吗?前一阵有一只不叫,不也炖了吃了嘛。
他心里忍不住腹诽,面上却痛痛快快地应下来:“得嘞。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田员外两眼一瞪,“你说啥?”
金庄头吓得点头哈腰,赶忙陪笑:“没啥没啥,小的说,您说的对,小的这就叫厨房炖了那只不合群的大鹅。”
田员外从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一扭一扭地离开了。
田员外这边风平浪静,一心等着吃炖大鹅,与他的庄子只有百米之隔的乔家庄园内却起了乱子。
庄子里的管事人朱庄头瞪眼瞧着厨房外泔水桶里的剩菜剩饭,气道:“今天的饭菜怎么又剩下了?”
几个厨娘面面相觑,紧张道:“是剩下了,他们不来吃,我们也没办法啊!”
“天天扔这么多,你们当东家的钱是白来的吗?”
“我们也不想啊,他们不来吃,我们总不能把他们绑来吧!说来也真是奇怪,外面的饭菜到底多少吃,怎么这些长工宁愿花钱吃外面的饭,也不吃庄里免费提供的饭菜呐!”
“是呀,真是邪了门了。”
朱庄头背着双手听着几个厨娘的话,越听越闹心。
和其他庄上提供没油水的免费饭菜,或涨工钱不同,乔家庄园为了笼络人心,让这群雇来的长工努力干活,不耽误秋收,每日特意准备了两餐饭,且顿顿有肉,用的也是好米好面,即便如此,依然有许多长工上外面吃,完全不领他们的情。
如此一来,不仅令他们浪费了许多粮食和蔬菜,损失了好些钱,还大大折损了他们的面子,怎能不气?
然而此事对朱庄头来说还有另外一桩影响。
长久以来,他和席大娘夫妻两个都是从厨房里捞油水的,若乔员外知道了长工们不愿在庄子上吃饭这件事,决定不再用提供免费饭食为福惠,他们两口子就捞不到油水了,虽然这点子油水不算多,但再少也是钱啊。
“他们平日里都到什么地方吃饭?”
想了一想后,朱庄头问。
“就在庄子周围,也有回各个村子里的,回家的,反正离得都不远。”一厨娘道。
“听说他们最近都爱去两个漂亮姑娘那里吃饭。”另一个正在洗菜的厨娘道,“那两个姑娘卖的饭菜可不算便宜呐,随随便便两个菜,就得十文。”
“十文?”
一向视金钱如性命的朱庄头暗暗咂舌:“行,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做出来的饭,引得这些个傻汉都追了过去。”
说完回了自己屋里,决定拽着他媳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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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旁,做完了最后一单生意的乔檀正在打哈欠。
昨夜睡得不太好,晨起又是一通忙,她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好在收入颇丰,饭菜也剩了一些,和小甜坐在溪水边吃个饭,把钱一揣,回家美美的睡觉去了。
如此想着,便要给自己和小甜盛饭,小甜会意,收了乔檀给她的工钱后装模作样地往摊子前一站,学着长工的样子道:“姑娘,还剩着什么菜?”
她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又是撸袖子,又是摸肚子,逗得乔檀哈哈大笑,忙也进入角色,扬起炒勺道:“还剩些爆炒鸡杂和鱼香茄子,您想吃什么?”
小甜噘着嘴搓了搓下巴:“我……”她正要说话,冷不丁发现卖烤馍的小夫妻正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她们俩,登时浑身一僵,就这么尴尬的石化在地。
同样陷入尴尬的还有乔檀。
她和小甜玩得开心,可在旁人眼中,这多
多少少有点诡异了,被误认为是神经病都说不定,便赶紧将傻愣愣戳在摊子前的小甜拽回来,恢复正常道:“二位有事吗?”
小郎君抬手指了指乔檀和小甜:“呃……你们……”
“我们俩闹着玩呐。”乔檀赶忙解释,“没事,不用理会我们俩。”
“对对,我们俩闹着玩呐。”小甜跟着道。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这才走到摊子前,俩人扫了眼把子车上的小木桶,隐隐有些失望,那小娘子忍不住小声抱怨:“让你早点来你就不来,你看,就剩下两个菜了。”
小郎君被媳妇训的一脸讪讪,忙问乔檀:“这剩下的菜还卖吗?卖的话,能否便宜一点?”
乔檀一顿。
她原本是想和小甜分着吃的,这小两口如此一问……
“卖啊!卖的!”
乔檀尚在犹豫,小甜却已替她做出决定:“檀儿姐,就卖给他们吧,听他们两口子的意思,似乎想买咱们的盒饭很久了。”
乔檀点了点头,心想是这么个道理,便应下:“卖的,拢共就剩下这么多,你都要的话,给个八文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