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不一样了,账簿落在外人手里,无意于在他头顶悬了一把看不见的刀。
是谁把账簿偷走了?他绞尽脑汁,把毕生得罪的人搜寻了一个遍,最后锁定在了乔檀身上。
联想到她对自己那句不痛不痒的提醒,他简直敢确定,偷走他账本的人就是乔檀!
可乔檀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摆摊卖盒饭,苦苦求生,又是如何把他的账本偷走的?她哪来的胆子和本事!
朱庄头越想越混乱,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这才找上门来,想要见乔檀一面。
然而金庄头却让他滚。
不同于田员外的圆润傲娇,这位金庄头是个实打实的冷面判官,他正眼也不看朱庄头一眼,只揣着手隔着门缝与他道:“我们老爷让你们滚,快滚吧。”
说完干脆利落的关上了大门。
被两扇紧闭的黑漆大门扑了一脸灰的朱庄头怔了片刻,再一次扬起拳头,狠狠地拍在门板上。
“我不见田员外了,我见乔檀!我见乔檀总行吧!”
隔着门缝,朱庄头大声呼喊,金庄头便又找到乔檀,对她道:“乔姑娘,那朱庄头说有事找你,你见不见?”
乔檀正在和小甜翻花绳,听了金庄头的话,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朱贤会找她,她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怀疑到她身上了,脑子转得倒是够快。
便想与朱贤见上一面,反正她原本就是要和朱贤对线的,然不等她说话,田员外便气恼地拒绝道:“不见不见不见!那朱贤是欠打还是怎么着?再敢来扰,给我放狗咬他!”
金庄头应了声是,扭头就要去放狗,乔檀见状赶紧起身,道:“别,别放狗咬他。”
她对田员外道:“我很想知道,他找我做什么。田伯父,您不妨让他进来。”
一声田伯父叫得田员外心花怒放,与乔檀之间的亲切感飙升,他二说不说应下乔檀的请求:“也罢,就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能翻出什么浪来。”
执行力超强的金庄头立刻把朱庄头带到了乔檀和田员外的面前。
朱庄头一进屋,那真是大写的焦灼不安,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一双眼睛在乔檀和田员外的身上来回打晃,脚下也不稳,虚虚飘飘的,好像踩在棉花地上似得。
小甜一见他这德行就笑了,忍不住揶揄:“呀,这不是白日里八面威风的朱庄头吗?怎么这会儿变鹌鹑啦,畏畏缩缩的。你可是办了见不得人的事呀?”
第45章 又一份认罪书
被个黄毛丫头当众嘲笑, 朱庄头那个气啊,但他没工夫和她计较,便直截了当地对乔檀道:“你是不是偷了庄子上的账簿?”
“是的。”乔檀更加直截了当地回答, “账簿就在我手上, 所以朱庄头,咱们来谈谈交易吧。”
此话一出, 不止朱庄头, 便是田员外都惊了。
既震惊于乔檀的大胆, 更震惊于乔檀的坦荡。
她就这么痛痛快快的承认了?!
“小檀丫, 你真的偷了乔家庄子上的账簿啊?”田员外望着眼前这个淳朴朴素的小姑娘, 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是,是我偷的。”乔檀坦坦荡荡的承认,“我知道, 我这个行为比较下作, 但对付下作的人, 就得用下作的法子。”
下作本作朱庄头一愣, 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实了。
“果然是你!我说你白天怎么神神秘秘意有所指的,说什么记账出账的事,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你敢偷盗, 就不怕我告上官府!”
缓过劲来的朱庄头指着乔檀的鼻子就骂。
“怕?我为什么要怕?”乔檀毫不畏惧,她不慌不忙, 笑着道, “就算闹上官府, 我顶多被治个偷盗之罪, 而你要面对的,可是来自官府和乔家的双重惩罚,且无论是哪一种惩罚, 势必都要比偷盗的罪责重上许多。”
“再说了,你说我偷盗,你有证人吗?你找到证物了吗?你若空口白牙的闹到官府去,最后被治罪的,可能是你。”
一通话说得朱庄头脸色发青眼里发昏,脚下一晃一晃的又有些站不住了
他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才从齿缝中挤出一行字:“你……好,好!呵,不得了了呀,数年不见,你学会算计人了!”
“朱庄头过奖了。”乔檀道,“和你们的卑鄙手段比起来,我这点心思完全不够看呢。”
朱庄头晃了晃神,怔怔地看了乔檀许久,忽然就底气不足起来。
联想到曾经和他媳妇一起做过的事,他越发的心虚了,“说,你到底想怎样?”他强撑着几分镇定与乔檀周旋,“我劝你不要胡来,否则我要你好看!”
乔檀听罢,歪了歪头,像看小丑一样看朱庄头。
朱庄头表情虚了虚:“你看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乔檀道,“朱庄头,你不用在我这里装腔作势,你心里有多慌,你自己清楚。否则也不会摸黑找过来,不顾自己的颜面,当着田员外的面和我争执了。”
朱庄头绷紧了的眼神中瞬间泄了气,他瞟了眼坐在一旁看热闹的田员外,和一直嫌弃地瞪着自己的小甜,一脸郁卒地道:“快说,你想干什么?如何才肯交还账本。”
“这个嘛……”乔檀换了个姿势站着,想了想后慢条斯理地道,“昔日,我们母子四人住在庄子上时,屡屡受你欺迫,最后还以偷盗为名将我们轰了出去,生死不论,想我们一家自生自灭。这么多年过去了,朱庄头,我想问你一句,当年是不是你做局陷害,污我偷盗。”
闻得乔檀提起数年前发生在庄子上的事,朱庄头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愈发地难看:“谁冤枉你了?”他不假思索地否认,“王嫂钱嫂都看见你偷银子了,我是有证人的,你想赖也赖不成!”
“王嫂?钱嫂?”乔檀冷笑,“你随便指两个人出来就是人证吗?而且,依照朱庄头的办事风格,只怕如今再想找到这两个人为我洗刷冤屈,也是找不到人的吧?”她顿了顿,冷着脸对朱庄头一摆手,“如此,朱庄头请回吧,账簿的事,不用再说了。”
朱庄头骇然。
“你是在威胁我。”他后知后觉地道,“我若不如你的意,你就要用账簿和我鱼死网破!”
“随朱庄头怎么想吧。”乔檀一脸的满不在乎,“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看你想怎么解决了。”
朱庄头被气了个倒仰,绷着脸好半天没说话。
见他阴沉不定犹豫不决,田员外二话不说下了逐客令:“来人,给我轰出去。”
几个体格彪悍的下人走了进来,作势就要架走朱员外。
朱庄头虽然有些肉在身上,看上去颇为壮实,可惜他的肉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肥肉,几下就被田员外的下人架了起来。他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也不顾上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自暴自弃地道:“行,我承认!当年的事,我是买通了两个下人冤枉你,一心想把你们母子四个轰出庄子,行了吧。”
话音一落,田员外格外鄙夷地哼了一声,小甜也狠狠白了朱庄头一眼,唯独当事人乔檀镇定如旧:“不行。你要说清楚,是谁指使你陷害我,又是如何把那二十两银子贪了去,花在了什么地方。”
“这我哪记得!”朱庄头恼羞成怒,一脸不服,“夫人留不得你们,我一个当下人的能怎样?要怪就怪你娘不争气,既不得老爷的宠爱,又不得夫人的欢心,可不就是被人欺凌,下场可悲!”
“砰!”
朱庄头才说完话,舌头都没来得及收回去,便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偏生他被两个下人死死按着,想躲也躲不掉,只能生受了这一脚。
“谁!谁他娘的踹我!”侧腰被踹的朱庄头两条腿不住打颤,疼得龇牙咧嘴的,“卑鄙小人,你出来!别藏着当缩头乌龟。”
乔松带着乔樱,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站在了乔檀与朱庄头的中间。
“你再骂我娘一个字试试!”小少年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根长木棍,此时此刻,他正用这根长木棍对着朱庄头的脸,“你再敢胡言乱语一个字,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朱庄头望着眼前样貌几乎一模一样,皆是满眼怨恨地瞪着自己的少男少女,愣了。
这、这是姜瑶生下的那对龙凤胎!
犹记得这一双儿女在庄子上时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一个个病秧子似得,动不动就闹毛病,连带着整个庄子上的人都心情不愉,觉得这对病秧子影响福运,引得乔员外越发相信他们是一对雌雄双煞。
可谁又知道,这两个孩子面黄肌瘦是因为他们克扣姜瑶母子四人的吃穿用度,经常生病是他媳妇偷偷下药,反正乔夫人发话了,若真让姜瑶母子四个死在庄子上,他们非但不会受惩罚,还能得到丰厚的奖励。
哼,若不是他有一分仁慈在,他们早死了!如今他真是后悔,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他就该然他媳妇加大药量,把他们四个都药死了!
这边朱庄头恨得咬牙切齿,默默在心里赌咒。另一边,瞧出朱庄头没动好念头的乔檀将乔松乔樱拽到了身边,摸了摸他们的头。
“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们玩一会儿就早些睡吗?明天还得去义塾呢。”
“姐,他欺负你是不是?”乔松没有回答乔檀的话,而是紧紧握着手里的棍子道,“姐,他敢欺负你,我打他,给你出气!”
说着便将棍子扬了起来,狠狠地往朱庄头面上甩。
这一棍子甩下去,即便朱庄头不用满地找牙,也得肿上半张脸。他亦被乔松的动作吓得不轻,下意识地哇哇大叫起来,拼尽全力用力一挣,好不容易挣开了下人的手,软绵绵的跪倒在地,逃过一劫。
“啪”地一声,轮空了的棍子砸在地面上,崩出无数碎屑。
朱庄头望着那根木棍,冷汗都流了下来。
乔檀变了,这两个小崽子也变了!
他们健健康康,身体康壮,可他却越来越老了,等他们再大些,想要对付他一个无子无女的老汉,岂非易如反掌?
如此想着,朱庄头的脸都白了。
“小甜。”乔檀打量着朱庄头的神色,将乔樱乔松交给小甜道,“你帮我看着小樱和小松。”
小甜嗯了一声,忙拉着乔樱和乔松走远了些。
三人默默观战,同仇敌忾,乔檀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对朱庄头道:“朱庄头,你听好,我要你赔偿五十两银子,一分不用你多,一分不许你少。你三番两次派人到我摊子上找麻烦的事,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你必须把路修平了。你若答应,这件事便暂时按下,你起码能好好过个年。”
“五十两?”额上冷汗都流下来了的朱庄头讪讪道,“我去哪里弄来五十两银子?你不要狮子大开口。”
“比之你这些年来贪下的银子,区区五十两算什么?”乔檀道,“你要是不答应,咱们就乔家见,官府见,牢里见。”
乔檀每说一个字,朱庄头的面上便多惨白下去一分。
“好!五十两就五十两!”他爬起来,朝乔檀伸出手,“账簿呢?”
“不急。”好不容易朱庄头认了怂,乔檀非但没有露出丝毫喜悦之情,反而更加严肃,她侧身朝内望去,问,“金庄头,好了吗?”
“好了!”金庄头手里抓着纸笔,从内室里走出来,经过快要睡着了的田员外时欠了欠身,后加快脚步来到乔檀面前,将手里的纸给了她。
“墨还没干透,乔姑娘拿好。”继而从怀里掏出一盒红印泥,“印泥在这儿,一并拿好了。”
乔檀点着头稳稳接过,然后对一脸蒙圈的朱庄头道:“朱庄头,劳烦你在认罪书上签个字,签完了,这件事就算了清了。”
“认罪书?”朱庄头惊了。
“对,认罪书。”乔檀道,“用不用我给你读一遍,你看看有没有需要增减的地方。”
朱庄头恨得两眼冒火,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看?他看个锤子!左右上面写着的都是他的罪责。还增什么?减什么?
这个乔檀,何时生出了这么多心眼子!
“乔檀,你欺人太甚了吧!”朱庄头红着眼道。
“签个认罪书而已,不算欺负人。”乔檀道,“实不相瞒,这样的认罪书,我手里有两份,上一份签下认罪书的人,到现在都不敢惹我们姊妹三个呢,见了面都是绕道走,好用的很,所以我才故技重施,用到朱庄头你身上,试试看是不是还管用。”
朱庄头看着乔檀的小嘴张张合合,叭叭叭的响,只恨自己不能回到姜瑶母子被困在庄子上的时候,亲手掐死她这个祸害。
反复掂量依旧无计可施,非但没能要回账簿反而多了一份把柄在乔檀手里的朱庄头咬牙切齿的按下手印:“这下行了吧!”他气急败坏,“账簿呢?赶紧把账簿给我!”
乔檀收回认罪书,盯着那枚力透纸背的红指印笑了。
她当着朱庄头的面将认罪书收起来,淡淡道:“账簿我没带着,也不打算现在就还给你。”
“你说什么?”朱庄头气得险些蹦起来,他双手紧握成拳,怒瞪着乔檀道,“你诓我?”
“你们夫妻两个把我们一家欺负成那样,就这么把账簿还给你,实在太便宜你了。”乔檀平静看他,“你等着吧,什么时候我心情好了,就把账簿给你送回去。在此期间,你若是找我们麻烦,或惹了我不痛快,我都会捏着账簿找上乔家大门,让你们夫妻先我一步下大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