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方记食肆的掌柜方卓，之前和乔檀买过几张食方，算得上她的旧相识。坐在他对面的则是靠着麓平村的葡萄酒带火了生意的郭记食肆的掌柜郭伦。
被方卓怼了两句的郭伦那叫一个不服气，当即回怼他，“方大爷！快老实闭上你的嘴吧！要不是你鬼鬼祟祟畏畏缩缩，咱们会被人注意到？”
“谁是大爷？老子比你还小，只是长得显老而已！”方卓扫了那几人两眼，垂了头，心虚地催促郭伦，“赶紧吃，吃完了快走！”
郭伦二说不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对面的方卓同样不甘示弱，一大盆毛血旺，硬是教他吃得只剩几根豆芽菜，嘴角下巴上沾的都是火辣辣的汤。
他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口中久久不散的香辣味，盯着同样一脸陶醉的郭伦，问：“我说，你来乔记食肆这么多回，这道避风塘炒虾参透了吗？”
那边郭伦正将最后一只避风塘炒虾放入口中，咔嚓咔嚓的嚼着正香。如方卓所言，他一连来了乔记食肆三四趟，每次都趁着乔檀在厨房忙偷偷溜进来，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低着头，蒙住脸，露出嘴，就吃这道避风塘炒虾。他一来是为了解馋，二来是想要将这道菜的制法学走，在自家食肆中售卖。他有信心，只要他能将这道避风塘炒虾原原本本的复制出来，食肆的生意还能更上一层楼！
当然，光学一道菜是不够的，他的目标是十道菜，结果截止到现在为止，他连一道避风塘炒虾都没研究明白，遑论其他！
身为同道中人，他自然明白方卓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起初在乔记食肆相遇时，他们两个都装瞎，假装不认识彼此。后来实在装不下去了，想着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对方都知道，便干脆坐在了一起。要学一块学，要偷一块偷，且还能壮壮胆，被乔檀撞破了，互相有个照应。
但显然，方卓与他一样，在乔记食肆这里一无所获。
郭伦难以接受自己的失败，更怕对方得意，便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我这里还差一点点，马上就参悟了。你呢，研究出这道毛血旺是怎么做的了嘛？”
方卓脖子一梗，“我、我也差一点点。”
郭伦一听笑了，“一点点？我看是很多点吧。”他阴阳怪气，“唉，瞧你这偷师偷的，还不够让人看笑话呢！”
“啊呸！谁说我来偷师了！”方卓被戳破心事，脸登时红了个彻底，快赶上面前那盆红艳艳的辣油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龌龊不堪！我是品鉴，品鉴！”
“行行行，品鉴品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郭伦一脸挫败地放下筷子，叹气，“唉，要不是我家那厨子拉不下面子不肯铤而走险，我哪用来受这份委屈。”
方卓一听泄了气，软绵绵地将手肘往桌沿上一搭，撇嘴，“我是不放心我店里的人。他们呀，舌头都没我灵。”
两人对视一眼，“唉……”
郭伦喃喃：“你说……”
方卓沮丧：“咱们要是也有这两下子……”
郭伦哽咽：“这辈子得挣多少钱啊！”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唉！！！”
这边两位掌柜正此起彼伏的叹着气，那边小甜举着个托盘小鱼似得穿过一张张桌子，又稳又快地来到二人身前，将一道香煎猪扒，一道黄鳝炒三丝摆在了桌上。
“这是您的菜，两位客官，趁热用吧！”
小甜拿好托盘，灿烂一笑，转身就要走。郭伦和方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待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这不是我点的菜”这一信息后赶紧叫住小甜，“等等！”
“我们没点这两道菜呀！”
“对呀！”
小甜纤腰一扭，回过头来俏皮道：“这是我们掌柜送的，两位客官尽情享用便是。”
“送的？”
“对呀。”小甜道，“这两道都是今日新上的菜，可好吃了，快趁热吃呀！”
“这……这不对啊！”郭伦语无伦次，“你是说，你的意思是，你说是你家掌柜送给我们的？”
“对，我家掌柜送给你们的。”小甜耐着性子道。
“给我们？”郭伦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她知道我们……嗯……知道我们来了？”
“知道啊。”小甜目光戏谑地看着他们俩，“你们不是郭掌柜和方掌柜嘛？你们来的第一天我家掌柜就知道啦！每次忙完了想出来和你们说说话时，你们都仓皇走了。这不今日有点空闲，就给你们做了两道菜，让你们尝个鲜，省得老吃那两道菜，吃来吃去的都吃絮烦了。”
郭伦和方卓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到最后简直要坐不住了。
“你们再稍等一会儿，我家掌柜忙完了就过来，和两位掌柜叙叙旧。”
一听乔檀要亲自出来跟他们“叙旧”，俩人蹭地一下站起来，便是要离开。
“我店里还忙，走了走了。”郭伦强颜欢笑。
方卓飞快从钱袋里摸出一粒碎银，“对对，乔家妹子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这是银子，交给你了，我们改日再来！”
“对，改日再来。”
俩人丝毫不给小甜反应的机会，风驰电掣的走了出去。他们前脚一离开，四个身材高大魁梧，精神抖擞的年轻男子走进来道，“快快！咱们赶紧坐这儿！刚好腾出了一张桌子！”
第81章 香煎猪扒
四人立刻围着方桌子坐下, 坐下后好奇的东张西望，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兴趣。
“闻着确实很香啊！”
“是呀是呀！”
“咱们是不是来晚了呀，你们瞧这院子里只有一只鸡, 一只鹅, 一只兔子，那窗下似乎还有个□□, 总不能只吃这些吧, 也不够吃啊。”
“一只鹅怎么也够咱们四个吃了吧, 你打算吃多少？”
“就是！我听王副将提过这位乔娘子做的铁锅炖大鹅, 那形容的, 天上有地下无的，尝一次此生无憾！嗐，你们可别觉得我夸张, 乔娘子送到军营里的卤味你们都是尝过的, 那味道……都还记忆犹新吧？”
“记得的！记得的！”
“若非如此, 我等也不会趁着休假赶来, 一睹乔姑娘真容，顺便吃个痛快！”
“没错！”
“就吃鹅！”
“吃鹅！”
四人说着说着便朝在院子里晃来晃去的面团投去贪婪的目光。身为乔记食肆的吉祥物, 面团一向受到各路来客的礼待, 甫一察觉到这四道不友善的凶光，立刻伸着长脖子尖叫起来, 发出愤怒的呼喊, 成功引得收拾干净桌子进了厨房的小甜回头。
“面团, 你叫什么叫？去, 找糊了玩去！”小甜一脚将面团踹飞，笑盈盈地走到四人面前，道, “几位客官用些什么？”
四人从未见过乔檀，见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过来，下意识地将她当做了这间食肆的老板娘。
“你就是老板娘吧？”一人红着脸道，“我们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吃什么，就……就吃那只大鹅吧！”
一听这四位点名要吃面团，小甜惊呆了，“不好意思诸位，这只大鹅是我家掌柜的宠物，养着作伴的，不能吃。”
“你家掌柜？”
四人反应过来，“你不是乔记食肆的掌柜啊？”
“我不是啊。”小甜挠挠头，“你们要见我家掌柜是吗？等着哈，檀儿姐——”
“来了——”
随着一声脆生生的呼唤，穿着淡紫色袄裙，围着碎花围裙，挽着单螺髻，笑颜如花的乔檀一阵风似得从厨房内走出，奔向了小甜。
四人望着渐行渐近的漂亮姑娘，眼睛都直了。
“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厨房忙，来迟了。”乔檀笑嘻嘻地看着四人，“几位客官有什么事？”
四人愣了愣，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好不容易有人开口，问：“你是……乔娘子？”
“对，我是。”乔檀笑道。
那四人一听，登时乐了，“我们就是冲你来的，哦不不……我们就是冲你的做的菜来的，吃什么都行的！”
“对，你挑几个拿手的随便上，我们吃什么都行！”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玩笑起来，“刚刚从这张桌子上离开的那两位吃的是什么？给我们也上份吧！”一人提议，“我感觉他们吃的那个，就挺好！”
“可以可以！”
四人一拍即合，点了方卓和郭仪点过的菜。乔檀点点头应下，“那好，那我便给四位准备今日的新菜品，香煎猪扒和黄鳝炒三丝，再上一份毛血旺，避风塘炒虾，再来两道我们这里的招牌菜，铁板黄牛肉和砂锅丸子，主食要四碗大米饭，四个双色大花卷怎么样？”
“行！就这些！”
“还要汤羹吗？”乔檀问。
“汤羹就不要了，有酒吗？我们还想来坛酒！”
一提起酒，四人眼睛都亮了。军中纪律严明，是绝不允许喝酒的，难得休假出来一趟，不得一醉方休！
“是啊老板娘，有酒吗？我们想来两杯！”
“对，来两杯！你这里的菜闻着就下酒！”
面对四位客人饱含期待的目光，乔檀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尴尬一笑，为难道：“真是抱歉，我这里没有酒，只有山捻子汁和酸梅汤。不过酒水是可以自带的，四位可以去外面买。”
四人一听，无可避免地失望了一回，却仍旧对即将上桌的美食充满期待，“那就山捻子汁和酸梅汤各来一壶吧。”一人摸了摸自己不算圆润的肚皮，道，“嘿嘿，我们几个胃口大。”
其余三人一听，跟着笑了。
空气中那一丝丝尴尬瞬间无影无踪，乔檀面上重现灿烂笑容，热情地对他们说：“得嘞！饭菜马上就好，几位客官先吃点小吃垫垫肚子。”
话音刚落，乔樱已是将五香瓜子、酒味花生、爆米花、小米锅巴摆上了桌，一样一小碟，看上去平平无奇，吃起来却着实味道不错。四人你抓一把花生，我抓一把锅巴，说说笑笑地吃起来。
一把瓜子下了肚，两样菜已是顺利上桌。一样用一块木板包边的铁板盛着，零星布着红艳艳的辣椒，绿莹莹的芫荽，还有细嫩的芹菜段，油汪汪的牛肉片，滋滋作响，呼呼冒着热气，闻着香辣呛爽，很是夺目的菜肴。
一样用小砂锅满满当当的盛着，上面是一点芫荽末，芫荽末下是一颗挨着一颗，圆滚滚，棕红油亮，挂着均匀浓润的汤汁的丸子。那股焦溜的肉香气浓郁四溢，撩人心肺地一个劲往鼻子里钻，教人不受控制地流出许多口水来，胃里闹个不住。
“各位且先用着，剩下的几道菜马上就好。”
小甜摆好菜，快步离开。四人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两道菜，一个个馋得要命，不自觉便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要不……”
“咱们……”
“先吃着？”
有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好在有一人站住来主持大局，发号施令，“不许动！都不许动！”他吞了下口水，痛苦地道，“弟兄们，忍一忍，咱们等菜上齐了吃他个痛快可好！”
“也行！”
“行吧！”
便纷纷撂了筷子，开始等待。
这个过程无疑是辛苦的。
好在乔檀动作神速，不消片刻功夫便将毛血旺、避风塘炒虾、香煎猪扒、黄鳝炒三丝端上了桌。再将主食米饭、双色花卷和山捻子汁酸梅汤一上，桌子上那叫一个热热闹闹，满满当当。
毛血旺火辣辣的一片，红油上飘着红辣椒和花椒，以及些芫荽末和小葱末，红绿相间，十分显眼。比这浓郁色彩更显眼的是瓷盆内丰富的食材，那些冒了个尖尖出来，露在红油之外的毛肚、猪小肠、鸭血、香肠、牛肉丸、鱼丸无一不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即便有好多食材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也想赶快品尝，享受这极致香辣带来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