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到底叫温愈舒吃上了咸鲜肉嫩的叫花鸡。不止她,围着篝火的十几好口全享用得有滋有味。尤其是拿了银子,还白吃了顿肉的那三位。
青狼趴在小甜果身边,咔嚓咔嚓地嚼着鸡骨架,两耳竖得直直。已经上族学的喜峰,冲两弟弟一妹妹比着大拇指:“你们三太厉害了,把鸡养得又肥又嫩,比我娘养的都…”
李娟拧住儿子耳朵:“肥,确是因养得好。但嫩,那是你十二叔手艺佳。”
“知道了娘,您先放开。”
吃饱了的小甜果,有些犯困,赖到了他爹怀里。云崇青抱住小家伙,抵着他的额:“这一天操劳下来够累的。”
“这个两眼皮也往起来凑了。”记恩把小圆包抱坐腿上。
云从芊催起记恩:“你也赶紧回,圆包娘也就这一月的事了。”
“我直觉这胎还是个小子,她怀圆包时瞅我就烦,这胎是瞅我父子两都烦。”记恩抱着孩子站起,拍了拍后臀。
圆包要合起的眼又睁开,两手揪住他爹的两颊,十分郑重道:“是妹妹。”
“借您吉言。”记恩亲香了儿子一口。
人散了。云崇青灭了火,一手抱着甜果一手牵着媳妇回屋。
半夜,歇在屋后狗舍的青狼突然大叫。熟睡中的云崇青一下睁开眼,轻巧掀被下床,穿了件轻裘拿剑出去察看。
“汪嗷…”狗吠声不似白日那般空,此刻充斥着恶狠。夜里寒凉,地面结霜。鞋履轻踩,发出微弱的沙沙声。云崇青到屋后,青狼已不叫唤。席义老叔也来了,正驻足在狗舍边,望着不远处的高墙。
“怎么了?”云崇青看过青狼,它还在哼。
席义摇首:“不清楚,但这狗敏锐又灵性得很。甜果养它到现在,少有今夜这般发作。”
“是,毛都直立。”
两人查了院子,未发觉异常,便回去歇息了。清晨,常汐打开鸡舍,一群鸡挤着冲出散开觅食。不多会,咯咯…咯咯声四起。
在书房的云崇青听到,眼睫一颤,搁下毛笔,快步出屋。见不少鸡在亢奋扒地,立马抵近查看。墙角一只鸡啄住只白色肉虫,快速进嘴下肚。
小甜果提着实沉沉的竹篓,又准备喂鸡,只他才咯咯两声就被爹爹打住了。
“竹篓放那,一会爹给你喂,快进屋去陪你娘。”
莫大山穿了高靴走来:“是蛊。”
云崇青想到了,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虫?唇角微扬,眼睛里幽冷阴森。
“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硬闯。”他会允几个孩子散养这么些鸡,就是在防此着。
沐晨焕翻过墙,脚尖着地,见小舅子家的鸡跟自家一样忙碌,不禁露笑:“江老大夫的法子虽糙,但也是真管用。我差之甚远。”
“墙外有什么发现吗?”云崇青看向姐夫。
“一个打滑的脚印。”沐晨焕终于知道小舅子为何让人把洗刷的水往外墙根脚倒了。夜里结冰,滑得很。白日融化,泥稀烂。
云崇青深吸:“放了这么些蛊,想来是恨我极深。”听到脚步,转头望去,对上席义老叔,“让人留意附近,她应该在等我的死讯。”
莫大山认同:“再差几个人,慌慌张张地去各家医馆请大夫。”
正如云崇青所想,下蛊的人并没走远。云府一有异动,人便就近查看。七个家丁慌了神一样快跑去寻大夫,也引得不少百姓好奇。
云家门也不关着了,管事在门口打转,时不时地张望,十分急切。
会讨巧的,已经往县城云家老宅去。半个时辰后,一张莫大山亲书的告文贴到门楼那,告诫三泉县各家警惕不明虫卵。
经过的人不管识不识字,都留步在那。
云家老宅也养了些鸡,只这里的鸡和往日一样,没大异常。听说五严镇云府四处请大夫,云忠恒都打了个踉跄,急急吩咐:“快…快备马车,去和春堂。”
只他们到时,和春堂的江老大夫已经往五严镇去了。五严镇云府大门外没人敢围着,但门楼告文那堵了上百人。
“不会是王氏和云禾吧?”
“那就真糟了。要有个万一,云十二得在家守上三年。”
“守三年人家也不怕,有沐宁侯府那样的亲家在,皇帝老爷还能忘了云十二?”
“也是,咱们上顿接不上下顿的,跟着瞎操什么心?”
“你们说这病的要是云…”说话的妇人,抬手点了点云府门匾,意有所指。
“那不能。”
伺候田芳的许嬷嬷,这时也挤在人群里。她眼盯着点门匾的妇人。那妇人有些面生,手是粗糙,但指甲盖却圆润光滑。
妇人察觉目光,也不扭头对上一眼,默默挪脚退出人群,快走往三泉县那方去。
许嬷嬷今天来云府,是给睦小哥送袄子。见妇人心虚,她紧抱包袱立马跟着挤出人群,追上去:“大妹子,我瞧着你眼熟…”
妇人似没听见,脚下更快。一记碎石从旁来,破空袭向她。她侧身避过。背后又来碎石,她躲闪不及,被打中了左臂。不等稳住身,前后两碎石直击她膝盖、膝窝。
许嬷嬷驻足,嚷道:“快抓住她,她就不是个田家人。刚还说云府病的是云大人,云大人年纪轻轻怎么可能病重?”
睦小哥年前几趟回家,都叮嘱她们小心,无事不外出。她听在耳里,早捉摸了。嗨,还真叫她碰上个黑心烂肺的东西。
这边出事,群众里又有一人速离。那人布巾裹着头,右手挎着篮子。只想走没那么容易,孔三奇上了墙头上箭拉弓对准那人,喊道:“停下。”
那人听到了,脚下一顿猛然转身,提篮子跑往人群。孔三奇不迟疑,满弓射箭。箭矢离弦,咻一声刺穿那人提起的篮子。那人飞掷,盖在篮上的布飘离,各色蠕动的肉虫掉落。
孔三奇再次出手,一箭断了她的腿筋。
百姓惊慌,沐晨焕出府,指示众人反向离开。同时青狼赶着一百多只鸡,从角门走飞奔向路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这么多了。
第115章
一场闹剧结束,云府门前冷清。两个未能逃离的妇人,没谁敢靠近她们,她们自绝得也利索。待鸡归圈时,江老大夫的马车到了,在门楼停。
云崇青得讯立马出府去迎。
江老大夫下车,见云老四女婿正在查看尸体,不禁挪步也上去瞅瞅。女尸七窍流血,眼仁暴突,瞧着不像是中蛊死的,倒似…中毒。
戴着手套的沐晨焕,捏上女子的下颚,掰开嘴。嘴里黑紫,一只赤红的肉虫正从喉往外蠕动。两指进嘴,捏住那只虫,拿出细观。
江老大夫年事是高,但眼神尚明亮。他背手弯腰,凑近看:“单就这颜色,便晓不是个善茬。”
沐晨焕于蛊上知之甚少:“您要吗?”
“给我?”江老大夫不给沐小子反悔的机会,立马朝跟着一道来的儿子招手:“快过来,把这小东西收好。”
小江大夫背着药箱,回头吩咐了两家丁一句,赶紧去伺候他爹。
云崇青到,拱手行礼:“又要麻烦您老了。”
得了蛊,又确认了女子中的什么毒,江老大夫对这具尸体就无多大兴趣了,转身向云家小子:“不麻烦。一会你领老夫去看看鸡。要是可以,老夫想买些回去。”跟着沐三移步往另一具女尸那。
云崇青弯唇,虚扶着老人家:“您尽管挑,账都算我的。”原他还想让姐夫去帮忙瞅瞅鸡,看还能不能吃,现在倒是就便了。
“老夫早十年就在琢磨鸡鸭鹅的食道、胃馕和粪便了。虽有所得,但远没达预期。”江老大夫欢喜,近两百只鸡,全是他的。这具女尸,一只嫣红肉虫已经爬到唇口了。
小江大夫都不用他爹吩咐,就拿着银筷,夹了虫丢进一只小白瓷瓶里。堵上木塞,放回药箱。
确定死了的两妇人中的是一种毒,沐晨焕站起身:“我也去挑几只鸡剖来看看。”
“不行。”江老大夫果断拉起云家小子,往云府去:“你们年轻人腿脚活络,能耍的地方、东西多了去了。老夫颠簸不得,只能待在巴掌大的三泉县,靠着些玩意打发余生。就那么几只鸡,还跟我抢?”
云崇青被拉着往前,笑着道:“好好,都给您。”
江老大夫回头瞪了眼跟上来的沐三,没好气地说:“鸡全是我的,至多留下几只还能吃的给几馋娃子。”
小江大夫装聋作哑,头垂得低低的,小步走在沐三后。两个家丁驮着大捆的草棒子,闭紧嘴忍笑看着路。老太爷常说逝去几十年的祖爷是药痴,实则他更盛。
进了云府,江老大夫没急着去鸡圈,而是先将几个院子查一遍。确定没大碍,便令家丁将草棒子丢给沐三。
“这是老夫配置的驱虫棒。你拿了点燃,将府里角角落落都熏一遍。”
沐晨焕俯身抽了一根,放到鼻下闻了闻:“记恩媳妇要生了。”
“这于人无伤,只要熏时,避着点烟就可。”江老大夫强调:“是烟伤人,并非老夫的驱虫棒有害。”
他这是捅了老江大夫的心窝了。沐晨焕发笑:“行,晚辈知道了。”
云崇青领着江老大夫,就近去小圆包的鸡舍。记恩同莫大山一样,穿着高靴,正等在鸡舍外,见江老大夫来,抬手拱礼:“给您请安嘞。”
“客道了。”江老大夫拉起记恩,俯身透着麻绳编织的网,看圈里亢奋的鸡。小江大夫搬来只板凳,拿出蔻丹。
坐在板凳上,江老大夫一只一只摸,一只一只看。他要的用蔻丹涂染翅膀。不多会,小圆包由个婆子抱着来了。
“江太爷、江爷爷安好!”
“嗳…”小江大夫让婆子把孩子放地上:“没事了。”
小圆包已经听说了,江太爷要买他们的鸡,似了记恩的圆眼亮晶晶。挨到江老大夫身边,盯着数鸡。
留下十二只,别的江老大夫全要了。云崇青牵着小圆包,领人往下一家。
糖包到底是云从芊的闺女,还拿了小秤。她这留下九只。
一行人到云崇青家鸡圈时,小甜果正在喂鸡。
温愈舒提小秤站在一旁:“麻烦你们稍等片刻,我家的鸡崽还没吃饱。”
记恩哈哈大笑,搂住老弟肩膀:“你们父子两是商量好了吧?先卖圆包和糖包的鸡,腾出空让你们家鸡吃饱饱。”
小甜果把最后一点鸡食铲进食槽,羞得躲到娘亲身后。云崇青也是乐不可支。
江老大夫拍了拍记恩的臂膀:“你家那位最实诚。”
卖完鸡,云崇青送走了江老大夫,又吩咐采买去集上再买些小鸡仔和种蛋回来。这时老宅的车马也到了,跟着一道来的还有三泉县知县张合。
云忠恒瞧见小孙子无事,一颗心落定了,急问:“哪来的恶人?是不是南川那方漏网之鱼犹不甘心,来报复你?”路上遇着知县,知县都跟他说了,这起事肯定是有意针对。
云崇青安抚:“事情都平了,祖父不必担心。”
知县行礼:“云大人。”
“张大人无需多礼。”云崇青转眼看向还躺在路道上的两具尸身:“这里就有劳你了。”
张合眉头紧锁:“是下官失职。”歹人也是大胆,竟敢寻上门夺人命。好在云府没损伤,不然他就难交代了。
“留意着点县里。我怀疑这起人已疯魔,有意造事端,妄图违逆朝廷。”云崇青没有夸大。
心紧,张合凝重:“多谢云大人提点,下官现就加强防备,并且排查辖下人口。户籍模糊的,宁可错抓,绝不放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