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方达轻眨眼:“都是有分寸的主儿,干不出蠢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努力。
第66章
腊八一过,京城的年味就浓了。云府给邵关府亲朋的年礼,十一月二十七才上路。这将过去几日,三泉县老宅回礼便到了。还真不少,有十二车,每车都压得实实在在又摞得高高。进了喜燕胡同,引得不少注目。
“商户也有商户的好,瞧瞧,这谁不羡慕?”一抄着两手的宽脸婆子,站在窄巷子口,两眼不眨地盯着那些哼哧哼哧的马车。
边上簪着根金累丝花簪的妇人,一脸和气笑:“你也别酸,商户怎么了?人家与槐花胡同那高门可是正经的亲家。”不像你闺女,肚子恁大了,还只是个通房。
“你不酸,就别见天地领着你那小丫头杵二太太跟前献殷勤啊。”宽脸婆子收回目光,冷瞟了一眼妇人,转身往巷子里。槐花胡同门有多高?她姑娘再是个通房丫鬟,那生下的也是瑛王妃嫡嫡亲的侄子。
跟车的云麦,屏息竖着两耳细听外头动静。京里东城贵地,他也是头次踏足,还坐着马车去的是一府正门。虽说是亲侄府上,但仍不免紧张。
陪着一道来的云崇西,倾身靠近他爹,压着声道:“这里离皇宫也就几里地了。”
皇宫啊,天子住的地儿!云禾两眼铮亮,不敢多想,手紧抠膝盖骨,强压着怦怦直跳的心:“年根了,家里小子都跟着发燥。也不知我离家,他们少了管束,课业上会不会松散?”
“不是还有爷他们在吗?”
“你爷岁数大了,精神头不足,哪有我看得牢。”云麦越想越忧心:“咱们送完礼别耽搁,赶紧回去。”一族不能只靠一根苗撑,不然挑高的门楣迟早塌下来。
云府乐和堂,云禾抱着懒洋洋的黑猫站在后罩房那,想着倒腾间暖房,学亲家屋里头那般养几盆花。门房来禀,说老家来人了。他立时将猫放下,快步往外院。
外院会客厅,茶才上,云麦、云崇西还未来得及沾沾嘴,就见来人,立马起身。
“老四。”
“四叔。”
“三哥、崇西。”远香近臭,说的一点不假。云禾这会可比在三泉县热络不老少,连摆手让他们坐:“我昨晚还在掰算日子,不想你们今儿就到了。”
“也是怕下雪。”见着兄弟,云麦也高兴,少了两分局促。青哥儿现是官身,又处天子眼皮子底下。给京城的年礼,家里早备好了。但官家讲究多,老宅各房当家的都是崇青长辈。不等到京城的礼,他们也不好启程,就怕到了京里,崇青的礼还没发,那不是闹闲话吗?
云禾不知他三哥的心思:“爹娘和大伯身子怎么样,家里都还好吗?”
“好好,都很好。”云麦道:“今年你们不在,府城、县衙也给老宅送了礼。咱们按崇青高中状元那会的例办,添个一两成回礼。爹让你们在京里安安心心,家里不会行差。”
“都好就好。我着人去翰林院…”
“别别别,”云麦忙拦到:“都是一家人,来来往往,无需去特地打扰崇青。等他下值了,不是就能见到?”
“那我让愈舒过来见个礼…”
“不用。年底了,崇青媳妇应有不少事要忙,让她忙。待晚上崇青回来,他们两口子一道见个礼就行了。咱们兄弟现在坐着喝喝茶,说会话。”云麦将老四压坐椅上,又摆手让崇西去帮常河卸年礼。
“京里居大不易。年礼也没备那些虚的,全是一些布匹绸缎、皮子、山货等等。你们不在三泉县,大伯跟爹商量了,咱们老宅也备了份给沐宁侯府的礼。你一会看看,合不合适?”
“好。”只要不是妄想,云禾都挺好说话。
云麦坐回自己的位上,端茶喝了两口,他这有件正经事要提:“你还记得邵家元娘嫁的那大户吗?”
“襄州吴氏。”这云禾当然记得,吴氏在京里的府邸与自家就隔着一条胡同。
“吴家好几房女眷都挪来京里了。”云麦眉头紧锁:“家里老少几个聚在一起计较过,觉得吴家八成要回京,重塑他家在诚明皇帝那时的强势。”
离得这般近,云禾哪会不知吴家女眷来京的事儿。只是说吴家要回京复兴…他们不是早就回了?那个胡子苍苍的礼部尚书吴岂仁,正是吴家现在的当家人。
“别在家瞎琢磨。京里的水深,咱们这些眼仁小的,根本看不透。”
云麦啧了一声:“什么瞎琢磨?你得让沐宁侯爷和青哥儿小心提防着。他们家站的是瑛王,如此大变动,之后肯定安分不了。”
“这个…”
“老太爷,”门房提着衣摆,急匆匆来:“皇上身边的方公公来了,说是要见夫人。”
皇…皇上身边?云麦愣住了,一时没回过神来。云禾连忙起身:“快请。”
方达进了院,笑嘻嘻地拱手向迎来的二老:“扰到老太爷了。”伺候皇上几十年,圣心自个也能摸着稍稍。不论八皇子,单就云修撰近来的行事,也足以叫他拿出份客道来。
“方公公,快请进屋用茶。”云禾紧着心作请。跟在后的云麦,举止有些僵硬。
“今日就先不用了。咱家来,是奉命送些东西予云夫人挑拣,一会还要回宫复命。”
闻言,云禾立时就明白了。打和盛钱行压价收朗谢两家的产业时,记恩就惦记着。知道怎么回事,他这也无需打点,送一行到二门。
青斐院,常汐刚把老宅的礼册子拿进正堂,守门的婆子就急急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好事儿。”温愈舒接过递来的册子,放置榻几上,起身由着姑姑整理衣饰。确定体面后,移步出了正堂,到院门那候着。不过半刻,人便到了。
虽云修撰尚未请封妻子,但方达还是拱了一礼:“给夫人问安了。”皇上可是叫过这位“小表妹”,他可不敢含糊。
“有劳方公公走这一趟了。”温愈舒福完礼,请一行入内。
寒梅园中立,四方花木护。虽冬日里少颜色,但这院子不乏雅致,一瞧就合了云修撰那身清越。方达随着进到正堂,喝了半盏茶,言语了几句,就示意黄文林将那沓契书送上。
“云夫人瞧瞧有没欢喜的?皇上说了,和盛钱行什么价收来,就什么价给您。”
“愈舒谢皇上隆恩。”温愈舒深福一礼后也不推拒,从容大方地翻起那沓契书。东城西城的宅子都有,相中两处。
一处四进的宅子,带两小花园,就在前头芳华街,要银五千六百两。一处五进的宅子,在西元胡同里,挨着败落的辅国公府,离喜燕胡同也不算远,马车两刻即到,要银七千八百两。
两处宅子,温愈舒都知道。迟疑了稍稍,择了西元胡同那处五进的。若非辅国公府出事,这占地近十亩的宅子不会下一万三千两银。别人嫌晦气,她不嫌,将那契书放于一边,接着看铺子。
铺子,她心里早有想要的,不一会便找到了,芳华街靠近洞子口那连着的两间。庄子,京西郊有一处二十顷的,正合她意。
方达见人归还剩下的契书,不禁瞥了一眼黄文林,腹诽道:“这就是大妇的分寸。”云夫人是手头紧只能买下四处吗?当然不是,人家是知“足”。
温愈舒算计了下,一共是三万六千七百两银,让常汐开箱取三万七千两银来。
两刻后,方达哼着小调出了云府,体面人就是懂事,怎叫他不欢喜?这厢才离了喜燕胡同,王氏就进了青斐院,见儿媳妇正高兴,不禁笑道:“看来是买着好的了。”
“娘?”温愈舒忙下榻迎:“您怎么来了?”看了一眼跟在后的婆子捧着的红木盒子,心里有了猜测。扶着婆母到榻边坐,奉上茶。
“宫里来人,你爹送你三伯去客院歇息后,回了乐和堂就在屋里团团转。听说宫人走了,便立马催我过来看看。”当家的尽瞎操心,王氏伸手拿了婆子捧着的红木盒子。
温愈舒见婆母把盒子推向自己,精怪道:“娘是想贴补我吗?我可不要。”也不去开盒子,将之推回。“相公的身家都在我这,我若是再收您这份,他该要查我账了。”
娇娇的,王氏听了不禁发笑:“你这孩子!我给你的,他还能有啥说头?”
“那也不成。你实在要给,就给他。反正这个家里,我拿银就只从他那拿。”温愈舒心里甜蜜,露了小女儿作态。
打记事,她就从未像今日这般安定。曾经,她以为自己并不多在意,但就在刚刚拿着夫君交于她的那些银子,买了属于他们小家的产业时,满眼里繁花绚烂,美极了。
都这样说了,王氏能怎么办:“行,那娘晚上给你相公,让你相公转手交予你。”儿子夫妻和睦,她乐见。
晚上,云崇青陪三伯父子喝了几盅,关心了番老宅各房,又说了会子话,戌时正回了青斐院。洗漱好,进去里间就见平铺在床上的四张契书,不禁弯唇,走至妆奁前,帮媳妇绞发。
温愈舒看着镜中的他们,心中荡漾,清醒着放任沉溺。
紧贴着妻子的背,云崇青能感受到她的骚动,抬眼望去,两人神光在镜中相撞,顿时缱绻。忍不住低下头,用力亲上媳妇的颊。
温愈舒笑开,抬手,指插·入夫君的发,不让他离开,歪头贴紧。云崇青将人整个纳入怀里,深嗅她身上融合了他气息的馨香。爱极这份情浓的又何止愈舒?他亦是,将人抱起,走向床榻。
才着床,温愈舒就一骨碌滚往里,爬起,小心将契书收好,再张开双臂向站在床边笑看她的夫君:“来吧。”
佳人之邀,云崇青怎敢不从,故意朝着她的怀压了过去。笑闹一团,只片刻,烛光抖擞,娇咛酥骨…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来。
第67章
云麦父子在京没多留,次日与云禾拜访了沐宁侯府便打道回三泉县了。大理寺对朗谢两家的审查愈加细密尖刻,督察院冯大人依旧频繁往大理寺。
谢朗两家赶在小年前一天交足了金,只大理寺仅放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朗羡、谢如亦等是一个都没放。腊月十六,朝廷封印。也是天公疼惜,当晚就刮起了西北风,呼呼啸啸直至凌晨才歇。
白雪飘飘,悄然临世。小风轻抚寒凉,带起点点冰煞,趴落窗棂,窥探屋内冷暖。灯盏低迷,昏昏黄黄。床帐里夫妻贴合,睡颜酣甜。
天地变色,四野茫茫。早起劳作的人,缩头缩手,哆哆嗦嗦,吐着白雾低骂:“这鬼老天要冻死人!”
有几日未练剑的云崇青,没有留恋娇妻暖被,寅时正就提着剑去往槐花胡同。黑靴踩雪,没入半尺。静谧的巷里,咯吱咯吱。沐宁侯府门房已挑灯等候,见着影,管事迎上去:“给舅老爷问早安了。”
“你也早。”
“大少爷正等着您。”
云崇青弯唇,三日前他与凛余就约好了,之后一月一起练功,三日一斗。如此甚好,翻过年编完《汇思》,他便要下放。与凶恶搏,虽多是费心计谋,但拳脚上也不能弱。
侯府前院石亭里,正打坐的沐凛余睁开了双目,扭头看去,见崇青舅舅带了剑,心一动,不言语,起身抬脚一踢。一旁竖立的长戟立时飞起袭去,人紧随之后。
云崇青见状,拔剑相迎,瞬间缠斗到了一块。戟剑撞击声连连,两刻不绝。沐宁侯领着沐晨彬、沐晨焕到时,二人仍僵持不下。瞥了一地残雪,静观切磋。
避过一剑,沐凛余转腕,泛着寒芒的长戟直逼云崇青门面。云崇青后撤,剑划地翻身而上,戟贴着衣刺空。剑凌空横扫,断了雪沙,冰冷的尖峰掠过喉。沐凛余双眉一紧,刹足收兵,抬手摸颈,冰凉还在。他输了。
云崇青落地,缓口气转身向长廊,拱手道:“沐伯父,二哥,姐夫。”
“不错。”沐宁侯也看了有一会了,知两人都没保留,虽长孙最后被一剑封喉,但还是很满意。
平复了心绪,沐凛余回身,不无推崇道:“崇青舅舅,您刚那一剑里功夫可不浅。剑尖正正好拂过我的喉,我连皮都没破。”关键那会他非静止不动。
沐晨彬笑起,双手抱臂:“你小子眼神不差。”人也大气,输了就输了,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只坦然接受的同时,也要看到差距。身为沐宁侯世子的嫡长子,这些都是他该具备的。
将剑插回剑鞘,云崇青也未谦虚:“多谢赞美。”扭头下望,左手摸向背,当脊骨处有一寸长的破口,“你的戟也很厉害。”
沐凛余乐着上前:“快让我瞧瞧。”促狭模样,逗得几人欢笑。用完早膳,移步书房。
“沈益年前应不会放人。”近日不少人都盯着大理寺,沐宁侯也不例外。
云崇青接过凛余递来的茶:“过年时人情世故往来多,少不得分心。一分心,便难免懈于防备。而意外往往都是见缝插针。”之前他有意警醒明朗,只看情形,似并未影响到冯大人。
“若有谁在大理寺出事,那年后朝上要有段时日不能清静了。”沐晨彬轻嗤一笑:“昨夜收到泊林密信,陈炽昌父子前脚赴海剿倭寇,后脚就有人上了海山岛和潜入总兵府查探。我已经去信,让他们暂时不要妄动。”
对此,屋里几人都不觉意外。皇上本就多疑,海山岛又远在千里之外,出了那么大的娄子,他不查怎能安心?
云崇青眼睫低垂,手指轻捻着杯壁:“海山岛之事,诚黔伯府有没有沾边,就看陈炽昌父子能不能平安归京了。”
皇帝心狠手黑,沐宁侯早在其登基后料理臻王、献王时就看透了。武将门户,少了“将”,还能成气候吗?转眼望向长孙,沉声道:“孟子曰:民为贵,社概次之,君为轻。回看千古,凡明君,皆守此道。故坐高位者,大忌视平民为草芥。”
沐凛余正身拱手:“孙儿受教,定铭记于心。”
“皇帝四十又七,眼看着就到知天命之年,几个成人的皇子都坐不住了。”沐晨焕敛目:“诚黔伯府才有起势之势,瑛王妃的娘家就举族回迁京城。”
“过去我还挺高看吴岂仁的,现在呵…”沐晨彬嗤笑:“孙女嫁予瑛王,他倒恋起权来了,年过七旬还占着礼部尚书的位不退,又令族人回迁,这是明晃晃地打算将后辈引入朝堂啊?真是越老越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