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队友们的言语,态度,和玩家论坛的讨论中,得知他的真名并不算十分困难。
虽然真名被一只她这种级别的大鬼记住,对人类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名字在排行榜上也是意料之中。
唯一有些意外的,就是具体名次了。
鹿栖曾经想过如果遇到排行榜榜首要怎么处理,要不要趁其不备,扼杀在摇篮里,阻断其继续成长的机会。
但现在……
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位人类最强能不能说服自己对她兵刃相向。
鹿栖游出船舱,看了眼太阳的方位。
到现在为止,她在现实里的力量已经能基本保证,白天上船也不会被鬼蜮领主轻易注意到了。
这几天里,她的力量增长很快。
常年情绪都十分稳定的排行榜玩家,那些负面情绪所能转化成的力量浓度极高,哪怕她已经达到了这种层级,也能让她明显感受到些许提升。
那些诡异的理念确实有些道理。
那是她的人类。
怎能与他人同享。 。
眼看着时间已过中午,邮轮上的玩家进行短暂的情报交流与休整时,鹿栖悄然上了船。
她耐心地等待自己的身躯不再那么潮湿,才继续往邮轮里面移动。
一路上,人类玩家和npc都对她视而不见,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有其他存在从自己的面前经过一样。
终于,她看到张肆远环臂靠在外侧走廊上,似乎正在垂眼倾听着队友新得到的情报。
她想了想,悄然从上方绕了过去,随后落在他身边,弯腰探出了头。
这确实是一个惊喜。
鹿栖当然知道他已经发觉了不对,虽然他的神情与动作都没有半分停顿与改变,甚至情绪都没有什么波动,但他的呼吸节奏,已经悄然开始了调整。
于是在她现身的那一刻,攻击的瞬间反应,被他硬生生遏制、拦截。
只是,险些出手伤害她这件事,似乎对黑发青年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但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的眼底,绽开微不可查的点点笑意。
就像是在那一刻,身体的本能在因她的到来而欢欣。
但在这之后,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悄然漫上了他的瞳孔。
他并没有解除备战姿态。
反而更加具有某种尖锐的,正阴暗滋长的攻击性。
他非常清楚,他并不是独自站在这里。
在场的,还有另一个人。
在那一瞬间,无数手段在他脑海中闪电般地闪过,让这个人失去记忆又或者不再开口的方法罗列如麻,以及最后一种……他不该用,甚至本不应该想的方法。
他无法忍受……任何人想要伤害她。
第135章 蓝环8
黑发领队看向他的同伴,被阴影稍稍遮挡的眼瞳里,开始不受控地溢出越发浓重的晦暗。
“……领队?”
和他汇报情况的人虽然是另一队的玩家,但上船后就默认双方合为一队,此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那一丝微妙的变化。
直觉地,他脊梁窜起一股冰冷的寒意,让他的精神瞬间绷紧。
但他显然没有发现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戒备,一边将疑问的目光投去这位大家一致信服的、知道他不会为一己私利坑害他人的领队。
“……”
黑发领队那双此时显得格外黑沉的双眼仔细地扫过他的神情,带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就像是在评估思量着什么,宛如一条观察着猎物的蝮蛇。
周围的气氛越发沉凝,他几乎难以呼吸。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又像是只过了一瞬,领队垂下眼睛,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银指环的指腹,也终于缓缓停下。
等他再将双眼抬起时,那些莫名让人觉得不安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
“我知道了。”他平静而友善地说道:“你们辛苦了。接下来的部分我们这边处理。”
“……奥,好。”
队员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不解地离开了走廊。
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确认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身躯的僵硬、精神的紧绷,目光从未在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个存在身上聚焦,离开的步伐也没有任何慌乱——
张肆远才终于收回视线,本能地看向了有她所在的方向。
然后就正撞上她水洗过的、玻璃一样冰凉而透彻的眼睛。
她一直在看着刚刚那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张肆远指尖一颤,嘴唇无意识地抿起,突然在一只诡异的面前,因他无法被宽恕的卑劣而感到如芒在背,无处容身。
他看出那个玩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才放他离开。
……他也庆幸那个玩家什么也没有发现,让他得以在此时保留最后的体面,不去亲手撕碎他的所有观念和准则,然后面对这血淋淋的一切。
是的。
他无比庆幸。
……或许是因为,在那一瞬里,他的潜意识,便早已做出了最坏的选择。
他缓慢地呼吸着,忍耐着心脏皱成一团的苦涩,也忍耐着眼睁睁看着道德腐烂至此的痛苦,并未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只是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还好……你还在。”他呢喃道。
这样那些钝刀割肉一般的感受,也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那一丝焦躁被短暂抚平,张肆远闭了闭眼,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和心态。
理智总会在情绪险些决堤时提醒他,他身在副本里。
他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他已经犯下很多错误。所有后果他都甘愿一力承担,但他不能一错再错,不能祸及他人。
刚刚那种危险至极的、极度偏离轨道的邪念……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
鹿栖就注视着他神情的变化。
或许是出于某种对她不太设防的缘故,她此时几乎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情绪的细微波动,就好像他整个人都在她面前一览无余。
此时此刻,哪怕是她,也忍不住为这种意志的韧度而感到惊讶。
明明已经痛苦至此,已经夜夜辗转反侧,无法安眠。
为什么还要放任自己继续分裂拉扯下去,继续挣扎,一次次摧毁,又一次次重建,继续承受来自于内心深处那日夜拷问的苦痛呢?
只要任己沉沦,喜欢她,爱她,全身心地皈依她,不就不会再感到撕裂精神一般的痛苦了么?
就像其他人一样。
她不会怪他的。
这些念头,和脑海中幽微难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很快就落在了最远的地方。
论坛里那些玩家们说的话确实是对的。
诡异确实足够恶劣,冷漠而又铁石心肠。
“…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鹿栖眨了眨眼睛。
青年触碰她侧脸的手还没有完全移开,她顺势自然地用脸颊蹭了下他的指腹,无辜地问。
“……不。”
张肆远的动作滞了一瞬。
他似乎没怎么应付过这种场景,垂下眼睛又抬起,声音不由自主地放缓,变得柔和。
“我很开心。”
他轻声说。
只要看到她,焦渴就会被缓解,某种意义上,理智又得以维继。
“可是你刚刚看那个人类的表情……”鹿栖偏头。
这句话瞬间又将他拉回了无尽的拷问中。
他平静地平复着呼吸,几乎已习惯与拷问共存,却对她生不起气。
哪怕他知道,她这句话是故意的。
他很想拥抱她,想再近一些,用侧脸蹭蹭她的脸颊,对她说“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冷酷,好像随时会将他再次抛弃。
但事实是,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他违背人伦想要靠近她,却不能要求她也去这样做。
黑发青年唇线绷成一条直线。
现在这样就很好。她愿意让他痛苦,无论她的注视是因为什么,至少此时此刻,她愿意操纵他的一切理性与激情,喜怒与哀乐。
“抱歉,让你看到了不好的一面。我会注意的。”他神色如常地邀请道:“可以陪我在这里走走么?”
“当然可以。”鹿栖回答得很干脆,毕竟这两天实在无聊,除了逗他看他反应,就没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
甚至黑发青年的阈值似乎也在飞快提高,最早的时候,他甚至会因为想要多握一会儿她的手而受到良心的谴责。
多么礼貌、健康,有分寸和道德的完美人类。